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宝贝徒弟?”裴翊可不敢帮陆卓认这个师父, 装傻问道:“堵栾师兄?他有何事能用上我的?”裴翊往孙岳祖身后看了看,确实没看到堵栾跟在孙岳祖身边,也不知往何处去了。孙岳祖听了裴翊的话, 当即拉下脸来, 指着裴翊骂他跟陆卓一样奸猾,亏他还好心来给他送信。送信?裴翊眼睛亮了起来,他和孙岳祖可没什么交情, 唯一认识的跟孙岳祖有关的人只有陆卓一人。孙岳祖说自己是来送信的,那只能是陆卓的信。裴翊当即坐直身子,满脸着急地问道:“你有陆卓的消息?”孙岳祖见他如此情状, 又开始拿乔起来,故作高深地端起茶杯,向裴翊笑了一笑。“想知道陆卓的消息?”孙岳祖拖长声音, “也行, 叫我一声师父来听听,我就告诉你。”他是看清了, 陆卓那小子也是个耳根软的, 就听这裴家小子的话,他要是把这裴家小子哄得管自己叫了师父, 那陆卓还能顽抗到几时?裴翊看穿他的心思,未免有些哭笑不得, 裴翊实在不懂陆卓这位师伯怎么就对收个有天赋的徒弟这么执着?在裴翊看来孙岳祖的徒弟堵栾就是个好徒弟,又听话又孝顺, 只是脾气有些不大,脑子也不怎么转得过弯, 但对孙岳祖是实打实的好。有这样一个徒弟在身侧, 孙岳祖倒也不必对收陆卓为徒一事过于执念。不过显然孙岳祖不是这样想的, 裴翊看着孙岳祖眼角眉梢中忍耐不住的得意,暗自长吁了一口气,也端起茶杯来跟孙岳祖对饮。“既如此,师伯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算了,请喝茶。”就看他们两个谁能耗过谁啦。不过比耐性一事,孙岳祖还是略输裴翊一筹,在裴翊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孙岳祖不悦把茶杯往桌上一砸,不悦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驴脾气!”“陆卓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他,他办完事便回来找你。”还是这老一套的说辞,裴翊听了全当陆卓在放屁,他现在只关心陆卓的具体情况,忙不迭地向孙岳祖发问。“他受伤了吗?他体内的曦阳诀现在如何?他脑袋还清醒吗?你是何处遇见他的?”孙岳祖看出他是真的着急,心里也有些叹息,从前见两人在一起,孙岳祖心里也曾寻思过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究竟算怎么回事,但是此刻见到他俩的深情厚谊,又难免感慨是男是女又如何,世间又能有几个像他们这样的真心人?“他确实受了伤,不过只是一点小伤,你不必担忧。”孙岳祖一一回答,“他体内的曦阳诀不大好,但是也没有发作,看来他已经找到其他方法调理,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恐怕日后还是出问题。”裴翊听到这里心头一紧。孙岳祖继续说道:“他现在看着也不大对劲,不过倒不像以往那样脑袋不清醒。”孙岳祖心道看上去更像是清醒过头了,不过这话他没当着裴翊的面说出来,在提到两人是在何处遇见时,孙岳祖向裴翊摇了摇头。“他不让我告诉你。”裴翊愣怔了一下,向孙岳祖点了点头:“多谢师伯前来传信。”知道陆卓情况不算太糟,裴翊的心也算安下了大半,至于其他的裴翊也不愿意再去多想,既然陆卓让裴翊等他,那裴翊便等他。总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反正裴翊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一日两日。蓦然风起,将窗檐下的灰尘吹进了孙岳祖的茶杯中,孙岳祖叫了一声,不悦地拍了拍桌子,裴翊哭笑不得地叫人重新给他上了一杯茶。裴翊起身顺手走到窗前,正说把窗户关上时,视线不知怎么在远处的雪山上停了停。裴翊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偏头看了那雪山半晌,还是合上了窗户。