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实在太难开口,但总归是要说的。景肆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周清辞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最后一次尝试,对方终于摁了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呼啦啦的风声。都能想象到此刻周清辞应该是站在一片广阔的雪地里。刚开始,都没说话。可总要一个人先说。景肆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今天能不能回来?”“不能。”“我有话——”“我不想听。”这边周清辞好像已经预料到会是怎样的结果。其实是有一点期望的,但不多。而景肆现在这语气,是让她一点期望都没有了。黄了,一定是黄了。景肆一声叹息,放软了声音:“你回来好不好?”“所以电话分手和当面分手有什么区别。”电话这头,周清辞吸了吸鼻子,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我们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景肆听了,简直心如刀割。她哪儿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觉得最不济也就是谈几年地下恋情,自此之后能和周清辞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从未预想过会被算计成这样。“我不想在电话里说,你回来。”景肆喉咙狠狠哽了一下,“我在你的公寓等你。”她不敢再给周清辞说话的机会。怕对方再说什么就要让她再次决堤,只是火速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很快又收到了周清辞发来的消息:[我不回,你别等了。]景肆回复:[公寓等你。]之后,周清辞没再回复了,景肆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车子驶向周清辞的公寓。一路上,景肆在想,如果一开始就不对周清辞心动,两人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但爱情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如果。她们是相互的,也是情不自禁爱上对方的,如果再来一次,大概也会是同样的结果。景肆的心情闷闷的,郁结的情绪在心头始终无法化开。她觉得老天爷有时候也有不公,爱情有那么多张牌,她偏偏抽中不好的那一张。一路驰骋,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公寓门口,景肆停好车再下来,缓缓朝周清辞家的方向走去。她脚下的步伐很慢,独自走在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上。果然,秋意渐浓,小区绿化带有人在打扫树叶,一堆一堆枯黄的树叶堆在树下,扫来扫去,好像怎么都清理不完。景肆在空气中嗅到了秋天的味道,是沉闷的。就像是雨后埋在粮仓里腐烂的谷子,或是房檐下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滋生的菌群,不用去尝,光是闻起来都是苦的。她加快了脚步,却总是忍不住去想第一次见周清辞时的场景。就是在这条路上。那时满身酒气的周清辞伏在她怀里,一双手勾着她,贴着她,一双眼睛全程迷茫地看着她。还有那个关于结婚的玩笑话,至今还历历在目。也是那一次,让她对周清辞印象深刻。突然很希望时间能倒退回那个充满戏剧性的夜晚,然后暂停在那里,永远不要往前走。怎么可能,没这可能。回到周清辞家,景肆将自己扔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不出意外的话,她还得等待几个小时,周清辞才会到家。身心俱疲,景肆很累,也很困,她几乎一天没进食,饿是饿的,却没什么味口。她躺着躺着,眼皮子变得很重,很快闭上了眼睛......傍晚,天空染上淡淡的柚色,景肆睡了三个多小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那瞬间很想看到周清辞,清醒过后,发现家里还是空落落的,冷清得不像话。周清辞还没回家,景肆坐起身来,查阅手机,对方依旧没回复。开始有点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了。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景肆希望可以拉得更长一点,好像只要周清辞不回家,她们就不会分手似的。知道这想法愚蠢,但人都是擅长欺骗自己的动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景肆躺在沙发上,醒了睡,睡了醒,好几次她都做梦梦到周清辞回来了。梦里,每每要说分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像什么东西狠狠塞住了喉咙,无比难过。终于,八点钟,景肆彻底惊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了。已经入夜,客厅里的灯没开,光线很暗,影子和地板融为一体,景肆坐了好一会儿,茶几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空间里填充了一点儿光,景肆拿起来看,是周清辞发来的消息:【你在哪?】【你家。】【好。】景肆搁下手机,起身去把灯打开,灯光闪耀,有点刺眼。她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然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刚刚那个电话,意味着周清辞快回来了。扑通扑通,用心跳来计算时间的分秒,景肆知道,接下来要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五分钟后,玄关处响起了密码锁的滴滴声,景肆心头一揪,随着抬头那瞬间,周清辞也解了锁开门。她进门,把行李箱随意一放,弯腰开始换拖鞋。景肆这边如坐针毡,很快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两步,才停下脚步,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周清辞,直到对方换好鞋。和周清辞明明才半天不见,却有种很久没有见面的感觉,景肆觉得很奇怪,直到周清辞抬眼看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距离感。两人目光接触,周清辞很快挪开视线,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说吧。”“过来说。”“不,站着说。”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几米,周清辞没有往前一步的意思,于是景肆跨出一步,没想到周清辞又往后退了一下。