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蘑菇给朱步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止如此。从奇幻小屋回来后, 谢景云再没有见过老人召唤自己的精神体。要知道前几天，这个干瘪老头整天都在大声嚷嚷，等觉醒了精神力, 一定要给新生代一点颜色看看。“老爷子, 早上好。”食堂内, 端着餐盘的谢景云坐在朱步对面，笑眯眯的打招呼。埋头吃饭的老头脸皮一抽, 桌子底下的脚下意识一抖。“小谢，你也来食堂吃饭啊？”朱步干笑两声, 恨不得脚底抹油。谢景云点点头，咬了一口炸虾。如今景曦生态乐园一个员工食堂、一个疗养餐厅、一个酒楼，面积都很大, 勉强容纳所有游客。谢景云经常满园跑，跑到哪个区域就去哪个区域吃饭，精美菜肴他喜欢，清粥小菜也吃得下，往往能跟餐厅的人打成一片。谢景云在老头四周转了一圈，没发现那朵小蘑菇，不由问道：“老爷子, 你的精神体呢？”朱步表情一僵, 眼神飘忽：“人老了精力不济，我感觉最近有点累, 所以没有召唤它。”谢景云忍俊不禁：“原来是这样, 我还以为老爷子你害怕呢。”朱步梗着脖子：“谁怕了, 我怎么可能怕自己的精神体。”老人依旧很爱吃, 面前甚至比旁人多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堆积如山的烤肉, 一个盘子满满当当的蔬菜, 还有一盆水果。这饭量，足足是普通人的五倍。谢景云的目光在蔬菜上面转了一圈，慢悠悠说道：“老爷子，今天怎么没有蘑菇。”朱步理直气壮的辩解：“我忘记拿了。”将自己的盘子推到老人面前，谢景云微微一笑：“我有，别客气。”干瘪老头恨得牙痒痒，死死盯着盘子里的香菇，仿佛跟人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咔嚓。老人握在手里的筷子断了，他飞快跳起来，火烧屁股般端着盘子转身就跑：“小谢我去拿双筷子，你先吃不用等我。”接下来几天，朱步像是躲猫的耗子一样，见到谢景云转身就走。沈素叶依那些人不像朱步那样爱面子，跟谢景云说声抱歉后，结伴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了，回来又是一条好汉，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开始锻炼。在景曦开辟的训练室内，一群战士随机分配对手，穿戴好合身的盔甲，用冷兵器打得不可开交，身后的精神体虎视眈眈，偶尔会循着空隙扑上去撕咬敌人，但因为跟主人配合不够熟练，杀伤力一般。谢景云路过训练室，看见朱步正扒着窗口往里看，视线停在精神体上久久不愿挪开。“既然这么羡慕，为什么不召唤它？”这次，谢景云没有调侃老人，神色非常认真地询问。朱步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拍手掌上的灰尘，装作没事的样子：“哈哈哈我只是路过。”谢景云没有顺着他转移话题，而是步步紧逼：“老爷子，为什么不召唤它，它是你的精神体，你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伙伴！”朱步挠头苦笑，景曦帮助这么多人觉醒，恐怕他是唯一一个惧怕自己精神体的怪胎。但是没办法啊，他一看那只小蘑菇就心里发咻，腿脚打颤，如果没有人扶住，估计会像那天一样直接跪在地上。知道老人没有夸大其词，谢景云歪头想了想：“那就算了，觉醒精神力后污染值会慢慢降低，召不召唤没有影响，就让它在你意识海蹲着吧。”朱步连忙点头：“对对，当初的目的就是减少污染值，现在已经达成了。”谢景云不再逼他，正好训练室就在疗养院不远处，他要去看看洪磊那小子。朱步打算去房间摸点好吃的，身后的训练室，一声嘹亮的鹰啼响彻云霄，老人脚步一顿，神色挣扎片刻，慢慢又返身回去。这场的胜利者是个身材高挑冷若冰霜的女人，因为打赢了对手，此时紧紧抱着自己两米高的苍鹰精神体，秀美的脸颊罕见的露出一抹嫣红。苍鹰也很开心，有力的翅膀张开又收拢，仿佛在为主人欢呼，明明有两米高，偏要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逗笑了旁边不少人。朱步盯着女人脸上的嫣红，久久没有挪开目光。他突然想到了会对谢景云脸红的蘑菇精神体。“小谢啊，我能不能再去一趟奇幻小屋。”傍晚，朱步磨磨蹭蹭找到谢景云，声若蚊蝇提出要求。谢景云非常惊讶：“为什么？”明明已经觉醒精神力了不是吗？朱步轻轻咳嗽一声：“你说的对，我不能一辈子把它关在脑子里，总要适应的。”