“陆大侠,你真要去啊?”雪山脚,被冻得全身僵硬的鬼医朱聪向陆卓问道。他此时已经被寒风吹得不行,全身都在颤抖着,只能靠两手不住搓着双臂取暖,而他身旁的陆卓却跟没事人似的,只穿了两层冬衣就敢上雪山。朱聪看着陆卓真是满眼忍不住的羡慕,陆卓看着他则是满眼忍不住的无奈。“神医还是先回去吧,有师兄跟着我就可以了。”朱聪随着陆卓的眼神,侧身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看到远处抱胸站着的雄壮汉子,心里犯起嘀咕。朱聪俯身靠近陆卓,压低声音问道:“陆大侠你师兄究竟是来保护你的,还是来向你寻仇的?这眼神看上去有些不善啊。”“都不是。”陆卓勾唇笑了笑,“是来替我收尸的。”陆卓抬步迈上雪山,朱聪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拿不定主意。他倒是想讲义气陪陆卓上雪山,但终究耐不住这山上的风雪,他可不想那两人一样有内功护体,在山脚已经冻成这样了,上山不是找死吗?倒是陆卓师兄别给陆卓收尸了,先给朱聪收尸吧。思虑许久,朱聪还是决定不跟着上去了,只是难免会觉得自己有些不讲义气。朱聪内疚地对着陆卓的背影大喊:“你那药少吃点,小心把自己毒死了,我回去给你配点新的药。”陆卓头也不回地抬手向他挥了挥,朱聪听见风中传来陆卓清晰的声音。“回去吧神医,我们有缘再见。”朱聪又在原地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雪山。陆卓同堵栾一前一后向山顶走去,陆卓知道因自己死活不答应拜孙岳祖为师的事情,惹怒了堵栾。堵栾现在觉得陆卓侮辱了他的师父,不怎么爱搭理陆卓,若不是孙岳祖让他跟着陆卓,他只怕早走了。陆卓也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除了裴翊他也从没耐心哄过谁,自然也没那个耐心去哄这位师兄,只是上山的路实在无聊,陆卓还是忍不住跟堵栾搭起话来。“不知师兄如今年岁几何?”“不知师兄跟了师伯多久了?”“不知师兄有没有心上人?”“……”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都只换来堵栾冷冷的一瞥。见堵栾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陆卓挠了挠脸,干脆自顾自地跟堵栾说起了自己的心事,当然桩桩件件都与裴翊有关。“……我亦知从羽心中苦,家国、百姓他都挂在心头,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只想着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总能为他分担一二,可惜天不从人愿。”陆卓叹息,又转而同堵栾说起他和裴翊初遇时的趣事。“师兄是没看到,他装成死尸暴起杀人,身侧躺的北蛮士兵,若是垒起来恐怕有小山高。”陆卓激动地想要抬手去拍堵栾的肩膀,“我当时若是反应慢上一点,只怕也要魂归地府。”堵栾歪着肩膀,躲开陆卓拍上来的手,用充满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走到离陆卓有三四丈的地方。陆卓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无奈地挑了挑眉头,又换了个话题。当然堵栾是不会接话的,只是陆卓自己在那里说罢了。要走到山顶时,堵栾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你舍不得他,就不该来此送死。”陆卓脚下一顿,视线往堵栾方向投去,堵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陆卓想了想,竟不知怎么回答他,思索半晌只能含笑说道:“师兄说得对。”