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08

那天的研究生面试很顺利。面试结束之后，陈孟鲸掏出电话，看到周相许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去哪里取伞。取伞的时候，她听到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师说，周相许的家人病了。和她再见已经是半年过后。九月中旬，陈孟鲸到翻译学院报到，她依然叫周相许周老师。“应该叫学姐。”周相许说，“我，研三。”陈孟鲸也觉得，相比其他老师，她看上去委实过于年轻。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年，周相许二十三岁。她们的生日都在八月份。陈孟鲸在上旬，周相许在下旬。她比她小三岁。陈孟鲸开心地改了称呼。这里面其实有她的小心机，对于其他人来说，叫老师或学姐差别或许不大，对她来说，尽管还没想好怎么追周相许，可再见到她之前，她已经不止一次想到师生恋这种禁忌，幸好，是学姐。陈孟鲸暗喜了好久。周相许是翻译学院的学霸，颜值和气质都是万里挑一，打听她的事并不难。但坏就坏在，名气大的人到处都有她的传说，以至于陈孟鲸不知道关于她的传说哪一个更可信。尤其是周相许的感情生活，陈孟鲸打听到的都不止十个版本。其中最离谱的版本大约就是，周相许有一门娃娃亲，娃娃亲的对象有一家非常赚钱的公司，好多人都传说她就躺平等着毕业嫁入豪门。陈孟鲸觉得这个版本离谱是因为，研三之前，周相许一直是铁路集团海外项目谈判会议专用的交传译员；不久前，她担任巴斯大学教授到校演讲时的同传译员，其表现得到学院老师的一致盛赞；更远一点，刚刚过去的暑期，WarnerBros.电影团队到国内宣传，她作为全程陪同口译，不只翻译水平被网友吹爆，更重要的是，在每一站，她从着装到气质都毫不逊于主演一线女星……研究生没毕业就取得这些成绩，即便周相许天赋再高，也绝对需要付出一番努力的。不难看出，即便学姐不是事业型的女人，但她绝不是躺平的类型。后来，陈孟鲸装作向周相许请教学习，探听到了更细节的事情。周相许告诉她：“我不到十岁就去了英国，在那边待了差不多六年，回国后重新念了一年高三，然后考到了外国语大学。”“这么说，学姐本硕是同校？”“陈孟鲸，你本科在师范大学，专业偏教育，研究生怎么考到翻译？”“学姐怎么知道的？”陈孟鲸明知故问。“你报考资料都有。”周相许也不掩饰她看过她的简历。“翻译更锻炼人，我想让自己的英文语言水平更好一点，最好能像学姐一样。”“你的水平很好的，你在美国待过吗？”“没有，我连国门都没出过。”“陈孟鲸，你说谎。”“我真没骗学姐，但我和我弟从小有外教，一直到高考结束，从没间断过。外教选的都是纽约人。”“我就说。”……陈孟鲸本是直求型，但跟所有人一样，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时，她也会变得胆怯，变得小心，所以，那段时间，她一边制造见面机会，一边频繁地在朋友圈里对周相许示好，临近年末，她自认为对周相许表白的时机已经成熟，却忽然被室友打断了计划，室友说，她亲眼见到了学姐的总裁男友。这对陈孟鲸简直晴天霹雳，但她死活坚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直到那一刻她还是不愿相信学姐有娃娃亲这么drama的事情。不过这件事很快也被她证实了——那天，去学院办事回来的路上，周相许的同学跟她瞎聊，“周相许你知道吗？现在追陈孟鲸的人就跟当年追你的人一样，从本科生到研究生和博士无所不包，多得都能从我们翻译学院排到校门口了。”她难得地和同学八卦了一句，“有女生吗？”同学顿了下，“你是说，追陈孟鲸的人吗？”周相许状若无意地点头，追陈孟鲸的人多，她一点都不意外，她看起来虽然还稍显青涩，但她高的醒目白得耀眼，整个人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美，就像柱形仙人掌，让人过目难忘。证件照上她的眼睛已经够迷人，但真人看起来比照片至少迷人千百倍。“这个没听说呢，搞不好真的有哦，我们学校那么多女生，有女生喜欢她应该也没什么意外的吧。”周相许觉得同学要么是不敏锐，要么就是直女。她其实是想间接打听，陈孟鲸喜欢的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想也是，像学妹那样的女生，确实很招人喜欢。”“哈哈哈确实，感觉你和她都是桃花收割机。不过听说她一个都没看上，也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桃花太多也烦人。”“不要这么过分好么，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算什么饱汉？”“追你的人也能排到校门口啊。”“都没有我喜欢的。”“过分！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那时候，周相许的心里有闪过陈孟鲸的模样，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们刚刚从翻译学院大门走出，眼尖的同学见滑坡栏杆旁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她停下脚步，凑到周相许的耳边，暧昧说，“你哥又来了。”周相许抬起头，见是李去冬，便对同学说，“你先回去。”同学笑嘻嘻地点头，对她比嘴型：“收割他。求你！”