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阳光暗淡了许多,落雪仍不见停。此处离青雀街仅隔了一条御街,走过去也就两刻钟的路程。罐子见她们要走着去酒阁, 回马车拿了事先备好的三把雨伞, 转念一想,又放下一把。回过身来,她笑眯眯地丢给绿药一把:“瘦丫鬟, 咱俩撑一把, 两个主子撑一把。”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丫鬟,小姐可要加把劲啊, 争取早日把丘小姐娶进门。绿药一眼就看出罐子心里的小九九,翻了个白眼没说话。若不是为了小姐, 她才不理胖丫鬟。罐子撑开伞, 递给秦初:“小姐, 给你伞。”秦初抬头看了眼天色:“雪落得不急,不用撑, 你们撑着吧。”说着,她便挽住丘瑾宁的手。丘瑾宁嗔了她一眼,抽回手:“在外面呢, 不许乱来。”于是, 就出现了这副场景, 两个主子顶着雪在前面走。两个小丫鬟各打一把伞, 安静跟在身后。刚走进青雀街, 雪花就变大了, 落得速度也大了起来。罐子便又去递伞, 秦初这次接了过来, 她撑着伞, 大半伞面都挡在丘瑾宁那边,扬了扬唇角道:“丘小姐搂住我的胳膊吧,有伞挡着呢,没人看到,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谁不识趣敢指指点点,她就放罐子,小丫鬟一个打八个,看谁还敢多言。丘瑾宁无奈笑笑,环住了她撑伞的胳膊,抱在胸前。芳香靠近,胳膊上的触/感/柔软,温暖。惹人心动。秦初的嘴角高高扬起,凑到丘瑾宁耳边低语道:“我把伞打低一点,你要不要亲我一下。”丘瑾宁板了板脸:“快到酒阁了,不许胡思乱想。”这个人真是…秦初的嘴角压了下来,恹恹道:“丘小姐连别人想什么都要管,我还被你管住了?”脸上佯装着失落,心里却一阵乐意。丘瑾宁在管她哎,最好管她一辈子。丘瑾宁看着脸色黯然的人,心底又羞又无奈。她回头看了眼打着伞只顾看路的小丫鬟,路人也脚步匆匆,心底一软,捏了捏秦初的胳膊:“把伞压低,低下头来。”秦初闻言眼睛一亮,忙压伞低头。一个轻轻的吻擦过脸颊,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一触即离。秦初登时笑出声。“不许笑。”丘瑾宁面色羞恼,手上用力扭了扭她的胳膊,这个登徒子。秦初立时收起嘴角,可嘴边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不一会儿又笑出了声,笑得身旁的人耳根红透。酒阁的门帘在入冬的时候便垂了下来,里面还挂着厚厚的帷幔,燃着一排暖炉,一进来就感到热意扑面。秦初领着丘瑾宁上楼,进去雅间便牵起丘瑾宁的手往怀里揣:“快暖暖,冷不冷。”丘瑾宁眨眨眼,心底暖意流淌。她不冷,毕竟撑伞的不是她,倒是这个人一点也不顾自己,肩头都落了雪。她想起早些日子在九曲县过生辰时,娘亲嘱咐她寻个佳婿,曾言:一个人可不可靠,得看那人疼不疼你,家世、为人固然要考量,知不知道疼人,会不会把妻子放在心上也是关键。丘瑾宁缓缓勾唇,她想她找到了,找到了知道疼她的人。她抽开手,望着秦初道:“我不冷,你快去暖炉边烤一烤。”秦初站着不动,见她抽开手,便直接把人抱进怀里,噙着她犯凉的耳朵,吐字不清道:“丘瑾宁-丘瑾宁-”好似怎么也喊不够丘瑾宁的名字。她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热,心头火热,一和丘瑾宁单独相处,便恨不得把人吃进嘴里,揉到心里。带着热度的呼气声落在耳边,耳朵被小心亲着,丘瑾宁只觉得呼吸都慢了许多。她躲了躲,手指在秦初的衣领上点了点:“不许乱来,过会儿安国郡主就来了。”秦初低笑一声,捧起她的脸,眼神深沉道:“我这衣领可不是用来戳的,是用来解的。”