说罢却转身上了山顶,芳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陆卓终于来了,芳姑冷硬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却还是冷哼道:“如此拖拉,莫不是怕死?”陆卓拱手向芳姑行了一礼,行完礼直起身子笑道:“怕死?陆某当然怕,不过总不好因为害怕,失了前辈的约。”“油嘴滑舌。”芳姑怒道,“我今日便代你师父管教管教你这张嘴。”说罢只见一道影子从雪地划过,直直向着陆卓而来,雪山之巅本就寒风凛冽,但芳姑的掌风却比寒风更冷,比刀更利。陆卓早知芳姑恨他至极,早在见到芳姑时,便暗自防备着,眼见芳姑转眼便到近前,陆卓当即拔地而起,躲过芳姑掌风,又一个筋斗翻到芳姑身后,右手往芳姑肩头一扣,想要钳制芳姑动作。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极为狠厉,他将内力灌注于手掌之中,若芳姑的肩膀被他扣住,只怕半个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他无意取芳姑性命,只是想打赢芳姑,令她不得再找自己报仇,是以出手看似狠厉却又留有情面。芳姑看出他的意图,可恨这小子死到临头,居然还妄想给自己施加恩惠,大骂道。“杀千刀的直娘贼,何用你来施恩惠?若再敢耍这种小聪明,我便下山杀了你那姘头!”听芳姑言语间辱及裴翊,陆卓拧起眉头:“你我的事,何必扯上他?”见芳姑攻得更猛,陆卓出手也不再留情面。两人都是当世高手,亦是练武之人中极有天赋的那类,此时在雪山之巅交手,拆了数百招有余,一招一式尽显武学之精妙。围观的堵栾见两人招式,慢慢沉浸其中,往日练功时没想通的地方竟刹那间豁然开朗,仿似对其关闭已久的武学之道的大门终于向其敞开。他尚且如此,更别提身在其间的芳姑和陆卓二人,若此番不是生死对决,两人在这场比试过后,各自找个地方修炼、消化今日的进益,恐怕江湖十年内要出两个武学大家。只可叹两人都被俗世凡情所累,不得自由。又过数百招,陆卓渐觉气血凝滞,知道是朱聪的药失了作用,恐内劲又要在体内乱窜,分神之际被芳姑逮了个空隙,一掌拍在胸口上。掌如劲钢,陆卓猛地退后几步,抵住山顶的一颗大石头才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却是忍耐不住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黑血。被芳姑击中的地方疼痛难忍,恐怕是断了几根肋骨。陆卓捂着胸口苦笑一声,向芳姑赞道:“前辈武功高强,陆某心服口服。”两人武功本就有一定差距,此时陆卓已经重伤,曦阳诀发作恐就这一时三刻之间,芳姑却毫发无损,看上去能再打死几头壮牛。胜负已见分晓,他难得还能奢望芳姑能饶自己一命?从容赴死也算给自己留些体面吧。芳姑却面色古怪地看着陆卓:“你从何处学来的曦阳诀?”说起来这曦阳诀的来历还跟芳姑有关,正是她的丈夫常白在打斗之间传授给陆卓的。此事倒也不必向芳姑隐瞒,陆卓张嘴欲言,却突感胸前一股内劲开始窜动,眼看要往四肢而去。陆卓努力凝聚内力想要控制住这股内劲,却挡不住那股内劲四散而去。陆卓又呕出一口黑血,芳姑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拉过陆卓的右手探他的脉搏。“蠢材!曦阳诀乃是内家功法,你用药力去压,恐怕没被曦阳诀内劲冲击而亡,就先被自己药死了!”芳姑指着陆卓大骂。陆卓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芳姑看向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恐怕是又想起常白的死。陆卓心道不妙,果然芳姑只见芳姑反手就要去抓自己脉门,忙矮身躲过,狼狈向旁边逃窜。芳姑紧随而至,转眼两人又动起手来,不过此时陆卓知自己败局已定,继续跟芳姑动手,也不是垂死挣扎,只是因为想起芳姑刚才所言的‘若是陆卓不尽全力,她便下山杀了裴翊’的话。