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等殷寻合上嘴, 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想洗耳恭听等他显摆一番,闻人晏自己倒是支吾上了。既想在心上人面前开屏,又被自己面对殷寻时的满腔羞怯意给占领了上风, 那些个胡说八道的本事全都被扔到了犄角旮旯, 甚至连带着原本要说的话都被搅得胡乱,一时间理不出来。最后只心虚地摇着尾巴, 嘟囔说:“算了, 不显摆了,反正阿寻知道我很厉害就行。”“嗯?”殷寻手中暖炉在寒天中蒸出小片白雾, 笼在他的面前,像是能将他的神色尽皆柔和下来,还为向来直言不讳的少庄主, 掺入了星点口是心非, “分明是笨蛋。”闻人晏一听, 桃花眼登时瞪成了杏圆,心说,他的阿寻学坏了!都会打趣他了!是谁把阿寻教坏的!闻人晏想要训斥, 却见殷寻倏尔凑近,踮脚上前, 嘴角含笑地又吻了吻他眼下的泪痣, 令其上涂抹的胭脂更加红艳了起来。殷寻轻道:“然我喜欢。”他清亮的眼瞳里全是笑意, 狡黠有余,消去了一身的冷意,比起一派孤高悬月的神仙气, 现今的殷寻在闻人晏面前, 倒真像是落了凡尘, 有了不少的烟火气。唉!太坏了!得多教点!闻人晏板住脸,想要把自己的形象给正回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说道:“不许闹我了。”可是手却很是不安分地挪到殷寻那,把人给牵住,一道往询英台里头走去:“先前我从一些海寇口中探听到一二,他们说,胡知随身带着东南各水域口的布防图,及他们海寇勾连的官员名单与信件。但这些东西胡知身上没有,来替他寻仇的刘金盏身上也没有。”从苏向蝶把刘金盏押进均天盟水牢开始,该搜的身早就搜过了,除了半边的金佩,一无所获。而那金佩胡知腰带扣处也有半边,制式不尽相同,一眼过去让人觉着毫无关系,但稍一拼合,却能发现两块能完全拼合到一起,既是他俩的信物,又是一块调令,多少能够左右余下海寇的行迹。闻人晏借着去见霜城的空档,又晾了那刘金盏一阵子。像她这种被当成死士养大又曾背主的人,上刑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像是挠痒痒,起不了多少作用。唯一能让他们有所反应的,只有他们所忠的目的,并且容易为了这个目的而多想,而自作聪明。比方说,先前刘金盏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杀了闻人晏,替胡知报仇。可她后来又得知,胡知仍生还,那她的目的,就变成了想方设法地要将胡知救出去。可她被关着,单独关着,尤其是经过孔开济逃走那事后,除了每日亲自来给她送饭的苏向蝶,她谁也见不着。苏向蝶与刘金盏相似,都是被当成死士养大的,虽说在柳晴岚的教养下,活泼开朗了许多,但一些曾身为死士的品质她没丢,比如嘴巴严实,比如恪守本分。不该说的话一句不多说,不该做的事也一件不多做。且苏向蝶不仔细往自己眼上画凤尾蝶时,人总没什么大特色,很难让人记住,被水牢困得头昏脑胀的刘金盏刚刚辨不清,这给她日日送饭的人就是那个帮忙擒住她的人。只觉得,没了那门房,均天盟就像一块牢不可破的铁板。刘金盏被自己那胡思乱想搅了一通,所以,等闻人晏觉着差不多,再慢条斯理地去盘问她时,刘金盏再也按捺不住了,试图与闻人晏谈起条件。“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知道那些东西的具体去处……你若能放了胡大哥,我就替你把东西取回来。”甚至不忘威胁道:“什么人会需要那些东西,相信闻人少盟主也当清楚,也当知道,如若不快些拿回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哪些人需要布防图和能威胁地方官的物件,自然是想要作乱的人。这一点闻人晏清楚,殷寻也清楚。他问道:“真要放?”问完又想,应当不是。虽说凡事当有取舍,一个已面穷途的海寇头目,比不过眼下的安宁重要。但闻人晏真要把人放了,那他怎对得起那些死在胡知手下的均天盟兄弟。果不其然,身为武林正道代表,均天盟的少盟主闻人晏,听此正色道:“那可不,我这人最言而无信了。”“再说,她与我说的那些,早前我早就有了推论,她的那些消息,不过只是让我更确定一些事罢了。该抓的人,该平的事,一个都不会落下的,也好免得到时候突然冒出来些个不三不四的,碍着我们大婚。”