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拒绝相信的就是事实

伯夷静静地坐在座上，没有说话。他分明就是有伤在身的，可是这样看上去，却像是完全没有什么大碍一样，尽管因为渡劫而实力大损，但是他给人的感觉，似乎依旧是如往常那般睥睨天下的，仿佛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我想和你说的事儿，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夜月影说着，朝着殿里的灵宝镜看了一眼，这镜子倒真是个奇物，当年凌云上人也的确是个厉害角色了，他现在也这么一身修为了，却是怎么也参不透这镜子所施的究竟是什么术法，竟有这般奇特的功效。伯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脸上的神色淡然无波，眼神平静地看着夜月影，像是在等着他开口。若是真说起来，夜月影对伯夷这性格简直是无比痛恨，他从来都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样子，他这种淡然，总是能让别人容易先自乱阵脚。这可恶的淡定。夜月影心中想着，不由得皱了皱眉毛，“当年我和清寒的事情，我记得你是没有反对的。我想，你应该对湖儿同你那青瑶丫头的事情，也不会反对吧？”他倒是有着语言艺术的，这话说的，等于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伯夷跳进去。只是伯夷眼神淡淡地看向夜月影，他的眼神淡然，语气淡定，像是反问，但又像是直接将话中的观点烙到别人的世界观里去。他说，“没有反对，在你看来就代表同意么？”夜月影就是一梗，胸口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不反对就代表同意么？这句话的确值得他好好思考一下，是了，像伯夷这种性子的……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怕是都是那种不反对也不同意的默然态度吧？夜月影再抬起眼来看伯夷，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组织好了语言，“湖儿很是喜欢青瑶丫头，而且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青瑶幼时就对她照顾着，想必以后也是会好好对待青瑶的，只要你同意，我和你保证，狐族一定会善待青瑶。”夜月影说完之后，一直紧盯着伯夷的脸，就是希望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些什么意思来，只是依旧是徒劳。伯夷依旧是那样一张不动声色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瑶儿还太小。”十五岁的少女，虽然的确是花季年华，但是尘世中的那些普通百姓人家的闺女，十五岁也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了，这个说法有些说不太通。伯夷甚至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而单薄，可是心里头却的确是对于夜月影所提之事有着抵触的，但是理由究竟是什么呢？他想不出来，甚至心中都不由得苦笑，自己英明一世，竟然连个理由都想不出来。最后竟是扯出了年龄太小这么一个牵强的理由来。“你觉得太早？那没有关系，让湖儿先把青瑶丫头接过去，先在千山云顶和青丘各小办一次，等到丫头大些了，再宴请各仙门，大办一次。这么些年也都是湖儿照料着青瑶，你不用担心，绝对不会亏待了青瑶丫头。”夜月影似乎觉得这并不是问题，爽朗地笑了起来。语气中似乎有了些自豪，“放心，聘礼方面也绝对不会怠慢，我青丘别的不说，还是有些底子的。”若是说起来这富庶，众多仙门恐是没有一个能抵得上青丘的，硬要比的话，恐怕也只有早已经绝迹多年所剩无几的龙族能够与之相比了，毕竟龙族对于宝藏太过敏锐，但是天材地宝这些，青丘绝对是不输于龙族的，更不用说，龙族眼下已经绝迹了。所以说到聘礼，夜月影底气很足，并且他的确也想，一定不能亏待了青瑶，当年因为两边都不支持的缘故，清寒嫁给他的时候，相对来说是比较寒酸的，的确是请了好些仙门中人，但是最为重要的千山云顶中却是除了伯夷之外，无人参加。也像是有着想要弥补的心思，所以夜月影一早就打算，湖儿迎娶青瑶丫头的时候，绝对不能怠慢，一定要大办！而伯夷，依旧是淡然着一张脸，对于夜月影所说的，不为所动。不，就算是这些，他依旧不能，他根本没有办法点头，将瑶儿嫁出去？他做不到。小丫头从还是胖墩墩的小肉包子的时候，就已经待在自己身边了，看着她日渐长大，出落成现在这个大姑娘，要将她嫁出去么？夜月影见伯夷不说话，虽是不知道他心中在担心什么，但还是试图添油加醋地说道，“哎呀，你也就别担心那么多，天要下雨娘要嫁女，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纠结的，而且你眼下渡劫已经成功，未必你还会担心我族对青瑶不好么？待到你伤势大好之际，你一跺脚，我青丘都要震三震，谁敢怠慢了青瑶去？”伯夷闭口不答，只是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烦闷和燥郁。为什么呢？为什么就那么舍不得？为什么就光只听到夜月影说的这些俨然已经把青瑶当成自己儿媳一样的话，自己的心中就一阵阵的烦闷，一阵阵的难受，最重要的是……那不是一阵阵，而是持续的经久不停的舍不得。舍不得……她日日早起陪同自己闭关，舍不得……她在自己的每个生辰送来的亲手雕刻的礼物，舍不得……她总是会为他墨上一台墨，舍不得……就算自己这般冷淡的性子，她却依旧如同一轮明日一般温暖，在他的身边撒娇。呵……温伯夷，枉你英明一世，竟是连自己心中的感情都是看不清楚么？你拒绝再拒绝去相信的事情，那就是事实。你心中对于那小徒弟的感情，早就已经逐渐偏离了师徒之情之外了，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心中的感情么？心底仿若有一个声音，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对伯夷这样说着，终于是将他一直心中隐隐去拒绝揭开的事实，完全地展露了出来。是了，年龄，种族，这些都不是他想要拒绝夜月影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便是心里头这个声音所述的，他早就已经对青瑶，动了情思，早就已经……偏离师徒之情之外了。“咳……”胸口的烦闷终于化作了喉头的甜腥，在心中一切都已经明了的时候，那后头的甜腥之气，终于是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