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英台这个地方, 作为招待诸多武林侠士的场所,作为一个公开比试的地方,并不同于摘星桥市,会去设置诸多门槛去阻拦无关人等, 好保护桥市上的众多收藏。所以想要混入询英台, 相对来说也要轻巧许多,那已经混进来和将要混进来的人, 也要比闻人晏料想的多上些许。石尹久想借着武林大会这个机会, 盗得混元珠之余,也想从中将这些常会阻碍他行事的江湖人士给尽数一网打尽。却没想过, 对方也是想将他们给一网打尽的。为了保险起见,闻人晏没有告知均天盟中太多人此事。他与柳晴岚商量着,只是安排着一些能够完全信得过, 且嘴巴严实的盟众策应。甚至有些人都只知道自己要守好关口, 要额外关注一些人的动向, 至于为什么?等事情了结了,盟主和少盟主自然会告诉他们的。从前无论均天盟内外,都不看好闻人晏这个少盟主, 觉得他这个爱玩闹的家伙,估计得把江湖到处都搞得一通乱。可随着真做下事来, 他们发现这位看着嬉皮笑脸、满嘴胡言的少盟主, 其实比谁都要更靠谱一些。他总是嘴上一套, 行动又是另一套,总是摆出一副“柔弱不想做事”的样子,但一直以来都在其位能谋其事, 半点没有懈怠。如果能将那闲着没事就到捣鼓装饰打扮, 或者念叨远在天边的饮雪剑庄少庄主这俩坏毛病改了, 就更好了。无数均天盟众在心中无数次感叹道。可惜,闻人晏从没觉得这俩是坏毛病,自然也就从不会起任何改正的心思。询英台门外,那些潜藏在丐帮许久,佯装成乞儿的灵蝎教中人相视一眼,他们刚处置完门口着这些守巡的人,却被一人堵住了去处。对方的气势令他们心生退意,可在怎么说,就算对于殷寻的剑法略有耳闻,但毕竟没怎么亲眼见识过,就是今早的比武,也并未轮到殷寻上场,并不觉着对方能凭一己之力,就拦下他们这么多人。于是纷纷比出了手中的长棍,甚至还有不再继续作遮掩的,直接呈上了自己炼就的人蛊。殷寻目光落在这些弄得一身华丽花哨的人,很是淡漠。就像是面对曾经许多被闻人晏勾引来上门挑战的江湖侠客一般,仅是手执剑,泰然处之。一切最为基本的剑式,在殷寻手中却如游龙过江,剑锋凌厉地扫过这群功夫算不得有多上乘的喽啰,无情至极地落在人身上要害之处,身法灵活迅敏,来往穿行间,不沾片叶。等脚下尽是这些全被废了经脉的人,殷寻看向一旁其实并不算姗姗来迟、但也确实没怎么帮得上忙的均天盟下属,以及许多闻风而出、目瞪口呆的江湖侠士,剑指向其中几枚人蛊,以及那些看上去还算正常的人身上的虫印,轻声解释道:“皆是灵蝎教中人。”江湖众人咽了一下口水,想说他们目瞪口呆,不是呆这些人是谁,而是呆你是怎么一个人打这么多人的。很想知道,甚至想跪下来原地拜师。另一头,柳晴岚的居室中。温晚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银针放到火烧烤了几下,才缓下一口气,重新把针尽数收了起来。他抱怨道:“你们师徒俩使唤起人来,是当真顺溜。”从来到均天盟的头一日起,温晚意开始琢磨起柳晴岚面上的毒来。甚至没少东跑西窜地找相关的药典,以及回去请教他的老师,像是憋着一道生自医者的气,非得要把她这毒蛊给解了才能罢休。近些时日来,因着暗自偷来、并死得很快的蛊虫,又碰上了身中蛊毒相近的殷明诗,总算给他研究出了点眉目,但却被柳晴岚压着,让他尚且不要解。对于柳晴岚而言,脸上的陈年旧疾,比不上好友深仇。柳晴岚朝他笑了笑,温声道:“人老了就是没用,都须得小辈为我们筹谋了。”温晚意忙说道:“柳盟主这话说得,您当年的丰功伟业在说书人那头还热乎着呢,若是我们这些小辈只会躲到后头,那长这么大又有什么用。”