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予慕时,见字如面:初见之时,你坐在阶梯教室第七排很靠走廊的位置。阶梯大教室的人很多,我站在台上的做毕业致辞的时候,瞧见黑压压的一群人里,独独你一个与众不同的。“一见钟情”这个词汇,我原是不信的,并且不屑一顾。总觉着“一见”瞧见的莫过于脸罢了,总是皮相上的事,能有的几分真心,不过是色心而已。直至那天才明白,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我打心里其实并不把你我之间的当做恋爱,而是当做夫妻好好的过日子。你知道我的出身,只当明白“过日子”比“恋爱”于我而言要重得多。与我而言,你是最亲近的,应该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人。可前些年,我忙于工作,其实并没有好好的对你。我没有过哥哥以外的亲人,而我与我哥又是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的,说到底我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样才算是好好的爱护一个人,让你能够幸福的同我一起过日子。人的一辈子,岂是讲究缘分的,你我之间该当如何说呢?我总不信什么阶级差距,总觉着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事实从来不是这么一回事。远阳科技是我用了所有的希望创办的,于我而言,它不仅仅是一个公司,那其实是我半辈子的希望和阶梯。你大概不明白,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每天都为自己下学期还能不能上学,自己明天的三顿饭是不是还能全部吃上而感到担忧的心情。我从前的日子过的有些勤俭的过分了些,那便是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养成的习惯。在施舍中,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一粒米一张纸全都是旁人的恩赐。不瞒你说,我十来岁的时候,就计算过福利院未来半年的口粮,算上了有没有人来捐赠,会不会有人来领养孩子,减轻福利院的负担。这所有的因素,决定了我们是不是完全能吃饱。你也许会觉着奇怪,往前倒二十年,会真的有人吃不饱饭吗?每顿饭半个馒头,一小份素菜,不会饿死人,除了日子过的艰难些,但也能活着。我时常会想起小时候,我哥哥把他的那一份经常给我吃的日子。他总以今天的菜不爱吃为借口。可事实上,在那样的环境下,哪有什么爱吃不爱吃的菜?萝卜、白菜、水煮豆芽、永永远远的土豆丝,只要有,便都是好的。在自己创业之前,我也打过很多份零工,最好的地方就是在饭馆里帮厨,因为老板饭馆老板会管饭,可以吃的很饱很饱。在创办远阳科技之前,我总是那样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又或者比之前更艰难些。从前不过是我跟哥哥罢了,后来有了苒苒,那么小小的一个,脆弱的一小团,我实在不想她跟我们一样,也要陷入成日里吃不饱和永远为下个学期的学费担忧的情况。现在在职场上,很多人会说:“靳总监年轻有为,能力非凡。”每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总是看似轻松的笑笑,谁又知道这一声称赞后面的艰难呢?能做到我这个位置上的人,很多都是家里本身就是从商出身的,他们从小就树立的眼睫和判断力,可我什么都没有。别人伸手就能够得到的东西,我得去搬椅子,再在椅子上摞上书,一点一点的踩着才能摸到。可在他们轻易的伸手的时候,我还要去四处的找哪里有能用的椅子,哪里有能放在椅子上的书。我不愤世嫉俗,也并不会记恨那些比我本身具有优越性的人。远阳科技是我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我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打理,曾经很没有出息的一直盯着银行卡不断变动的数额看了好多天。哪怕只是增长一块钱,也让人欣喜。当它为我一个月挣上二千块的时候,那时候还称不上是一个公司,我突然觉着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朗了。虽然我知道,两千块其实很少,但是够租一个小小的出租屋,还有一个月的饭食,我可以靠着我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你我相识的时候,远阳科技已经盈利的比较可观了,当然,这只是对于我来说。它正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我觉着自己像守着小卖部的老板,没有发大财,但也足够好好的去过日子。可是这一切全部戛然而止。我前几天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母亲,你的哥哥,从小生活富足,大约是不明白把在泥缝里艰难生长出来的人的希望碾碎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恶劣的刻意打压之下,已经不是让我一无所有的问题,几百万的负债就像是一只手,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每时每刻都能轻易的碾碎我的生命。我怎么会让你跟着我一同过这样的日子呢?你有那样一双干净又柔善的眼睛,应该好好去享受你的人生,而不是跟我一样,站在悬崖峭壁之上,随时丢了性命的危险。远阳科技没了之后,我租住在老小区的一间按床位出租的房子里。不讲卫生的房客、吵吵嚷嚷的氛围,永远扔的到处都是的泡面桶,半夜打电话的临床,我更加庆幸同你分了手。最忙的时候,一天四份工。早晨五点半去楼下的包子铺当小时工,忙到七点半,然后上班,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处理一下网络上的私活,晚上下了班去便利店当夜间服务员,从七点到夜里十一点。过多的工作,真的能把人逼疯,可我没得选,要么死要么还债,可我还不能死。慕时,若你是我,知道了那一切的原因之后你会怎么选呢?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有时候,人是骗不了自己的,不是说我装作不知道,就可以遮掩过去的。人这一辈子已经够艰难的了,我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长久的折磨你。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辞去了誉诚集团的工作,远赴他乡。你我之间,各自放过各自,从此山高水长,不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