“皇上,此时发动还不到时机呀!如果硬要发动,只怕不但我们的损失会加大,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难以保证!皇上,还请您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吧1一间密室之内,来鹄正在苦苦劝谏铁了心要马上干掉田令孜,重掌朝政的李俨。。。如果说那天朝会上一时产生的想法让李俨初步有了提前发动的念头的话,那么此后发生的一切就让李俨拿定了主意。那天散朝之后,田令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李俨,然后对他说了一番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却隐含威胁的话。这些话中遮遮掩掩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别看你是皇帝,但这个大唐,这个朝廷,这个皇宫,还是我田令孜说了算!这些话,如果换了历史上那个昏庸无能,只知道嬉戏玩乐的李俨,或许他真的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但现在的李俨是什么人物?他可是来自后世的人,诸如此类的话,在什么电视、电影、小说上都看了几百遍了,还有听不懂的道理?然而正因为他听懂了,而且因为来自后世的原因,比谁都更懂这此中的意思,所以他才会更加恼火。而此后,田令孜更通过种种对李俨掣肘的做法,不但在语言上,更在实际行动上,明确的告诉了李俨,这个朝堂之上,话事的到底是谁!这一切,让韬光养晦的隐忍手段已经有一定火候的李俨,再也压抑不住年少气盛的冲动,下定了决心要尽早铲除田令孜。于是他向来鹄透露了这个想法,要求来鹄对这一行动开始策划。然而这个命令一传出来,为了保密起见,等闲只与李俨用书信密语往来通消息的来鹄,也不得不破例紧急要求与李俨会面,目的则是为了打消李俨的念头。李俨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来鹄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谏,全被他当成了耳边风。“来爱卿,以朕手中掌握的实力,再加上你在田老贼身边潜伏,完全可以趁其不备,一举将这个老贼铲除1“皇上!微臣知道您最近被田老贼逼得很难受,可是皇上,欲成大事,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啊!现在还不是我们发动的最好时机啊!皇上,为了您的大业,为了天下苍生,您还是委屈一下,再忍忍吧1“忍忍忍!你要朕忍到什么时候?朕已经忍了整整两年了,实在再也难以忍受下去了1“皇上息怒啊!您忘了您定下的策略么?您忘了您的推断么?”这句话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李俨的心灵,他暴怒的心中,顿时开始冷静下来。是啊,自己定下的策略,自己对未来的推断,不,应该说是预测了。因为在后世,已经明明白白的将此后发生的一切都写在了历史书上。正是基于这样的历史,自己才定下了隐忍的策略,否则在自己稍有力量能够对付田令孜的时候,就会冒险铲除他了,又何必忍气吞声,受这田令孜的掣肘呢?冷静下来的李俨,恢复了从前和来鹄一起定策时候那冷酷无情、目光高远的李俨。“来爱卿说得很对,眼下的确不是发动的良机1李俨低声细语,仿佛在向来鹄说话,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现在发动的话,就算能够成功收拾掉田令孜,也没办法从根本上缓解大唐的局势。眼下朝廷政令不出长安,就算铲除了田令孜,政令仍然出不了长安,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只要有任何差池,责任都是朕在背,哪像现在,朕虽然被田贼控制,有任何责任,却都可以推到他的身上!到时候朕将之铲除,千罪万罪,皆田贼之罪,千功万功,皆朕之功1“嘿嘿嘿……”说到这里,李俨开始冷笑起来。来鹄不由得想起当初与李俨定下这策略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李俨也在冷笑,听到这笑声,号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自己,竟然也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凉气,整个后背,都被自己的冷汗湿透了!当时李俨的话他还记得很清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尽管不想承认,朕还是不得不承认,当今的大唐现状,比起这诗句中描写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变化,就算朕是太宗文皇帝复生,也对此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整个大唐的根基,大唐所有重要部门和基层部门的官员,都是属于‘朱门’范畴的!朕如果要改变这一现状,第一个会起来跟朕做对的,就是朕手下的官员。到时候朕别说重振河山了,只怕这条命都保不住!所以,在没有意外出现的时候,朕只能保持现状。”“可是,意外真的不会出现吗?大唐的普通老百姓的确很能忍,很能吃苦,但是再能忍,再能吃苦,也终究有个限度!然而眼下控制大唐的那些豪强地主,高门大阀,大官小吏,他们却只知道无限度的压榨这些老百姓。一旦这些老百姓再也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们就会效仿陈胜吴广之流,揭竿而起!