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孟鲸,你是要到美荔中学当老师吗?”“抱歉,那一晚回学校的路上在你身边唱这首歌。”“如果说,现在想做朋友还来得及吗?”“陈孟鲸,你睡了吗?”“现在我的脑海里,都是你的身影——”……对话框里输入这么多句子,却一条都没有发出去。没开始的微信聊天,对方应该不至于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吧?周相许正胡乱想着,拿在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吓得正在删除句子的她猛一跳,聊天窗里浮现陈孟鲸分享给她的《寂寞的恋人啊》。跟着,一条文字信息发了过来,“学姐说过,你喜欢这首歌。”看着亮白色屏幕上的歌曲和文字,周相许忽然有点想哭。这么细微的事情,陈孟鲸都能记得这么久。就好像知道自己没睡一样,她的消息又发过来,“重温一下。”看到这句话,周相许的眼泪就不听话地跑出来了。“重温一下”可以指重温这首歌,也可以指回想那个元旦的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陈孟鲸为什么要这样啊,在深夜发这样的消息?今天白天自己说的那些无情的话,她真的可以当没发生过吗?还是,因为她不想这么算了,所以自己所说的一切对她都无法生效呢?周相许觉得奇怪,要是别的人这样忽视她说过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对方晾在一边,但陈孟鲸忽略她对她说的话,她竟然奇怪地有些小确幸。确幸她不是那种,也心疼她不是那种轻而易举就退缩的人。“陈孟鲸,你都这么晚睡?”摁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周相许已经接受了,自己根本做不到对学妹装作不认识的现实。不论就以前的情谊,还是就那短暂得如同露水、却又明亮得如同朝霞的前天夜晚的交/融,她都做不到。细想,陈孟鲸已经是她苍白的人生中最美丽、最浓重的那抹亮色了。如果能放下包袱,如果能被家人理解,她想,她一定可以和陈孟鲸发生一段美好的恋情,贪婪一点,说不定她们可以一共——“睡不着。”陈孟鲸带着短暂间隔的消息打断了周相许的思绪,回想起刚刚不断删除句子的自己,她能想象得出在这简短你的“睡不着”三个字背后,陈孟鲸删除了多少文字,“我也睡不着。失眠了。”周相许秒回,坦诚地。她不敢说自己的困扰和难受比陈孟鲸的少,因为,比起将心意直白地表达出来的她,将情感深埋心底的她也承担了很多,那种压抑、那种非本意的拒绝,以及受伤的陈孟鲸,全都让她感到痛苦。“学姐是不是因为,白天被我吓到了?”陈孟鲸也秒回。“那倒没有。我胆子没有那么小。”“也是哦,学姐一定拒绝过很多人,很有经验。”“陈孟鲸,你是不是又在变相怀疑,我对你撒谎?”“不懂得学姐在说什么。”周相许无情地戳穿,“母单。”“那个啊。没有啊。”“明明就有。”“学姐,你是不是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才会信?”“对。”消息发出去,周相许有点后悔,这样显得有些胡搅蛮缠了,要是撤回来,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任性就任性吧。“看不出,学姐这么狠!”后面跟着一个我生气了的表情包。“白天你也领教过了。”“学姐跟我聊天,现在心情好多了。”陈孟鲸猛然地跳转了话题,言语直白到让周相许感到心虚。“这样吗?”周相许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陈孟鲸心情变好,她因为白天对她无情所产生的愧疚感稍稍地减轻了。“嗯。学姐从公园回家之后都做什么了?”“睡了一个下午。”确切说,是躺了一个下午。周相许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在陈孟鲸面前有恰如其分地睡不着的理由。她才不想让陈孟鲸知道,她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失眠。“学姐,这几天你都睡得很晚哦!”想到昨晚她们也夜聊,前天晚上更是一夜无眠——周相许无可辩驳。但还是很乏味地说了一句,“我白天睡得太多了。”“学姐,其实现在还没到我睡觉的时间,说睡不着是骗你的。”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觉得陈孟鲸跟她说这种话简直莫名其妙,但现在,她不会了。这种分享欲背后所隐藏的一切,她已经非常了然。“好久没有听莫文蔚的歌了。”“跟学姐相反,最近我都在听她的歌。她早年的歌很好听。”周相许刚擦干眼泪,她不愿再想起那年元旦的细节,就换了话题,“快开学了,你工作应该很多吧?”“这几天都在开会,本以为没周末,结果礼拜六可以休一天。三十号在校生要报道,礼拜天被砍掉了。”三十号开学?!周相许呆住,妹妹也是三十号开学,那么——是揭晓困扰了自己一个晚上的问题的答案的时候了,“陈孟鲸,你该不会在美荔中学留校了吧?”“对啊。十年后,我将会接管美荔教育集团。”“???”“我会做得比我爸更出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担心的事情被验证,周相许还是无可避免地呆了几秒。各种有可能的坏情况短瞬之间闪过她的脑海。回过神,她回了一句,“加油!你一定可以。”她已经没有胆量继续验证陈孟鲸是不是继续带她实习的时候所带的班级。早前,晚餐的末尾,妹妹问下周一能不能送她去学校,周相许答道,要先看看有没有空,其实那是迂回战术,因为妹妹的小道消息,即便没有证实,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周相许也是不会冒险的,现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庆幸早早地给自己留了后路。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周相许忽然有了困意,就像感应到她的困意,陈孟鲸发来:“睡觉吧,困了。”她还发来一个躲在被子里的猫咪的动图:“跟我说晚安。”周相许不由得失笑,顺从了她:“晚安。”她觉得可以不用继续失眠下去了。但愿,陈孟鲸可以睡个好觉。这种心意,她保留了。——礼拜一的早晨,周相映去学校前还没彻底死心,说:“姐,你真的忍心和放心我一个人去学校吗?我可是花季少女,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知道吗?”为了能让姐姐送她去学校,周末她已经死缠烂打了好几回。本来她还想说得浮夸一点,奈何,表达水平有限。周相许将妹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装作完全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的样子,回道,“都说了有个翻译急件,对方下午就要要,我要复查一遍。你要是怕不安全,下午我再送你去。”她知道她要赶回学校抄作业,所以故意这么说。“果然不是亲姐妹!我去蹭徐黎绯家的车,哼!!”徐黎绯是周相映的同学,两家距得很近。周相映口中的不是亲姐妹其实是亲戚们每次聚会必提的老笑话,她们没在一起长大,而且周相映是姐姐去了英国之后才出生的,等她从英国回来,父母指着她对快六岁的周相映说,“叫姐姐。”她躲到父母后面,大声说,“她不是我姐姐。我从没有过姐姐。”惹得众人大笑,后来每次家庭聚会,大家都开涮她说她和周相许不是亲姐妹……“放学早点回来,今晚带你出去吃好吃的,你可以叫上徐黎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消气!”周相映背着书包气匆匆地出了门。妹妹的背影消失,周相许自嘲,“胆小鬼!”她是想见陈孟鲸的。但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她们真的不可能有结果。贪婪地见一面,再见一面,只会把彼此推入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