至于像沈素她们那样去看心理医生……不可能，他宁愿再去一趟奇幻小屋，脱敏治疗。“如果你这样要求的话，好吧。”谢景云揉揉额头，“鉴于你已经觉醒，我不能把你和其他人分到一组，你单独开一组，可以吗？”老头咽咽口水，下定决心般用力点头：“没问题。”自己就自己。去到那里多吃几个蘑菇，寄生后也不跑，正好把精神体召唤出来，他们一起当蘑菇。*自从奇幻小屋开始营业，一些关心污染值的网友日常蹲守直播间。这天，他们在进入奇幻小屋的队中，看见了一个熟面孔。【那个老头好眼熟，他好像来过吧。】【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些人第一次没有觉醒，总要多跑几趟。】【可是我记得他觉醒了啊，印象非常深刻。】【哈哈哈哈对，他是第一个对精神体腿软的战士，我也记得。】当时那朵小蘑菇还对小园长脸红来着，小园长身后的男人眼神渗人，仿佛要手撕了它做成蘑菇烩饭。出于好奇，不少观众顺着朱步的编号，找到他的直播间，看看这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然后他们就看到，老头进入森林后，目标直指阴暗处的菌菇群。一眼望不到边的蘑菇群每个都圆胖饱满，挨挨挤挤，动物啃食的痕迹十分明显，**着饥肠辘辘的路人。老头咽咽口水，视死如归地摘下一朵，塞进嘴里。观众：“……？？？”老爷子你是不是疯了？朱步没有像上次那样，用火烤或是做蘑菇汤，直接生吞了它。反正小园长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觉，生吃也不会中毒，朱步觉得，再把蘑菇做成美味的食物，他以后真的不用吃饭了。怕一朵不够，老人又摘了几朵往嘴里塞，吃完后嘴巴一抹，来到树下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表情安详。一副等死模样。观众惊呆了，这是跑奇幻小屋自杀来了？怕出现问题，有观众疯狂扣谢景云，告诉小园长有人在奇幻小屋寻死。安详等死的老头让谢景云哭笑不得，笑完揉揉酸疼的脸颊还要安抚观众。砰地一声，灰色蘑菇默默出现在老人身边，环视一圈没有见到那位给它感觉很舒服的青年，小蘑菇没了害羞的模样，盯着远处的同族哗哗流口水。又是一个吃货。朱步心累挥手：“吃吧吃吧。”小园长说精神体的性格跟主人息息相关，他也没到同族相残的地步啊。灰蘑菇欢快蹦过来，菌杆冒出一张血盆大口。等蘑菇大快朵颐回来，朱步的身体彻底被菌丝寄生，古铜色的皮肤、花白的头发……颜色从他身上褪去，只剩菌丝那乌蒙蒙的灰白。小蘑菇呆呆望着主人，黑色的豆豆眼在老人身上打转。蘑菇人！它做贼般左右看看，确定附近没有人，悄悄靠近老人。谢景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秒，灰蘑菇咬断了老头的胳膊，咔嚓咔嚓吃的欢快。观众：“……”妈的，这人也是个变态，看精神体就知道了，以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保有意识只是不能动的朱步：“……*#￥@&%”回去就撕了它！手臂断裂处，灰色的菌丝向外界蔓延，修补，瞬息间，新生的手臂长出来了。精神体蘑菇打个饱嗝，跟朱步保持同样的表情姿势，默默向泥土深处扎根。两个大蘑菇凝视远方，一脸凝重。【那个，好奇问一下，老爷子这种状态就跟蘑菇一样……味道怎么样？】谢景云发现，有不少观众给这条弹幕点了赞，紧抿的嘴角泄露丝丝笑意，青年歪头，也点了一个赞。就是不知道结束后，被精神体吃掉一条胳膊的朱步有什么反应。——第二天，谢景云发现老人偷偷摸摸去看了心理医生。“园长哥哥，我什么时候能进奇幻小屋？”早已康复的米勒眼巴巴说道。他的身体完全没事了，甚至可以重新驾驶机甲，学校那边对洪磊进行记过处分，停学一年让他在家好好反省，并对米勒进行安抚补偿，允许他去机甲室选择一个机甲带回家。小孩现在对机甲没兴趣，天天跟在谢景云身后，撒娇卖萌试图获得奇幻小屋的进入许可。“为什么不选人偶之家？”现在惊悚乐园一共两个项目，人偶之家和奇幻小屋，各有各的受众。年轻人比较喜欢人偶之家，他们比较喜欢寻找刺激，成熟的大人则是喜欢奇幻森林，虽然被寄生很恐怖，但森林中的东西大部分他们都认识，不安感会少一些。米勒挠挠脸颊，小眼神乱飘：“我一个男孩子，去玩人偶娃娃，同学会笑。”谢景云毫不留情拆穿了他：“原来是害怕。”“我才不怕。”小孩如同踩了尾巴的猫，凶巴巴地跳起来不能瞪小园长，他恶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人。