先帝在位时,大唐处处民变,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而那些压榨剥削老百姓的人,却只知道用兵去镇压,去平叛,根本就没想过对老百姓好一点,对他们的压榨轻一点。他们糊涂啊1“要知道,这个天下,什么人最多?老百姓最多。那些军队的士卒主要来自哪里?也是来自老百姓啊!他们对老百姓的压榨剥削到了极点,那些军队的士卒也会同样的起来造反!而由于他们本身的军事素质远远高于老百姓,所以他们的反叛,就更加难以扑灭。庞勋之乱就是典型的例子。”“所以,如果这一切还没有一个根本上的改善的话,我大唐的天下,只怕也来日无多了!幸好,还有朕在!哼哼,朕要中兴大唐,最大的阻碍和敌人就是他们!无论是宦官也好,藩镇也好,还是那些党争的官员也好,别看他们各自立场不同,实际上,他们都有一个本质上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压榨剥削老百姓的主力,同时也是朕振兴大唐的敌人!而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起来造反的反贼们,最痛恨的也是他们。这么说起来,朕跟那些反贼们,就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朕虽然是皇帝,对于这些人却完全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消灭他们,顶多是拉一派,打一派。可是无论拉谁打谁,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让其中的一派坐大!所以朕不能动他们。”“可是,朕不能动,难道别人就不能动吗?那些反贼们,虽不是无法无天的人?要不然就不会起来造反了!朕拿这些人没办法,那些对他们切齿痛恨的反贼们却有将他们抄家灭族,决心!既然如此,朕为何不能让那些反贼们替朕动手对付这些人呢?”从来都是皇帝跟大臣联手对付反贼,却从来没有皇帝利用反贼去消灭自己的大臣!李俨的这种想法,实在太让人震惊了!可是不得不承认,用这种方法对付那些大臣,却相当有效。既消灭了那些不听皇帝号令的大臣,也避免了背上一个滥杀大臣的暴君之名!这一招,真的好生阴毒!就连从前不属于压榨百姓这一阶层的来鹄,也难免有了兔死狐悲之心:“皇上,这样做,是否妥当?毕竟,还有很多人是爱民如子的呀1只听李俨恶狠狠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必然有很多牺牲。那些不该杀的人,就算是朕中兴大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想必,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死能换来大唐的中兴,一定会含笑九泉的!更何况,如果真的爱民如子,那些受过他恩惠的老百姓们,又怎么会去对付他们?”来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多言,转而寻找起这个计划的破绽来:“可是,等反贼把那些官员们都杀了,谁来替皇上管理天下呢?皇上又怎么去对付那时候已经形成气候了的反贼呢?”“那些无能的官员死了,难道偌大一个大唐,就找不到代替他们的人了?哼!如今我大唐,虽然官员无能,可是向来卿这样心怀苍生,有真才实学却不得任用的人,不知有多少!那些无能的官员死了,正好给这些人腾位置出来!朕何愁找不到足够的官员?至于反贼成了气候的问题,这就更简单了!除了那些野心勃勃想当皇帝的人,那些普通的反贼士卒,哪一个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去造的反?只要朕给他们饭吃,让他们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他们又怎么会去造反?而那些反贼的头目,手下的士卒都没了,他们拿什么来抵抗朕的天兵?”……“来爱卿,来爱卿……”李俨的声音把来鹄从回忆中唤醒:“来爱卿,朕想明白了。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爱卿今日劝谏有功,值得嘉奖,朕就封你为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封地嘛,你的家乡豫章,你自己选个好位置报上来给朕就是。”来鹄连忙跪倒谢恩,倒也并不推辞。他跟李俨已经初步建立了良好的君臣关系和信任,倒也并不担心李俨认为他居功自傲。扶起来鹄,李俨还开了个玩笑:“来爱卿,这封地,可就要等到朕铲除了田令孜,掌握了天下之后才能真正的到你手里了,爱卿不会嫌弃吧?”“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说得!到时候臣拿不到封地,没了饭吃,皇上可不能不管啊1来鹄也有心缓解一下气氛,凑趣道。“哈哈哈……”二人相对大笑,充满了君臣相得的意味,室内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笑毕,李俨正容道:“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六月二十一日,以王仙芝、黄巢这两个私盐贩子为首的叛乱军,攻下了曹州城。三天后,领兵前去清剿的天平节度使薛蒿,在途中遇到叛军的埋伏,损失惨重。等他们突破埋伏到了曹州城的时候,又被叛军用计诱入城中,全军覆没。天平节度使薛蒿被叛军斩首示众,悬首级于城门处。”“果然来了,终于开始了……”李俨喃喃自语。黄巢起义,终于正式开始了。自己真的能够改变历史,利用黄巢起义这一契机,掌握大权,扫平藩镇,中兴大唐吗?李俨陷入了沉思之中。