他收了收手起身,面向柳晴岚:“石尹久他们就是觉着只要支开您,只剩下少盟主的话,就好对付多了。”“我这种老骨头,也只剩下旁人的一点敬畏了,”柳晴岚叹了声气,“我觉着,晏儿心思多,可比我难对付多了。”温晚意想了想先前闻人晏跟他讲过各种赚钱的法子,那心思九曲十八弯,郑重地点点头:“确实。”难对付的闻人晏冷眼看着面前的石尹久,身上不显露半点煞气,言语却分外嚣张:“从前就没少听闻您练就过护体神功,不知我可有机会,好好地讨教一二。”“竖子!”石尹久骂道。灵蝎教与浊教略有不同。浊教里头的大多是些被什么净世的邪念所惑,想要成就自己无上神功、想把手中血剑练到极致的疯子。灵蝎教则是一群一心挑事,想着凭借手中毒蛊来控制所有人的烂人。说不上到底是纯疯子好对付,还是一群异想天开的烂人好对付。反正闻人晏都能对付得过来。尤其是,柳晴岚早期就与石尹久交过手,这些时日,没少提点闻人晏该如何应对那人的功法。她说:石尹久常泡在毒蛊中,他的一身毒,是最难对付的,但只要能避开,蛇打七寸处,要一招制住他,算不得太难。只是她当年一心想要救人,没有那个施展机会。而眼下,周遭没有闻人晏需要顾忌着不能伤着的人。他只用管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他手中的长簪堪比大刀,却又比真正的大刀更为灵动,石尹久尚未能将手中的毒蛊祭出,闻人晏便已利落地来到他跟前,那尖利的簪尖便已直刺入他的指尖。石尹久另一手还想动作,可偏生闻人晏手中的长簪是成对的。他另一簪子横在石尹久腰间,又不存半点迟疑地朝其要害刺去,勾着石尹久指尖的长簪全无客气地朝他左肩挥去,引得石尹久一阵撕心的痛呼。石尹久这些年来,顾忌着要隐藏身份,不比在边陲时来得逍遥,原本的一身毒功少有施展的机会,更别提应对眼前这个功夫本就厉害、还特地琢磨过怎么针对他的人。眼见着落败,石尹久大呼了一声:“乌幼……”名字还没呼喊完,他想要呼喊的那人便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而,却不是他想要的方式。苏向蝶应着他的声,拖着手中捆死并晕过去的杨幼棠,一脸木然地走了出来。末了还不忘嘴欠地帮人应了声:“哎!”早前闻人晏给苏向蝶大致列过他盘查出来的叛徒,也有提前与她说好该做的事。苏向蝶这人真想隐藏时,就连柳晴岚都很难能注意到她,所以她能一路看着杨幼棠如何走进库房,又如何一路赶往到石尹久所在的居室。把她原本还存有的些许侥幸尽数浇灭。苏向蝶一想到身边的人,真如话本里所说那样,一直存有二心藏在他身边多年,她就难免有些许难过。尤其是,她分明记得,杨幼棠当年是说自己被灵蝎教所害的山村遗孤,说那个寨子受灵蝎教荼毒,只剩下他一人,极为凄苦可怜。按杨幼棠自己的话来说,他的蛊术基本上都是先前从那个寨子里学的,并不精通。可闻人晏却与她说,杨幼棠所处的寨子或许均是被他亲手所害,全都变成了喂养他体内毒蛊的养分,成就他蛊术的根本。“爹娘心怜他,把他带回来,想让他莫要在那寨子里担惊受怕,想让他免受饥苦,他倒好,还会嘲他们愚蠢,把贼子安在儿子身边都不知,如此一人,可真是……。”闻人晏没有往下说,苏向蝶倒是给他补上了后面的一句:“恶心。”眼见着苏向蝶的脸色越发得不好,闻人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我好想阿寻。”一下子就把人小姑娘的注意力给抢了过去:“师兄,才一个时辰不到……”“都说一时不见,如隔三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我已经九年没见着阿寻了。”