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尾声（终）

一阵穿堂风涌入了正殿之中，每个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倒不是因为那风有多凉，而且正殿中的大弟子们都已经修出了些成果了，所以普通的饥寒苦痛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太大感觉的。而眼下却觉得如同一股寒意直接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一般。墨黎一身近乎黑色的深蓝色袍子坐在座上，头微微侧了侧，并没有刻意地往旁边去看，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若不是我捕捉到了你黑色衣裳的影子，我真的以为是他来了。”说着，墨黎笑了一声，听上去有些爽朗。而所有人的视线这才统统转移到了墨黎的旁边，如若不是他刚才侧头的那轻轻的一句话，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黑曜石座上坐着的那个纤细的人影，她仿佛就已经完全融入了那石座，完全融入了这一切。甚至有的人直接就觉得，她或许就是直接从那黑曜石里头变出来的一般。而这黑曜石座上的女人，她美得不似这人间能长出来的脸，更不用说那种沉着的气势，和她那双眼睛，没有人能够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沉静深邃得如同最苍茫的夜空一般。“能够捕捉到我的影子，你近来修为很是精进，渡劫在即了吧？”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墨黎脸上依旧是笑容，只是他心中原本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个阶次，恐怕再怎么一次比一次艰难的渡劫，恐怕都是不可能达到她的层次了。“好久不见了。”她低声答了墨黎一句，声音如同清泠的泉水一般，终于是转过头去看了墨黎一眼，“新的师门服饰颜色很不错。看过去总算不再是那么一片茫茫了。”墨黎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没人能像他那样将白衣穿得好看，而且总是想着，若是有一天他穿着一如既往的一袭白衣出现的时候，我能够一眼就认出来。”“他无论穿什么衣衫，恐怕是都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吧。”青瑶倒是没有否定他的话，只是这样补充了一句。“所以，你这一次下山来，是打算参加纳新大典？”墨黎问她，一旁的妙音附和道，“是了，神尊，这次纳新大典有很多不错的好孩子，您是打算挑选一个作为徒弟吗？”妙音问出这一句，自己又觉得有些突兀了，因为要知道……她唯一的徒弟，可是万妖谷那个家伙啊。想到这里，妙音又觉得有些头痛，天呐，她已经出山了，那么万妖谷那个家伙还会沉寂多久？想到多年前战堂兵临城下的场景，他都依旧头皮发麻，尽管现在他想着或许因为她的存在，万妖谷那家伙不会有那么多敌意，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看到那个家伙了。青瑶看了妙音一眼，那眼神让妙音自己都觉得这个建议简直太笨了。青瑶点了点头，“我这次来，的确是为了收一个徒弟的。”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倒不是因为青瑶先前的那些传奇事迹，毕竟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而且外头的那些孩子们，依旧只是孩子们，他们虽然听过一些故事，但是却并不懂事，对于这些依旧是知道得不明确的而这些孩子们也已经早就有了意向，比如说名声正旺的渊清先生，所有人都知道，他目前为止膝下并无徒弟，所以……无数人都把眼光注意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依旧是有不少大弟子双目放光的，毕竟……她可是神尊啊，这世上能够被称为神尊的人能有几个啊？更不说，她还长得那般漂亮，而云顶之上一直都是以男弟子居多。而青瑶只是微微笑着，想着昨日收到的消息，终于收到的消息，她根本都没有想过，自己当初用了一万年，才在茫茫的轮回中被寻找到，而沐灵他们这回则是才用了百余年的时光……光是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要勾起唇角来，想起来，自己的心情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忐忑了，这么长时间下来，她的心境早已经趋于平静，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照顾他，守着他。这样感觉就很好，并且她还发现了伯夷库房里隐藏的密室，从里头掏出了很多好东西来。还发现了止云岭所有地方都很干净的原因是因为，他布置了一个轮回阵法在里头，使得止云岭的灵气可以供应这个阵法的运转，于是可以保持止云岭的整洁。除了那个摆放玉雕的架子，这一整个架子都没有被笼罩在阵法中，那上头的玉雕……以往伯夷都是自己亲手去擦拭摩挲的。这个发现让她高兴了一阵子，紧接着的就是铺面而来的难过。而眼下那架子上的玉雕数目已经增加了很多很多，就连架子的数量都增加了好几个。她依旧会在每个伯夷的生辰，花上好一阵子的时间，亲手雕一个玉雕出来，而后山那两个家伙也已经老实了不少，每次都愿意乖乖将玉雕献上来，只是青瑶一直不知道他们两个家伙究竟是因为真心为她的难过而难过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到了让他们恐惧的地步了。“所以，渊儿，你要不要也趁着这个劲头，今日也收一个徒儿进来？”墨黎小声提议着，眼神带笑地看着渊清，不得不说，这是墨黎这么长时间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了而渊清的眼神一直紧紧地落在青瑶的身上，片刻不敢挪开。她变了，变得好漂亮，尽管她的五官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看上去，好漂亮。墨黎这一句话才算是唤回了他的魂魄，渊清怔了怔，终于是摇了摇头，“不，师尊，不用了，徒儿还不打算收徒。”“所以，你就这么一直打算让陆芙在山前跪着？”