陆卓虽知芳姑不至于这般狠毒,但芳姑性情着实乖张得很,陆卓怕自己简简单单死在她手下,没让她打尽兴,她真去找裴翊出气。左右不过是死前多挨她几掌,陆卓挨得起。两人又过数百招,不过这回基本上是陆卓单方面挨打,芳姑一边打一边骂他手脚粗苯,反应迟钝。也不想想陆卓现在受曦阳诀发作之苦,再加上又被她打断了几根肋骨,能继续行动都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哪还余力还手。何况打架归打架,怎么动不动还人身攻击呢?陆卓被她骂得委屈,真想撂挑子让她一掌打死自己算了,又怕她去找裴翊麻烦,只能继续勉力支持。到最后竟是芳姑抓着陆卓的手脚摆起姿势,自己跟自己过起招来。陆卓看出芳姑怕是悟出了什么武学大道,在拿自己练招,干脆放弃挣扎由芳姑去了。大约过去两个时辰,陆卓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谁知刚刚合上眼睛,被芳姑一巴掌打醒。陆卓猛地一激灵醒了过来,看到面前的芳姑竟忍不住大吃一惊。却原来不过两个时辰过去,芳姑整个人却似脱胎换骨一般,虽容貌未变,但整个人却有出尘脱俗之感,眉宇间的暴虐之气尽皆散去。她站在凛冽寒风之中,衣袂飘飘,仿似转眼便要羽化升仙而去。不过暴虐之气尽除只怕是假象。陆卓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刚刚挨的那一巴掌可不是假的。“你根骨不错。”芳姑评价道。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陆卓琢磨了一下,试探性问道:“前辈莫不是也想收我为徒?”他从前怎么没看出自己有这么抢手呢?芳姑冷眼看他:“你不配。”“……”陆卓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脸,看来还是没有那么抢手。“但是常白却将曦阳诀传授给了你。”芳姑沉吟道。忽地芳姑弯腰凑到陆卓近前:“我问你——你当不当他是你师父。”闻听此言陆卓愣住,倒是没想到芳姑是想让自己给常白当徒弟。他猜测芳姑是让自己认了常白当师父,然后好下去伺候他。陆卓不是迂腐之人,死活不认孙岳祖当师父,一是因为这人行事不正派,二是因为孙岳祖气死了他师祖,令得他师父天峰道人对其十分厌恶,他要是拜孙岳祖为师,他师父估计能气得从坟堆里跳出来。陆卓知道芳姑记挂在黄泉下的常白,想到若自己死后,恐怕裴翊也是这样记挂自己,也不禁感怀起来。算了,认就认吧!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理不理的。陆卓跪到芳姑面前,向她叩了一首道:“既然学了常前辈的武功,认他当个师父也无妨。师娘放心,我下去以后会好好照顾师父的。”芳姑直直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陆卓,半晌扯起嘴角笑了笑:“好会讨巧卖乖,怪不得裴翊那小子喜欢你。你以为叫我一声师娘,我就不会杀你吗?”陆卓冤枉,他可没那个意思。他生来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此时不过是人之将死,想帮芳姑了却心结。不过也不必辩解,由得芳姑如何想都无所谓。陆卓坦**道:“请师娘动手吧。”“好小子!”芳姑挥掌向陆卓拍来。掌风如刀,陆卓闭眸相迎,却迟迟没有等来应得的剧痛。陆卓睁开眼眸,芳姑的手掌停在离陆卓半尺之处。芳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该叫我师娘,我是你师父的师姐,你该叫我师伯才是。”“师、师伯?”陆卓眼望着芳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芳姑听到这声‘师伯’后,却整个人无力地盘腿跌坐在地。陆卓更是震惊,忙起身去扶,却不注意扯动了胸前伤口,又呕出一口血。却是满目鲜红,他吐出的竟是一口红血。