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着实说得有些戳人痛点, 裴翊立即鼓起眼睛,怒视陆卓:“难道你勾搭过!”“……这倒也没有。”如果不算上对裴翊的过分关注,陆卓前二十多年还真没在谁身上花过心思, 莫说勾搭, 多瞧一眼都嫌费神。现在想想,陆卓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 裴翊对于他来说就是不一样的。陆卓摸了摸鼻子低头笑了起来,对面的裴翊见到他的笑容,疑心他在嘲笑自己, 有些敏感地质问道:“你笑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这几日做得有些过分,尤其昨日泼到陆卓腿上的鸡汤,裴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他当时只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现在陆卓腿上还有烫出的红印。这事不必陆卓说,裴翊都觉得心虚。他不过是替陆卓盛汤时, 眼角瞧见邻桌吃饭的店家妻子见店家身上洒了几滴汤汁, 便拿着帕子来替他拭去了那些污渍,两人相视一笑, 一派的夫妻和睦,鹣鲽情深, 叫人见之生羡。裴翊脑子一抽,端汤的手便颤了颤, 他也不过是想随意滴上几滴汤汁在陆卓的衣服上,然后再逗逗陆卓。谁知陆卓见裴翊手抖, 还以为是裴翊伤口疼了, 忙伸手来接。他一伸手, 裴翊脾气就上来了,觉得他在瞧不起自己,两人就这样手拿汤碗动起手来,结果就是一碗滚烫的鸡汤全撒陆卓大腿上了,两人包袱里的伤药又新添了两瓶烫伤膏。陆卓提起此事也是感慨连连,不住摇头道:“你当时的手要是再偏一点,咱俩后半辈子就不用过了。”他向来是知道怎么哄裴翊的,听到陆卓这句话,裴翊果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陆卓眼中露出温柔笑意,裴翊不愿见他太得意,横了他一眼收敛起笑容,低声嘟囔道:“谁要跟你过后半辈子?”这话陆卓可不依。陆卓嚷嚷道:“除了你还能有谁?不是说好了吗?我去京城向你爹提亲,等你爹同意了,我们俩就成婚。”听他煞有介事地说起这茬,裴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陆卓你是不是缺心眼,我爹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我是个断袖,去年还想把我骗回去成婚生子,继承裴家的香火,你是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让他同意我们的婚事?”而且两个男人要怎么成婚?对于陆卓突然执着于两人成婚一事,裴翊都有些糊涂。倒不是裴翊不愿意,只是熟读大郑律令的裴将军,在这几日仔细研读了郑律户婚篇后,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陆卓和裴翊好像确实没法成婚。大郑律令的户婚篇只适用于男女婚姻,其中并未有对男子之间婚姻的相关规定,不过裴翊倒是听过沿海有两位男子结成契兄弟后如夫妻般生活的风俗。难道陆卓是想与裴翊结成契兄弟?那裴翊不得不开始怀疑,陆卓想要跟裴翊成婚的目的,究竟是真的想要周全礼数,还是只是单纯想要听裴翊叫他一声大哥。对于究竟怎么搞定相爷,陆卓现在还真没个主意,只能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准你爹到时候自己就想通了。”对于陆卓的天真想法,裴翊现在就可以告诉他,趁早少做白日梦,多想点实际的才是正经事。这陆卓就不懂了,当下除了两人成婚这件大事,还有什么事能算作正经事。他向裴翊如实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惹来裴翊好气又好笑的一睨。“行行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裴翊点头敷衍道,同时称自己要休息了,挥手赶陆卓离开。陆卓看着他唇间尚余的一点牙印,突然福至心灵,右手抚上裴翊的脸颊,大拇指在裴翊的唇上擦了擦,视线紧紧留在牙印之上,沉声问道:“这个……是你想的正经事吗?”在陆卓手指抚上来的那一刻,裴翊确实心头一悸,而后在听到陆卓的问题后,裴翊的心跳又渐渐平复下来。裴翊嘴角勾着淡淡笑意抬眸望陆卓,眸中波光潋滟,看得陆卓心头一**。裴翊坦然问道:“你没想过吗?”闻言陆卓收回右手,笑着向裴翊摇了摇头,裴翊正要嘲讽陆卓假正经。却见陆卓面上露出同样坦然的表情,开口向裴翊笑道:“不能说,说出来怕吓到你。”陆卓的拇指与食指摩擦着,他似乎仍能从上面感受到裴翊唇边的柔软。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若是将陆卓的那些心思暴露在阳光下,他怕……他会再也忍耐不住。