同学走远，周相许向李去冬走过去——周相许和李去冬站在一起的那一幕恰好被独自赶去上十点半视译课的陈孟鲸看到，在距他们二三十米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只见那仪表不凡的高大男人一直冲着周相许笑，像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对往来的学生投向他们的目光浑然不觉。有那么一刻，陈孟鲸希望眼前的这一幕是幻觉，但该死地，她停下脚步的下一刻，两个本站定交谈的人忽然转身向她走来，陈孟鲸想要掉头换个方向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她和周相许已经有过好多次交集，也算挺熟了。往常碰面，陈孟鲸都会向周相许冲过去，但那一次，她没有，而且先打招呼的人也是周相许，“陈孟鲸！”“学姐。”陈孟鲸呐呐地回应。周相许看着她的眼睛，陈孟鲸却很快地错开她的目光，向李去冬看去。那一刻，她特别怕周相许会给她介绍她身边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和室友所描述的学姐的总裁男友非常吻合，所幸，周相许只无关紧要地说了一句，“上课时间快到了，快去吧。”陈孟鲸猛然收回看向李去冬的目光，朝学姐挥挥手，狼狈地朝学院大门跑去。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准备了很久的表白也因此搁置，元旦的那一天，陈孟鲸在图书馆的阅览区看到一条熟悉的围巾，打电话一问，果然是周相许落下的。把围巾送过去，周相许请陈孟鲸吃晚餐。晚餐的间隙，陈孟鲸忍不住问了困扰她好久的问题——“听说学姐有娃娃亲，我一直很好奇，娃娃亲是真实存在的吗？”“听谁说的？陈孟鲸，你也这么八卦。”那一刻陈孟鲸紧张到要死，害怕得要死，“不是八卦，我就是好奇，娃娃亲是什么样子？”周相许听出她声音微微发颤，她穿得少，她以为她冷，就站起来把打开的窗户关好，“餐厅已经不闷了。”坐下之后，她接着说，“我娃娃亲对象你见过的。”“………是上上个礼拜四那个男人吗？”陈孟鲸抑住发颤的声音，下意识地将“男人”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周相许看着陈孟鲸的眼睛点头，“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不会，学姐喜欢就好。”周相许没有否认，陈孟鲸旋即陷入懵然的状态。完全记不清后面周相许都说了些什么，她整颗脑袋嗡嗡响。那是陈孟鲸仅有的生命中最糟糕的一个元旦，忽然天堂，又忽然地域……“因为什么啊？你快说啊！”宋楚又都要被忽然陷入沉默的陈孟鲸急死了。被从回忆中拉出，陈孟鲸抬起头，“因为——”服务生忽然不识时务地上菜，不早不晚，宋楚又恨不得让她们等十分钟之后再来。聊天终还是被打断了，一会儿，菜差不多上齐，陈孟鲸说：“饿了，先吃饭。”“陈孟鲸！”宋楚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陈孟鲸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说道：“因为学姐有对象，男的。”“噗——”光听着，宋楚又都觉得胸口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可以想象，陈孟鲸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有多痛苦。她是一个极度要面子的人，现在宋楚又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候陈孟鲸死不承认她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娃娃亲。”“陈孟鲸！！”宋楚又猛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好友身边，熊抱上去。陈孟鲸忙推她，“你干嘛！”“抱抱。”宋楚又死活不放开。两个美女扭抱在一起，几乎整个餐厅里的人都朝她们看过来。“行啦！”陈孟鲸的头被抱住，声音嗡嗡不清，“我没那么弱。”一会儿之后，宋楚又才松开她。坐回位子上，她问：“所以，现在学姐到底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陈孟鲸，你到底是长嘴没长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有娃娃亲，但也不代表最后一定会成啊！况且，学姐昨晚不是去盘丝洞了吗，她不是和你睡了吗？”“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陈孟鲸，我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况，不过现在我至少可以肯定，学姐一定没有跟她娃娃亲对象结婚；以及，她也喜欢女生，这还不够吗？现在追她，不晚吧？”陈孟鲸一怔，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确实有点当局者迷。“真的不晚？”她鲜少这样不自信。“陈孟鲸，都睡过了，现在不冲更待何时？”陈孟鲸觉得宋楚又热血的样子挺可爱。点点头，她说，“吃饭。”“对，吃饱才有力气追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