这种刻意拉开距离的感受让人不好受。景肆看着她,如鲠在喉。“现在就要离我这么远了吗?”周清辞别过头,没说话。景肆又往前一步,结果周清辞还是后退,景肆也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激她。“好,那我们说事。”于是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景肆张口,想说的话已经快到喉咙,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吐出来。要说分手两个字真的太难了。最终放弃了,“我说不出来。”“那我来说。”周清辞目光掠过景肆的脸颊,“告诉我,他说什么。”“他让我们分开。”“所以呢?”周清辞直直看着景肆,要一个答案。景肆深深抽了一口气,指甲嵌进掌心,“所以我们得分开。”这边一声讥诮:“果然。”还是说出口了,犹豫再久,最终还是要说出来的,如何逃避,都躲不过这伤人的话语。空气突然很沉默,景肆看着周清辞,觉得浑身上下比被火烧得还难受。她其实很想过去抱抱她,但已经能预料到周清辞会怎样地推开她。“我努力过,行不通。”说至此,一股热气突然冲上景肆的眼睛,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难受极了,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走下去。”周清辞早已开始落泪,“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景肆别过头去,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说啊,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偌大的客厅里,回**着周清辞的质问,字字打在景肆的心上,如同尖刺狠狠扎着她的心。“对不起,是我来招惹你的。”“对不起就够了吗?”周清辞眼眶泛红,犀利的目光每一秒钟都审视着景肆:“你要和谢之林一样吗?”景肆不知道如何回答,怎么说都有点苍白无力,她觉得周清辞快要把她逼到悬崖边上。“我和她不一样,但——”景肆胸口狠狠抽了一下,改了口:“如果你要这么觉得,那你也可以这么觉得。”周清辞的表情看起来失望极了,她看着景肆,好久才说:“我很伤心。”回来的路上,周清辞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想过的,景肆应该会走。只是面对面要说,还是觉得很难过。“你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要和我分手,我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是利,但知道自己是弊。也不知道你最后到底选择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那个东西比我重要。”事已至此,周清辞把想说的话一并说完:“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为谁去抵抗什么,和谢之林谈恋爱那几年,我也是能避则避,无人知晓。直到遇到你,景肆——”有点自嘲的语气,又说:“直到遇到你,和你谈个恋爱,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沸腾起来了,每天连做梦都是轻飘飘的。我告诉我哥哥,告诉我爸爸,告诉他们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回家。”“或许是从小到大经历的,让我对这段感情很自信。现在感觉好蠢,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演一场独角戏。”景肆早已背过身去,周清辞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在说起独角戏时,才说:“不是独角戏,你不是单方面的喜欢,我也喜欢你,只是——”“只是我没有这么重要。”景肆摇头,却不知道怎么答复她了。周清辞大概早已给她定了性,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很难返回了。“分手是你说的。”周清辞一直在强装镇定,其实也没有那么淡定,她不想自己不要哭哭啼啼,最好是,希望是,“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分手吗?”如果说前面景肆都在强忍,那现在是完全无法在克制下去。说分手已经很难,偏偏周清辞要让她再说一遍。“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一次了?”景肆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含了许久的眼泪簌簌而流,转过身来,一张无暇的脸蛋上已经挂了两行泪,美丽和破碎重叠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周清辞心口一滞,强装的面具瞬间有了裂隙。她想靠近景肆,但还是忍住了,执意要问她:“就算以后无法再靠近彼此了,你也要选择分开,是这样吗?”景肆这次点了头。她不确定再纠缠下去自己会不会心软,而心软带来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我们就这样吧。”“你果然真的没有选我。”“嗯。”景肆不敢再看她,她注意到周清辞已经在哭,再看下去真的会心软,转身欲走,刚走没两步,身后的周清辞过来抱她。一直强装镇定,此刻见景肆要走,才是完完全全破防,傲气早已**然无存。“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选我?”周清辞狠狠抱着景肆的腰,脆弱得明显,“你早上走的时候明明说过,你会解决这个事情。”“对不起,我努力过,没有意义。”“就算是地下恋情,十年八年,我陪你耗下去,不分手行吗?”景肆阖上眼,从无声流泪变成了小声饮泣。她觉得周清辞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都说了要分开,她还在期待地下恋情,是喜欢到何种地步要如此卑微,景肆无法去计算。她所见的周清辞,是不卑不亢的,是诚挚阳光的,所以千算万算,景肆没算到周清辞会哀求她。每一次放下身段的哀求,都像尖刀在景肆心上狠狠划出口子。她意识到这个决定会比想象中更伤人。但她没有办法再和周清辞继续走下去了,任何方式都无法走下去了,从景隆发现那一刻开始,地下恋情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景肆心抽疼得厉害,但事已至此,纠缠已经不是办法,她怕周清辞再说两句,自己就要缴械投降。图得一时欢快,换来后患无穷。“好了,小周,成熟一点。”“分手就是分手。”“没有地下恋情这个选项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给不了你任何未来。”“去找别人,去爱别人。”“为什么都要你说了算?”周清辞将她抱得更紧了,“我不分!”景肆几乎使掉全身力气将她的手掰开,语气故作冷淡:“你不分,我分,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