陆卓扶住芳姑,视线凝在那鲜红的血迹上,试着凝聚内力,才发现往日在体内乱冲乱撞的曦阳诀内力此时竟与奇经八脉相交融,再不见往日的威猛霸道。“前辈!”陆卓错愕看向芳姑,心知她这是要放过他,还为顺手他解决了曦阳诀的问题。“前辈何必为了救我自损心脉?”“谁是为了救你?少自作多情。”芳姑冷笑,“我不过是想为他留给徒弟在世上。”“我从前便疑惑你的武功大不如常白,他却死在你的手下?”芳姑嘴角渗出血迹,向陆卓缓缓说道,“我从前当你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今日见你使出曦阳诀,我终于明白。”原来常白当年答应芳姑不再以邪门法子练曦阳诀,却也没有找到法子解决曦阳诀带来的负面影响,两人才隐居避世,既是为了避免常白伤人,也是为了能够专心研究这曦阳诀。可惜在常白死前,他们只找到抑制之法,虽能暂时保住性命,却难缓解曦阳诀带来的痛苦,每每曦阳诀发作之时都令常白痛不欲生,渐渐生了死志。只是常白每每想起,他这一身武艺无人传承又觉得可惜,才没早早去了。遇见陆卓,或许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缘法。“我早就察觉到他的想法,见他痛苦我也无奈,我亦想他为我继续活下去,但他若觉得这样好便好吧。”芳姑的声音气若游丝,渐渐接不上声气,却已是生命垂危之像。只见她扶着陆卓的肩膀,望向远方笑了起来:“你师父总说他比我聪明,可最后还是我发现了曦阳诀的奥妙。”“师弟,终究是我比你聪明。”她的脑袋落在陆卓手臂之上,呼吸声再也听不见了。陆卓乍然死里逃生,却难觉欢喜,只觉人生无常,如芳姑常白这般的深情之人,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却遭天意捉弄,落得这般收场。陆卓既唏嘘又感伤,抱起放芳姑的尸体下山去了,堵栾跟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燕州城内现下却是好不热闹,裴翊还没送走孙岳祖,便有士兵匆匆前来报信,却是城内的南军和北军在南城打起架来。裴翊听说此事,再顾不上孙岳祖,拱手向他道了歉便匆匆赶去了南城,去了细细查问才知原来是南军来领伤药,正巧有个塞北军也来领伤药,那南军士兵先来,但塞北军士兵与那派药的医师相熟,医师便给他插了个队,把南军的药给了他。南军士兵自然不依,自个儿先来不说,且这药本就是派给南军的,怎么能让别人领走?同医师讲道理也讲不通,那南军士兵立马回去叫了一队人来,二话不说就掀了医师的军帐。塞北军士兵听了也急忙带人来助阵,两边这才干起仗来。裴翊闻听此事,发了一通大怒,指着那群塞北军士兵骂道:“人都要死绝了也不忘了逞威风是不是?今日敢抢别人的药,明日是不是要去抢我的药?”领头的塞北军士兵咕哝道:“你的药我可不合吃。”裴翊一脚踹了上去,把那领头士兵踹倒在地上,又对着众人骂道。“滚回去一人领十军棍,再让我见到你们在街上闲逛,就全部给我滚回老家。”见他真的发怒,一群人全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裴翊料理了他们,回头看向人多势众的南军,也不好对他们再多说什么,毕竟是人家受了委屈。裴翊走上前去,郑重地向他们行了一礼,承诺道:“各位兄弟请放心,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裴翊向他们道了歉,又命人将本该派给他们的药送上。南军们愤怒的情绪早在看见裴翊之时,便渐渐消散,此时见他对南军如此重视,心情也变得五味杂陈起来。按理说,本不该是裴翊向他们道歉,他们贸然出城险些却陷于北蛮之手,害得塞北军为救他们凋零至此,是他们该向塞北军道歉才对。南军领头的士兵接过药,拿在手中犹豫了半晌,向裴翊说道:“多谢将军。”裴翊见他们面上都有阴郁之色,知南军在虎牢关的败仗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安抚了他们几句,却也不便多说,只能让他们自己慢慢回去缓解。