青瑶转眼看向渊清，并不打算求情或者什么的，只是点头道，“那样也挺好的，我就不用劳神……”青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就不用劳神去动手杀陆芙了，只要她能够继续经受折磨，青瑶就不打算杀了她。她知道这一点，但是却不知道，渊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永远都不打算做出原谅陆芙的任何举动，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着。墨黎大手一挥，指了指底下的弟子们。青瑶没有做声，只是由着下头的弟子们整齐划一地跪下，异口同声地唤她神尊。她摆了摆手，“好了，不用这些虚礼了，这就开始吧。”墨黎点了点头，大弟子们又整齐划一地走到了正殿的门口，朝天空中释放着各种华丽的术法。纳新大典在迎来了千山云顶的五座之一，青瑶神尊之后，终于是轰轰烈烈地开幕了。并且为了庆祝青瑶的到来，墨黎甚至都捏了几个华丽到极致的术法弹到天空中去，天空中如同被紫色的焰火点着了一般。倒不是青瑶不想附和一下，只是她的术法，大多不会有太多华丽的效果，给人的感觉多是压抑不适的，于是也就作罢了。“那么，便让第一批新晋弟子进来吧。”墨黎的声音低沉说道。接下来所有的步骤，都如同青瑶当年参加纳新大典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青瑶也就坐在座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一批一批的新晋弟子进来，当然还有很多的外门弟子也进来一个一个的测试了，期间不乏有弟子被大弟子们挑入门下，只是每当一个新晋弟子被大弟子选中的时候，这些大弟子都会忍不住回头朝着青瑶看一眼。生怕自己选中的就是得了青瑶心意的，那样就太不明智了。而青瑶始终是无动于衷，直到最后一批弟子都已经进到正殿来，墨黎发现青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般平平静静的，似乎这一批弟子，也没有得到她的丝毫兴趣。只是他想不通，若是这一批都依旧等不到她的任何动静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没有弟子让她挑选了。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青瑶的确是说了今日要挑选一个弟子的。她让人难以揣摩，甚至比当初的伯夷还让人难以揣摩，伯夷只是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而她，则是让人不知道她究竟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就在最后一批新晋弟子都已经被挑选完毕，没有被选中的弟子已经被大弟子领了出去，墨黎终于是将头转向青瑶的方向。“青瑶，已经没有弟子供你挑选了。”他轻轻地说出这一句。而青瑶，却是终于将一直有些随意地坐姿调整了一下，她坐直了起来。这一幕让墨黎有些诧异，但他更诧异的是，她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那种撕裂云彩露出光华的笑容就这么从她的眼角眉梢洋溢出来，让人无法忽视，让人无法呼吸。青瑶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沉静得如同夜空一般的眼睛终于是亮出了星辰一样的光，她指了指正殿的门口，“不，我原本就没打算选的，我只是在等而已。”她终于笑出声来，转头看向墨黎，墨黎注意到她夜空一般沉静眼睛里亮出来如同星辰一般的光，其实是泪光。她笑着指着正殿的门，“他来了。”墨黎脸上的表情猛地就僵住了，他很明白青瑶口中所说的他所指何人，于是震惊的表情就那么僵在了脸上，他僵硬地转过自己的脖子去，朝着正殿门口看去。就那么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在一堆或深或浅的蓝色中，他那一身纯白色的小小袍子看上去那么显眼。而他小小的脸上，那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和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最重要的是，那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脸上的淡然表情，那种波澜不惊的淡然。他的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头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直到他终于抬起眼睛来，静静地注视着做黑曜石座上的青瑶之后。眼中的淡然终于是有些松动了。他看上去无非也就是六七岁的模样，没有人带领，事实上，感觉到座上青瑶的气场，也没有人敢动一下，他就这么自己一步一步地朝着黑曜石座上的人走去。“你……”直到已经几乎就走到青瑶的面前了，他才轻轻地问道，“等很久了吧？”而她只是坐在那里，唇角勾着笑容，甚至没有站起身来，就这么坐在那里，眼中的泪水差那么一点就要落下来，不过被她很快速地擦了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站在自己座下，尽管矮小，脸上的表情却是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甚至连眉眼都如出一辙。他就这么站在那里，虽然是抬着头仰视着，那种眼神却是依旧如同青瑶记忆中的他一样，那种怜爱和心疼，就好像哪怕他现在只是那么小小身体的孩子，而自己还是依旧是他疼爱的那个小徒弟一样。这个想法让青瑶忍不住想要笑起来，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终于是微笑着看向他，也终于站起身来，她朝他伸出手去，“走吧，跟我回止云岭去吧。”他静静地点了点头，“好。”青瑶已经从座上走下去，一阵阵檀香和青竹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子里头。终于将他小小的，柔软而温暖的小手攥到自己的手中，青瑶这才觉得，自己的心，终于是恢复了原位。他只看到她低下头来，脸上有着笑容，然后低声同自己说道。“走吧，我们回止云岭。只是这一次，轮到你唤我为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