单纯路过的洪磊：“？？？”“你瞪我干什么？”洪磊阴沉着一张脸。米勒冷哼一声，跟在谢景云身后当小尾巴，拉长了音调：“园长——哥哥——”洪磊气个半死，却只能忍下这口气。他昨天刚醒，洪珠喜极而泣的哭声差点掀翻疗养院的天花板，最后谢景云忍无可忍，警告洪珠再哭就扔出去。洪珠一点也不怕，反而有点迫不急待，毕竟谢景云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恐怖。整个疗养院都能操控，万一哪天悄声无息被弄死了怎么办。反正儿子已经醒了，扔出去就扔出去。洪磊制止了妈妈打包儿子的行为，望着度假园内来来往往的精神体，眼中满是渴望。就这样，两个有过节的学生每天都要进行一次暗中较劲。洪磊见米勒跟谢景云的关系这么好，也想过跟谢景云套近乎，每次都在青年看透的表情中铩羽而归。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还有米勒回身挑衅的眼神，洪磊攥紧拳头，阴鸷冷笑：“米勒……你给我等着！”*奇幻小屋营业半个月后。专门为污染战士建设的网站内，老兵已经增加到一万人。最初登记的战士占据网页上方的位置，姓名下方污染值那一栏，每天的数据都在更新。朱步、沈素、叶依几人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深刻，他们的个人数据专栏，每天都有不小的点击量。众人眼睁睁看着，朱步的污染值，从92下降到88，然后是76，第四天68……52……47……就像是沙漏，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在下降！到了第十四天，朱步的污染值彻底归零。其他人的污染值没有朱步这样严重，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恢复健康。游客们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激动的一蹦三尺放声尖叫。一部分观众单纯为战士们开心，都是保护人民的英雄，他们不应该活在痛苦之中。一部分则是家中有受到污染的病人，这个结果是他们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好消息。不少人熬得两眼通红，将数万战士的数据挨个翻了一遍，确定所有觉醒精神力的老兵，污染值都在下降。谢景云没有说谎，他真的做到了！景曦的粉丝闭上眼睛，差点没忍住眼中汹涌的泪花。带来希望的青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奇迹。一份星际人们盼望许久的奇迹。*M6白松市，新市长徐诺望着秘书统计的数据，轻轻叹息。“没想到是真的。”胖乎乎的身体挤满了座椅的每一处缝隙，徐诺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未眠。旁边，放假来玩的女儿眼睛亮晶晶地，嗯嗯点头：“爸爸，他真的很好，我们班的同学都超级喜欢他，所以能不能……嗯……能不能……”徐诺好笑地接话：“要我们撤销公共场合不能释放精神体的法令？”只有十二岁的女儿扎着双马尾，婴儿肥的小脸一片期待之色。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说里面的弯弯绕绕，徐诺拍拍额头，绞尽脑汁给女儿解释，精神体对于普通人来讲，巨大的杀伤力会造成无数灾难。女儿似懂非懂，心里只有对景曦那位园长的担忧：“那爸爸你会制止园长哥哥帮其他人觉醒精神力吗？”徐诺轻轻一笑。第二天，M6星际港口，由市政府下令，专门为战士们开通绿色通道，港口不仅设有急救设备，还有大型公共飞船直达景曦。尽管官方对于精神体是否能净化污染的问题不做正面回复，但星际人民已然明白了官方的态度。景曦的粉丝更是争相拍手庆贺。为战士，为谢景云。飞船开通专线时，谢景云就站在景曦大门口看着，智脑光屏弹开，一封匿名信静静躺在角落里，发件人未知。——感谢你为战士们做的一切。*m6星际港口，来往的飞船不计其数。一年前，这个星球无人问津，原住民慢慢移居其他星球，一天中，降落的飞船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如今短短一年时间，来往飞船数以千计，移居M6的名额供不应求，只能寻求各种途径，往年政府发布的人才引进点击量寥寥无几，如今却是抢破了头。又一艘星际飞船落下，出站口，满脸兴奋的乘客大步走出来，望着蓝天深深吸一口气。