裴翊正同南军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落魄侠客从人群走出,向他走来。明明分别才不过短短一月,再相见却仿若隔世。裴翊直直盯着陆卓的脸,似乎想要确认这是今生还是来世,直到陆卓走到他身前,他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傻了?”陆卓疑惑道。这人真是口没遮拦,才见面就要惹他生气,可裴翊刚刚才发了一通大火,这下可生不起他的气了。裴翊怔怔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陆卓的脸庞,他喃喃问道:“你是人是鬼?”陆卓笑了笑,抬手抓住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庞,调笑道:“无量寿福,贫道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来接引神君回山成亲的陆真人。”裴翊破涕为笑:“道士也是可以成亲的吗?”陆卓也笑了起来:“将军这就不懂了吧,道士能不能成亲主要还是看门派,我们这一派是可以成亲的。”两人含笑对视着,最终再忍不住思念,在众人眼前紧紧拥抱在一起,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几番死里逃生,他们都只想再好好抱抱对方。旁人的人看得直牙酸,南军士兵纷纷惊讶于两人的大胆,而塞北军这边则要淡定些,众人看着相拥的两人,还有兴致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我就说将军最后肯定还是选陆校尉,那些江湖侠客本领高强归本领高强,他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可我看陆校尉人也不怎么踏实。”“但是陆校尉人长得好看啊,将军就喜欢好看的。”没聊几句,便见到陆卓栽倒在裴翊怀中昏了过去,塞北军众人纷纷震惊——这陆校尉怎么身体虚成这样?众人都不禁为裴翊的未来担心起来。陆卓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他本就因与木哈尔的一战受了伤,在雪山又被芳姑打断了几根肋骨,芳姑虽用内力为他打通了经脉,又疏通了他体内的曦阳诀内力,但是终究没法用内力为他治好体内的伤。是以陆卓即便现在不再为曦阳诀所扰,但是该吐血还得吐血,该养伤还是得养伤。裴翊听到芳姑和常白的故事也是唏嘘不已,想到两人差一点也走到芳姑和常白的结局,裴翊沉默了半晌。陆卓懒懒地躺在**,拉住他的手腕劝慰道:“不必担心,你不是能通鬼神吗?到时候我死了也不如地府,夜夜来寻你,咱俩照样做夫妻。”陆卓撑着身子坐起来,附到裴翊耳边轻声说道:“白日里你当将军,晚上我给你当夫君。”这人真是没个正行!裴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你脑袋里能不能想点正经事?”“正经事?”陆卓想了想,抱胸点头道,“我倒是有件正经事想要问问你。”“什么?”裴翊见他满脸正色,忙开口问道。陆卓认真地盯着裴翊问道:“你是不是给我戴了绿帽子?”“什么?”“我这几日可都听说了,外头说什么老皇帝也惦记着你,江湖上的侠客也惦记着你,北蛮的王爷也惦记着你,裴将军的桃花着实有些旺呀。”陆卓酸溜溜地说道。这三人,一个病到恐怕力不从心,一个已经魂归地府,一个还是陆卓自己,裴翊完全没弄懂陆卓在醋什么。裴翊抬手捏了捏陆卓的脸:“你又发什么疯?”陆卓却不依,把裴翊拉回自己身边坐下,问他跟老皇帝到底有没有过纠葛。裴翊眼眶通红地从老皇帝寝殿出来的场景,陆卓可还记在心头,不问清楚实在让他哽得难受,都怪那老皇帝无缘无故地非要在禅位大殿上加封裴翊。现在外面都在传,老皇帝禅位前就对现任皇帝提了两个请求,一个是善待贵妃,一个是加封裴翊。这贵妃是他的小老婆,他在禅位前心里犹记挂着,情有可原,那加封裴将军又是怎么回事?