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书程这样的要求是沈齐润没有想过他的,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心中不禁开始思量回家之后该怎么办?林书程不明白他为什么犹豫,他眉头微蹙,有点不大舒坦。倘若是不愿意带他回家,他现在巴巴的来这么一趟是什么意思?“算了,我看你大概是要在家里忙一些别的,我还是先回学校好了。”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纤长的眼睫底下隐藏着情绪。林书程脆弱而又敏感,他因为害怕被人拒绝,所以从来都是对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明面上看着骄傲的要命,实则一点也不敢跟谁提什么要求,生怕被拒绝了。就连周航、裴绪、周慕时、王致远他们,明明是那样好的关系,旁人哪怕是请他吃一顿饭,他也必然是要还回来的。不是他对他们存着什么芥蒂,而是习惯了,即便是可以与人家掏心掏肺,可依旧还是用保鲜膜把自己困在角落里。他说着话,已经收拾停当了,只等着与沈齐润一同出门。那人忙拉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回家。”林书程从嘴角边上裂出一个不带着任何喜色的笑来,这倒是有点像古时候伺候过富家少爷的勾栏院子的里姑娘,央求着他带他回家似的。可明明在法律上,因为林书程妈妈的那部分遗产,那个家怎么着都有他的一半。他想要把胳膊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面上滴水不漏:“不了,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作业要做,回头再说吧。”沈齐润握的很紧,丝毫都不愿意放手:“还是回去吧,明天后天是周末,在家里好好休息,等到周天我再送你回来再做吧。”他言辞恳切,甚至隐约之间有一点央求的意味。林书程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真的,嘴上还未来得及拒绝,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力道,同他一起出了门。又是两个小时的车程,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吃的太饱的原因,还是车里太过温暖,他坐在副驾驶上,没多大一会就起了睡意。车里面原本放着轻音乐,沈齐润见他合上了眼,便关了音乐,把车里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慢慢的把车座调的靠后一些,让他能躺的更舒坦,等排队等红绿灯的时候,欠身从后头摸出一个两用的抱枕出来。拉开拉链拆开了就是一条薄毯,给林书程搭在了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特殊的原因还是别的,林书程睡着的时候总显得小些,明明也不算矮,却在合上眼睛的时候总像个未长大的未成年。沈齐润的车开的不算快,一则是因为书程在睡着,车开的太快难免颠簸,转弯、红绿灯什么的听得太快怕吵醒了他。二则是他爸就是因为车祸没的,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阴影,要比旁人在意些。他速度适中的开着车,车内灯没有开,外头的偶有灯光着急来,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手放在方向盘上,却很像摸一摸林书程带着一点稚嫩的婴儿肥的脸。他还没有完全长大,也不像沈齐润那样眉目冷硬。这样的年纪,其实还能算个孩子……沈齐润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突然铺天盖地的压力压过来的时候的最最无措的那段日子。在那天之前,他还是个不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分不清水稻和小麦的金贵的少爷,被迫加速成长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他们这个身份的人。即便心如刀割,以蝼蚁之力去扛自己根本抗不过来的东西,明面上也不能显示出半点的力不从心来。外头的人一句一句“年少有为、青年才俊”的赞誉,进到耳朵里,他其实一点都不觉着好听,那几个字太重,代价太大,别人不明白,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看着林书程的侧脸,心里很不是滋味。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才十三岁,林爸爸去世的时候他才十五岁,林妈妈走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那时候沈齐润自顾不暇,这几年也的确是一点都不曾尽心的,让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点一点的熬过来,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好容易算是长大了些,他又把人给睡了……他神思一乱,差点忘了打方向盘转弯。时间清缓,好像跑的很慢,一转眼的功夫又似白驹过隙,不可捉摸,林书程从浅眠渐渐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他睁眼的时候,沈齐润开了车门走了出去,好像是到了家门口。也可能是沈齐润要给车加油,总之是没有叫他,他依旧在车上半躺着眯着眼,想要再续上一觉,可又怎么也睡不着了。实在睡不踏实,车坐上又没有创伤舒坦,他不大情愿的睁了眼,车里很暗,往前面探路的探照灯却没有关,远远的射出两条明亮的光线出去,落在门口相拥在一处的一对男女身上。他揉了揉眼,那男人背对着他站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光看背影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女人穿了一件浅驼色的大衣,顶着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他们跟车的距离不过四五米,林书程清清楚楚的瞧见了她带着点点桃花泪的脸。车内的暖气开的足足的,身上盖着的毯子也该的严实,从身体最深处冒出来的一层寒气顷刻便将他整个人从头包到了脚。他坐直了身子,听不清楚外头的人在说什么,却清楚的看见沈齐润一动不动的站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林书程觉着自己有些熬不住。他忽然笑了笑,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自己坐在车里畏首畏尾的是什么意思。干脆拉上了拉链,潇洒的拉开车门。开车门的声音一响,抱在门口的两人,连忙向他的方向看来。那女人有些震惊,明显是没有想到他从车上下来,沈齐润却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连忙跟她拉开了距离。林书程慢慢悠悠的踱步过去,在门口站定了。女人的脸上压下去别的表情,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来:“书程,好久不见。”林书程冷冷一笑:“几年不见,您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可没见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