听到陆卓的话裴翊愣了愣,凝眸望了眼前人半晌,只觉得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个与过往完全不同的陆卓。更危险,也更真实。裴翊不由自主地向陆卓伸出手去,指尖在触到陆卓的脸庞将将停下。他能感觉到手指下的这张脸是陆卓的真实面孔,他只是忽然有些害怕,害怕陆卓的面具戴久了,会忘记自己此时究竟有没有戴着面具。他张开嘴巴,竟想要问现在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但手指下真实的触感又在告诉眼前人确实是陆卓。裴翊喉头动了几下,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扬起一个笑容,问道:“说来听听,看看我会不会害怕?”说着他还用手指挑起了陆卓的下巴,做出一副调戏的模样。陆卓抬手握住裴翊在自己下巴上作乱的手,眉眼柔和下来,刚才裴翊在他面上见到的片刻乖张,也随之消散。他挑眉看向裴翊,戏谑道:“我原想以礼相待,这可是将军不依……”正打趣间,突然外面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打断了他的话,临街的那边窗户传来责骂声,却是有客栈外有人停马歇整,那客人让小二给马喂草料,却又嫌弃小二手脚太慢。虽不明显,但在塞北居住多年的裴翊和曾经在北蛮行走过的陆卓,却都听出那人的口音有些问题,有几个字的腔调明显不是郑人发音。陆卓与裴翊对视一眼,当即抛下那些儿女情长,同时起身向窗边走去。陆卓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侧身在窗边看向楼下,却见说话那人是一身材精壮的大汉。那大汉正牵马站在门口催促小二快些给他们备好干粮,他们即刻就要上路。他身旁还停着一辆马车,有一鹤发老叟坐在车辕上,敲着烟袋向那大汉说道:“不必着急,尚还有些时间,好生跟别人说话,莫要多生事端。”这人听上去倒是一位十分讲理的老者,大汉听了他的教导,声音当即便低了下来。陆卓瞧两人的打扮像是江湖中人,只是从前不曾在江湖上见过,也没能将这两人跟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对上号。正思索间,那老叟突然抬眸向陆卓的方向望来,差点将陆卓逮了个正着,幸而陆卓反应快,及时侧身躲了起来。陆卓能感觉到那老叟似秃鹫的一双眼,在窗边游视着,找寻猎物。身旁裴翊向他投来询问的视线,陆卓抬手向他摇了摇头。楼下又传来大汉声音,他向老叟问道:“师父,怎么了?”而后传来老叟淡然的嗓音回答道:“无事。”说完那老叟又吩咐大汉准备好干粮和水就启程。陆卓再度移动身子,从窗缝向下望去,这次的视线主要放在老叟身后的马车上。那马车各处都被紧紧封着,陆卓半点看不见马车上的情形,心中疑惑更甚。这老叟绝非普通人,加上这神神秘秘的马车,实在让陆卓好奇得很,若是这两人今夜在此留宿,陆卓定要夜探这辆马车,看着这马车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不多时,小二将干粮和水送来给大汉,大汉付过钱后,便将干粮和水挂在马背上,见他准备妥当,老叟先驾着马车离去,而后大汉也飞身上马,骑马跟在马车后面。车轮声渐渐消失在街道上,陆卓关上窗缝,仍在思索这老叟究竟是何人。裴翊问道:“是什么情况?”陆卓说道:“江湖人。”裴翊一听是江湖的人立即没了兴趣,抬步往床边走去,边走边说道:“既然是江湖人,那就与我无关了,是你的闲事。”听听这叫什么话?陆卓忙出声纠正:“可别胡说,我现在已经退出江湖了,这闲事既然与你无关,那与我就更无关了。”闻言裴翊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回床边将床铺理好,除衣躺下,向陆卓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陆公子早些回房休息,我要就寝了。”说完抬手往床边一勾,连床帐都放了下来,这是真真在赶客了。陆卓看着晃动的床帐无奈地笑了笑,上前帮他熄灭了蜡烛。回身走到门口,陆卓看到耷拉在门上的门闩,想了想抬手把门闩插好,转而向床边走去。撩开半片床帐,陆卓看见裴翊已经闭上眼眸就寝,不大的一张床,他却只睡在里侧,床边露出大半的空位。陆卓俯身凑到裴翊耳边说道:“其他地方我都睡不安稳,请将军怜悯我,让我在此处凑合一晚。”说完他抬起身子,含笑看着裴翊。裴翊仍闭着眼眸,表情平静,并未对陆卓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似乎已在梦中。“也不知可不可以跟你做同一个梦?”陆卓低头笑了笑,一个翻身以手做枕,仰躺在裴翊旁边,闭眼睡去,渐渐陷入梦中。梦中有平湖秋月,十里酒香,和裴翊。作者有话要说:姜二哥:别救他们了,快来道雷劈了这两个恋爱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