百姓又把从前京城里传的裴贵妃那一茬想起来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老皇帝禅位前记挂的是两个小老婆。陆卓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真是心态爆炸。好好的,自己的未婚夫变成了别人的小老婆,换谁不心态爆炸?裴翊觉得好气又好笑:“你真的认为我跟太上皇有什么?”“我当然知道你跟他没什么!”陆卓表忠心,但是没什么又不影响他吃醋。裴翊简直懒得理他,推开他的肩膀,让他自个儿待着去。陆卓放开手,让裴翊把放着药瓶和纱布的盘子端到桌上,待裴翊再次走近后,伸手去搂裴翊的腰,把他带到了**。“我可不想自个儿待着。”陆卓用鼻子点了点裴翊的脸颊,含笑道,“我只想跟你一起躺着。”“青天白日的,少没正经!”裴翊又推了陆卓一下,没能把他推开,只能认命和他一起躺下。今日难得外头没事,可与所念之人偷得浮生半日闲。两人躺在**对望了许久,嘴角漾开微微笑意。正是鸳鸯交颈,鸾凤穿花,春日里结出好壮两棵连理枝。陆卓在燕州养了月余,又要离去。这回是为将芳姑的棺木带回宜州,与常白同葬。他们夫妻分离也是因陆卓所致,而且芳姑是为陆卓而死,他既认了这师父和师伯,便要尽这份孝义。裴翊自然不会拦他,还为他准备了盘缠和干粮,只让他早去早回。陆卓拿着盘缠,向裴翊笑道:“将军果真贤惠。”话音未落陆卓便纵身跃起,跳到马背上,躲过了裴翊的一踢。陆卓拉着缰绳坐在马上,哈哈大笑:“别动气,我去去就回。”说罢拍马而去,车夫忙驾着装棺木的马车跟上。裴翊并姜二等人望着一马一车离去,没过一会儿又见陆卓骑马回来。裴翊拧眉:“是忘了什么吗?”陆卓只笑着也不说话,骑马走到裴翊近前,裴翊有些着急,仰头看着他问忘了什么,陆卓瞄准位置,忽地弯腰在裴翊唇上偷了一个吻。“忘了这个。”陆卓说完又大笑着骑马离去。裴翊愣了愣,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唇,望着陆卓的马渐渐消失在官道上,回头撞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才想起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即僵在原地。陆卓!陆卓行过了渭州城,在路边一酒肆歇脚时,想起自己走前在裴翊唇上偷得的那一吻,还忍不住咧嘴直笑。车夫偷偷瞧着,只觉得真是没眼看。两人正吃着饭,却有一个相貌端正的男子上前同陆卓见礼,口中唤道:“陆校尉!”陆卓把眼一瞧,这人正是从前禁军中与他同级的一位兄弟,名唤倪宣。倪宣性情爽直,在禁军人缘不错,陆卓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却没想到能在此地重逢,当即大喜,让小二上两坛好酒要与倪宣同饮。车夫悄悄拉了陆卓一把,压低声音向他说道:“校尉,将军让我看着您,不让您多喝酒。”陆卓满不在意地向他一摆手:“一坛怎么能算多?”陆卓向倪宣举起酒坛,倪宣亦豪爽与他对饮。酒过三巡,倪宣也打开了话匣子,不知怎么竟提起当年陆卓还在京城时,中意陆卓的范家二姐,却原来二姐已经嫁给倪宣为妇。对于范家二姐曾经对陆卓的青睐,倪宣好像全不在意,反而扶着酒桌向陆卓感慨:“我家娘子在家中也曾提起过校尉,直说校尉真不厚道,若早早告诉她,你不喜女子,她也不至于生了那份痴念。”陆卓只笑眯眯地喝着酒,他这些天在燕州被裴翊管着不让喝酒,离开燕州裴翊还塞了个跟班来看着他,此刻终于能喝上几口,他可不想因说话错过。两人一人喝,一人说话,倒也算宾主尽欢。第一坛酒喝到只剩下一口,陆卓忙抬头要让小二上第二坛时,忽地外面吵将起来。三人停下动作,齐齐向外面望去,却是酒肆外面的桌上有十来个地痞围住了两桌客人,说是他们忘了交过路费。“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给你交过路费?”客人中一个身材精壮的黑面伙计愤怒地站起身,站到地痞头头前面质问道。一个打扮像是掌柜的书生忙拦住了黑面伙计,又拱手向地痞说道:“是我们不懂规矩,得罪各位爷。”