闻人晏的语调很是随意,却分外让人安心。殷寻笑了笑,应道:“被阿晏你显摆到了。”换来了他一阵颇为得意的“哼哼”。等两人在询英台转了一周,去到临江城闻人府,已是入夜,府内张灯结彩,很是热闹。闻人松风身为家主,却缺了席,只能由闻人竹雨严肃着一张脸,坐在正堂上。闻人晏半点不带顾忌地对着殷寻说:“阿寻,这事咱爹、娘。”听得何清池面露慈爱,也听得闻人竹雨脸上扭曲,但最后也没有去发作些什么。殷寻说不上有多喜欢热闹,从前在饮雪剑庄守岁时,也只会简单地与沈老先生拜岁,而后就只剩夫人魏文君状况好些时,会记着有他的存在。但在闻人府中,殷寻却难得不想找个清静处,被闻人晏带着四处乱转,四处昭告说往后府中要多出这么个小主人。一直转到了入夜,闻人晏不知上哪顺了一根红烛,点在自己的房中。“阿寻,我今夜……可否碰你?”闻人晏话问得彬彬有礼,像是在征求人意见。然而事实上,却早已不容拒绝地将人压在了榻上,长发垂在殷寻的脸侧,扫得一阵痒。屋内烧着碳,驱散了晚冬的寒意。闻人晏身上只穿了单衣,半敞着衣襟,能见平日藏在衣裳下的胸腹,脸上不带分毫粉饰,但因眉眼寸寸恰到好处,依旧很是惑人,且是唯有殷寻能见着的惑人。殷寻眯了眯眼,提醒道:“我们还未成婚。”闻人晏当即蛮横上,颇具禽兽的自觉,咬上殷寻的耳廓:“我不管,野鸳鸯也是鸳鸯。”就这样,隔三岔五地当了几回野鸳鸯,等到春日艳阳天来临,殷寻从榻上起来,例行地发现他的头发又被偷去了一小撮,与闻人晏的绑到了一起。殷寻也没打算去解,只把目光投向那罪魁祸首。就见闻人大美人眨着眼,用被褥挡住半边面,恬不知耻地泼脏水道:“阿寻,你的头发怎么总缠我。”殷寻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当如何?”“要惩罚一下它,”闻人晏煞有其事地探手揪起他们缠在一起的发辫,比划出了大约一寸的长度,“我们把它尾巴剪掉,封到锦囊里,用玉镇着。”话说得像是要镇什么妖怪,却也意图昭昭。今日是他们要回楚水城的日子。越是临近武林大会,来往楚水城的江湖人士便越发多。而他们来往间,头一件大事,就是先去瞅一眼闻人晏。闻人晏这人,大都时候都呆在均天盟里头,见过他的人不少,但不至于每个人都见过他。盛传了好些个月的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没少会有人要前来查看一番。询英台上有闻人晏安排的一片小居,专为长途跋涉而来的侠士所准备。而他能安排给其他侠士,自然也有留给自己的雅居。是夜,闻人晏好不容送别那些个接二连三来的好奇侠士,还没在房中坐定,就听到几下短促的敲门声。门一打开,屋内外的人皆愣了一下。屋外站着的人,是出自明儒门的一位新秀,名叫魏有书。他长相不算突出,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儒雅,又有种近乎刻板的严肃,闻人晏不能说不相识,他们两人白日里才有过一面之缘,但这远不是值得夜里登门的交情。“魏少侠。”“闻人少盟主。”两人客气地互道了一声,而后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不等闻人晏送客,魏有书才重新开口问道:“敢问闻人少盟主,殷寻……是否在此间居住?”来找殷寻的?闻人晏有些意外,心下警铃大作。心想,魏文君也同出于明儒门,许是旧识,可阿寻从前没有跟他提及过。“找阿寻何事?”闻人晏皱眉。魏有书一怔。心想,阿寻?叫得好生亲近。“魏大侠,到底何事?”闻人晏言语染上一些不耐烦,又问了一遍。不等他回答,殷寻适时地从房内挽着散发走了出来,温声唤道:“阿晏。”而后就听到了一句陌生的答话:“阿寻。”魏有书这一叫唤,听得闻人晏全身一激灵,目染怒色地瞪向了门前立着的人。看吧!看吧!他的阿寻是真的被很多的人觊觎。他满心的酸意还未能浸透五脏六腑,就见殷寻已然将发束好,而后很是板正地朝魏有书行了一礼:“魏兄,我有表字,请唤我为世真。”像大变活人一般,全无对着闻人晏时的温柔,变回了那个拒人千里的孤高神仙。作者有话说:一共就一个算不上情敌的路人阿晏变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完了完了完了,我好多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