旁边栉比鳞次的商店围满了人，有人好奇垫脚张望，发现商店内售卖的商品，多多少少都跟景曦有些关系。少部分乘客皮肤带着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依稀能看见手臂密密麻麻的刀疤，这些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如同水中浮萍，眼神空洞。有人想脱离人海，却因为力气不够，只能随波逐流。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身形晃了晃，脚步踉跄向后倒去，旁边的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他：“你没事吧？”年轻人捂住胸口表情有几分痛苦之色，对男人道谢后，慢慢站直身子：“没事。”“你是要去景曦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有专线飞船。”男人好心提醒。去景曦治病的终究只是少数，年轻人一路走下去，四周的人越来越少，都是一副沉疴难愈的病歪歪面容。智脑传来一阵铃声，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清晰可闻。“苏宇！景曦没有得到医院的承认，你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甚至放弃索科院长的治疗名额，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能乖一点，别让妈妈生气！”年轻人瘦的像个骷髅，外面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智脑内尖利的叫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听完后，弯下腰撕心裂肺的开始咳嗽。不想再听母亲泼冷水的话，苏宇按下停止键，喘口气，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开往景曦的飞船走去。索科院长也只能□□，他想搏一搏，为那份微弱的康复可能。旁边看了很久的男人摸摸鼻子，搭在苏宇的肩膀上，扶着人慢慢向前走。到了船舱内，苏宇惊讶的发现，男人的座位就在不远处。男人咧嘴一笑：“卡蒙。”苏宇轻轻点头：“苏宇。”因为稍微快一点苏宇的身体就受不了，两人到达船舱时，乘客几乎已经到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看着彼此的憔悴的病容，他们热情的到处打招呼。“你好，你也是来景曦治病的？”“我的污染值到87了，你的是多少？”“我的36，稳定的不错，但是我不想认命，我想让它清零。”苏宇轻轻一笑，久违的剧烈心跳让他瞬间爱上了这片能让人焕发活力的土地。包括尚未见面的景曦。扶他上飞船的男人咧咧嘴：“这里真好。”不像那些针对污染的疗养院，因为没有康复的可能，如同一潭死水，压得人呼吸困难。而众人感激的小园长，此时正在赶人。“为什么，我不想走。”朱步扒着景曦的大门，浑浊的眼睛眨巴眨巴，试图让谢景云心软。可惜，谢景云不为所动，一根一根掰掉老人搭在门框的手指，无情说道：“作为第一批进来的老兵，你的污染值已经清零了，我要给其他人腾地方，你也希望其他人能早日康复吧。”疗养院快要住不下了。朱步不死心的讨价还价：“小谢，我可以住在你的四合院里啊。”旁边清点人数的池溯投来一瞥。正扒着小园长哀嚎的朱步突然一激灵，毛骨悚然的杀意环绕着他，挥之不去，老人摸摸手臂竖起的汗毛，面露警惕。沈素看不下去，揪住二哥的衣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边走边平静警告：“大庭广众，你想让我绑你走？”可惜出了景曦，就不能随意唤出精神体，否则用月季藤蔓绑人是个不错的主意。送走一批老兵，疗养院空出许多病房，谢景云知道，接下来才是考验。毕竟M6隐隐有支持他的趋势，来景曦的战士只会越来越多。恰巧，米勒又缠着他，想要获得进入奇幻小屋的准许。谢景云头疼，米巡不在，他有义务照顾好小孩，好在米勒比较乖巧，不会瞎跑捣乱，但这份执拗真是令人头疼。“你想去奇幻小屋是为了觉醒精神体，我没说错吧。”谢景云一击掌，凑到小孩面前，语带诱哄，“要不要带着同学跟我一起去新项目玩？”新项目！单纯的小孩眼睛亮了。作者有话要说：有请下一位受害者[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