“皇上,皇上……”来鹄的呼唤让李俨回过神来。“皇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李俨微微一笑:“静观其变1“可是,这样的话,如何能够引导他们去实现皇上的策划呢?”李俨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他们会的。因为引导者……就在他们之中1◎◎◎“呜呜呜……”一阵低低的哭声从皇帝寝宫之中传出来,中间还夹杂着抽泣的声响。李俨哭笑不得的搂着哭声的主人:刚刚回宫就受鞭笞之刑的薛红线,一面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这丫头被李俨撞见她装成男子模样跑去青楼,害怕李俨责备,居然七八天之后才被聂隐娘找了回来。回来之后,却也没逃脱惩罚,那十下鞭笞,一下都没少。幸好李俨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一软,没有给她加刑。要不然,就更多了。可一向得到聂隐娘、翠桐甚至李俨宠爱的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这十下鞭笞下来,几乎都哭成了个泪人儿。倒不是那鞭笞有多么疼痛。李俨主要是给她点教训,也没打算把她打成怎样,行刑的宦官得他命令,顶多用了一半的力气。更何况她武功不弱,这点疼痛完全能够承受得了。她只是受不了一向对自己很疼爱的姐姐和李俨居然还要打他,心里委屈难受。李俨见状,心中不忍,搂着她好生安慰。可这一安慰,这丫头就更加来劲了,哭的越加悲伤。“呜……人家不过是出去玩了几天,皇上弟弟你凭什么打人家嘛?姐姐也不帮人家……呜……”李俨脸色一板:“你还好意思说!出去玩也就罢了,还装成男子模样往青楼里跑。那种地方也是你这种女儿家能去的?也不想想,要有个万一,你哭都来不及1薛红线不哭了,低声嘟囔:“怕什么!谁敢动本姑娘啊!哼!不想活了1“你还挺凶的啊!好吧,不把事情说明白你也不会服气。告诉你,罚你不是因为你跑出去玩,也不是因为你装成男子娶逛青楼。而是因为……”说到这里,李俨的声音变得特别的冷酷:“你把太极心法妄传他人!如果不是你姐姐说情,而且查到只有颜令宾一人得到传授,哼!你的人头,已经不在脖子上了1李俨刻意运气变得冰冷的手,摸上了薛红线的雪颈。薛红线吓得一抖,小脸顿时变得苍白,两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哭声也顿时消失了。“听好了,下不为例!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就别怪朕手下无情了1放在薛红线雪颈上的手微微一紧,随后放手,李俨扬长而去,只留下薛红线一个人在那里一面雪雪呼痛,一面偷偷抹眼泪。◎◎◎太液池畔,一间宫室之内。这是一间带有小楼的宫室。跟其他的宫室不同,这宫室的布置更带着儒雅文气,而不是宫中常见的富贵之气。宫院内部的几株桃树,巧妙的构成了一个小小的桃树林。桃林之间,有意趣横生的仅仅在顶部铲平的石凳石案。案上一角,放着一个小小的仙鹤形状的香炉,袅袅青烟,从仙鹤的嘴中徐徐飘出。在袅袅青烟缭绕下,一张古色古香,其尾如被火烧焦的古琴静静的摆在其上。如果有琴道高手在的话,一眼就能认出,这琴就是著名的“焦尾琴”。古琴旁边,放着一束打开了的竹简,一头卷起,另一头伸出案侧,垂在空中。古琴前面,端坐着一位面庞充满古典风韵的美人。一头如云黑发,梳了一个花髻,插着一朵素白的牡丹花。头的一侧,插着一枝金步摇,长长的金花银花和玉片垂下来,点缀得那张脸庞分外完美,平添了几许韵味。美人素手轻挑,“丁东”琴声徐徐传出,配上周围的环境,显得格外幽雅静谧。在大唐的皇宫中能够营造出如许清静之地,可见这女子的胸襟才华,的确是高雅脱俗。这美人,就是曾经放浪形骸,后来却又修身养性,被李俨收入宫中的鱼玄机。琴声渐稀,最后终于泯灭无闻,鱼玄机收回玉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入这宫中已经两年多了。而跟着那从前的普王,如今的天子李俨,也已经有将近四年时间了。在别人眼中,她是李俨十分宠爱的女人,虽然因为没有立后选妃的原因,没有给她一个名份,但能够在皇宫中给她弄出这么一个典型的才女香闺,李俨对她的宠爱也就可想而知了。他日飞黄腾达,可以说指日可待。然而,没有人知道,李俨跟她之间的关系,还不如翠桐、聂隐娘二女跟她的关系更亲近。写出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诗句的她,在放浪形孩曾经沧海之后,虽然心中也不是没有对真情的向往,但是心中更希望的,却是能够做出点什么有价值的事情来。尤其是接触到了聂隐娘她们之后,感受到她们心系天下苍生的胸襟,她就更希望自己能够为这天下做点什么。可是,她却被关在宫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吟诗作画,弹琴吹箫。这曾经让她整个少女时代乐此不疲的事情,眼下却让她感到厌倦了。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不要说这宫廷之中了。她还能够做什么呢?虽然听翠桐她们曾经说过,李俨将她弄到身边,还是想借用她的才华,助他治理天下。可这几年之间,李俨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念头,更很少来见她。她的心中,也逐渐对此失去了希望。难道这辈子就被关在这宫中,碌碌无为一生么?她真的很不甘心啊!正心潮起伏中,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幼薇,你心中很不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