闻人晏义正言辞地说着,完全没有自己在讲述歪理的自觉。苏向蝶不想与他辩论,半带奉承半带安慰地说了一句:“不是有那个俗语说小别胜新婚吗,分开一个时辰而已。”“还没婚,怎么就别了,那可是足足一个时辰!”闻人晏激动道。夜色朦胧,最是适合做些情爱事。这段时日来,每到这时候,闻人晏就算难得没有一开始就去吧轻薄殷寻,两人也会同盖一床被,握着手,谈天说地。殷寻会稍蜷着身,略带睡意挨在他怀中,听着他细细说天南地北的大小事,最后被他不安分的手脚搅得睡意全无。“这哪有爱人分开行动的道理!这太不合规矩了,我就不应该答应阿寻这事。”……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您什么时候有拒绝殷寻的本事了?”苏向蝶质问。好吧,他确实没有。闻人晏心痛。苏向蝶被他闹得甚是无语,把那杨幼棠的事往边上一放,踢了一踢面前这两个想干一番大事,却在雷声大作后被扭成雨点的两人。叹着气道:“师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什么牛皮糖转世?”闻人晏例行认真地反省了一下,震惊道:“还真有这个可能!”身为牛皮糖转世,闻人晏在挑了人经脉,又石尹久全身穴位封死,又捆得严实过后,就与苏向蝶一道,带着人去示众,以及更重要的是,去找他的殷寻。而殷寻方与江湖众人落下话,一回头就见他心念着的人,踩着幽然月色向他走来。闻人晏一见着了殷寻,头等大事,就是要看看面前的人有没有遵循承诺。可是面对这么多人,终究是能顾上顾不着下,衣袖倒是被护好了,但衣角却被不知被哪个人蛊给撕开了一个口子。殷寻看向自己被撕破的一角,皱了皱眉。他并不是个会耍赖的人,至少从前一直都不是。但正如闻人晏常在心里念叨的那样,为人清正的殷少庄主已经学坏了。所以他抬手拉了拉闻人晏的衣袖,全无不久前的威风,正儿八经地耍起了赖来,朝那教坏他的人。虽然面上冷淡,一言不发,但是落在闻人晏眼中,殷寻这样子,就是会让他忍不住答应所有事。一想到自己感觉已经将近“九年”没见着殷寻了,还得要不与他说话一刻,觉得这买卖亏大了。闻人晏色厉内荏道:“阿寻你就是欺负我心软。”殷寻:“嗯。”闻人晏端出夫子的架势,严肃道:“下不为例。”殷寻:“好。”听到回答,闻人晏放宽了心,也不理会周遭十数原本只是想出来看外头打斗的江湖众,神情怎么从目瞪口呆转变成如遭雷劈,熟练地将殷寻一揽入怀中。闻人晏就着遮掩,往那衣襟下稍微展露出些许的脖颈咬了一小口,不出所料地感受到怀中人轻颤了一下,心满意足道:“我真想日日守着,日日伴着阿寻。”又倏尔想起方才苏向蝶说的话,很是谨慎地问道:“阿寻……你喜欢牛皮糖不?”“我……”殷寻下意识想说他不好甜口,可突然意识到那“牛皮糖”到底指的是什么,话到嘴边杀了个回马枪,答道:“喜欢。”“真喜欢还是假喜欢?”闻人晏不依不挠,显然是早就把殷寻的口味给摸透了,根本骗不过他,还非要多此一举地问上一问。殷寻有些无奈地抬手回揽住闻人晏的背:“真喜欢。”除剑外,他本无太多的喜好倾向,但现下只要是与闻人晏相关的,无论是荔枝梅汤,无论是小碗寿面,还是那格外粘牙的牛皮糖……他都:“特别喜欢。”闻人晏人一瞬就如泡进了蜜糖中,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一声压着怒气的“殷寻”呼喊给打断。只见门外,除却那横七竖八倒在地的灵蝎教徒,还有一位不速之客。殷寻闻声抬头,是那位仔细算来已有三个月未曾见过的殷梦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