她命人送上十两银子,含笑道:“小小心意,为各位爷添些酒钱。”陆卓一眼看出这位掌柜是女扮男装,扶着酒坛偏头看了看掌柜和伙计,见那掌柜行事有条不紊,三言两语便将这伙地痞劝退,心道怪不得人家能当掌柜。陆卓仰头喝光酒坛中最后一口酒,正要起身,却见那地痞头头走前忍不住调戏地往那掌柜脸上摸了一把,掌柜还没发火,黑面伙计先跳了起来,把那地痞头头按在地上打了起来。掌柜怎么叫停手,黑面伙计都充耳不闻。地痞们一见自家头头被欺负了,也跳脚起来,一群人涌上前来就要收拾掌柜等人,酒肆中其他人全不敢管此事,倪宣见事情闹得不像样,正要起身喝止,却听空气中‘嗖嗖’数声。那群地痞蓦地捂着手惨叫起来,却是不知中何处飞来数支筷子插进他们手中,酒肆中的客人见到此景,都难免觉得手上一痛。地痞们捂着手掌向四周望去:“是谁出手暗算!”“是我。”陆卓慢悠悠地走出门外,他身姿不俗,再加上刚才的出手,一看就是高手。地痞围在一起满脸忌惮地看着他,不待他走前来,便抵抗不住心底的压力,如鸟兽状散了。终于被伙计放开的地痞头头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撞上陆卓不善的眼神。地痞头头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咧咧着:“你给我等着!”然后也跑了。一场大戏就这样散场,真是好没意思,陆卓撇撇嘴。那掌柜带着伙计上前相谢,听到那掌柜的名字,陆卓忽地愣住,问道:“掌柜可是青州人士?”掌柜吃惊:“侠士如何知晓。”陆卓又问:“掌柜在青州的家中可是有两个侄儿?”“你、你怎会……”掌柜指着陆卓半晌不能言,说起那两个侄儿眼眶里也有了些泪意,“确有两个侄儿,只是青州水灾过后,家人尽散,两个侄儿也一并不见踪影了。”陆卓闻言笑了起来,说来真是玄妙,这位掌柜竟是当日裴翊在京城救下的那两个小孩要寻的亲戚,陆卓在京城时没有寻到她,却没想到在这里寻见了。陆卓向掌柜说起她那两位侄儿的下落,掌柜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不该信陆卓,只怕希望越大最后得来的失望越大,且陆卓说她的两位侄儿现寄居在相府,相府这种地方岂是他们能去的?掌柜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心情也渐渐低落下来。陆卓也懂她的心思,正好倪宣也是要回京城的,便将他们引见给了倪宣,陆卓将事情简要与倪宣说了,只说若掌柜不好进相府的门,还请倪宣帮忙引见一二。听陆卓说倪宣是京中校尉,说起侄儿寄居相府一事时神态也不像作假,掌柜心底又泛起了一丝希望。倪宣笑道:“掌柜放心,既然他说了你侄子在相府那肯定就在相府,你眼前这位陆爷可是相府的贵婿,他岂会拿这种事来骗你。”陆卓笑了笑,只道:“倪兄莫开玩笑了,若是这几位兄弟要上京寻亲,还请倪兄代为照拂。”车夫在旁边看着他装作淡定的模样,暗自腹诽心里只怕不知得意成什么样了。安排好寻亲之事,陆卓向倪宣告辞,刚刚走出酒肆坐上马背,便见掌柜追上来,拱手向他谢了又谢,高声说道:“还未请教侠士大名?”陆卓正要脱口而出‘塞北客’,又想起塞北客已经死在均州,忽然在塞北诈尸对江湖朋友也不大好交代。陆卓想了想,拉着缰绳向掌柜扬眉一笑:“在下塞北陆卓。”往日种种不可追,他从前不愿以自己的真实姓名行走江湖,现在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说罢,他拉起缰绳两脚一动,那马儿便仰蹄飞奔起来,车夫忙驾车跟上。陆卓向前行着,江湖的风雨好似就笼罩在前方,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知道裴翊就在家里等着他。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结局是早就定好的,可惜写出来还差了那么点意思。后面还有两个番外,一个初遇,一个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