丘瑾宁的手何时能解开她的衣领,而不是总这样戳着,戳的她心痒。丘瑾宁推开她:“胡言乱语,不知羞。”这个人惯爱说一些大胆的话,叫人心慌意乱。秦初扯住丘瑾宁的胳膊,又把人搂进怀里,笑道:“我望梅止渴一下也不行,丘小姐也太狠心了。”正说着,外面传来罐子的声音:“安国郡主和郡主夫人到了。”丘瑾宁慌忙退开,秦初叹气,郡主来得也太快了点!安国郡主一进门就凑到了暖炉边上去暖手。郡主夫人则直接挽住了秦初的胳膊:“自打那个冒牌货出现,你这孩子就不来看卫姨了,可把我想坏了,眼下她搬去了平乐郡主府,你无事可要多来看看我。”秦初的身份,几人心知肚明,虽没有道破,但相处之间已然是亲人一般。秦初便笑道:“好,卫姨放心,我会多去看望您的。”“这才对,我听说宴席上的事了,那个红芍可真狠啊。”郡主夫人咂着舌摇头,一想起那看起来别扭的左腿下是一根木头做的假肢,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小姑娘家太狠了,真叫人心惊。安国郡主坐在暖炉边接了一句:“狠?为了皇权富贵,那些人丧心病狂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这才哪到哪儿。”郡主夫人斜了她一眼,看向秦初,叮嘱道:“你可不要学那些人做傻事,什么身份不是过一辈子,咱们犯不着。”秦初笑笑:“卫姨不必担心,我自幼受尽左腿不便之扰,自然不会做那种傻事。”说起秦初的腿,郡主夫人一脸心疼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平时要不要紧,让御医多看看,别误了事。”“已经习惯了,就是偶尔使不上力,不误事。”听她这么说,郡主夫人便去看丘瑾宁:“往后还要靠丘小姐仔细着点,这孩子腿脚不行,你多当心。”丘瑾宁神色从容道:“臣女晓得,一定当心。”秦初除了走路有点跛脚以外,平时与常人无异,哪里是不行的样子。秦初从丘瑾宁的脸上看出几分她心中所想,顿时扬头,自己行着呢,不行的是丘瑾宁…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罐子的声音:“小姐,三皇子府上的李侧妃请见。”李侧妃请见?安国郡主皱了皱眉:“你们去吧,不用陪我们,红芍那边,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红芍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一定要查清楚。秦初便与丘瑾宁去了隔壁雅间。两人心中皆存疑惑,自从进京以来,跟她们打过交道最多的是二皇子,其次是大皇子,三皇子倒像个置身事外的,还未与她们碰过正面。只有这个李侧妃曾帮丘瑾宁解过一次围。李侧妃出身世家,祖上也出过宰辅,百钺第一任太子太师兼后来的宰相李锱,至今仍有贤名流传。听到秦初和丘瑾宁进门的声音,一身青衣的李侧妃转过身来:“秦小姐,丘小姐,今日叨扰了。”秦初与丘瑾宁一起行礼,各自落座。看着一脸郑重的李侧妃,秦初问道:“不知娘娘寻我们是为何事?”李侧妃望着并排而坐的她们,话里意有所指:“丘小姐不会选择嫁给任何一位皇子对吗?”丘瑾宁沉默了一瞬,淡淡点头:“臣女已心有所属。”李侧妃闻言笑了:“丘小姐是九曲县解元,才学过人,聪敏不输男子,想来是心怀抱负吧。”丘瑾宁心头微动,又点了点头。李侧妃笑意更浓,压低了声音:“我们殿下让我来替他传一句话,得凰女者得天下,凰女也应属于天下,丘小姐大不必选择任何一位皇子,只管选你的心上人。”话落,她的视线转向秦初,一切尽在不言中。秦初微怔,这个李侧妃看出了她与丘瑾宁两情相悦!丘瑾宁面无波澜:“三皇子的意思是…”李侧妃又看向脸色平静的丘瑾宁,并未给出解释,而是幽幽一叹:“大皇子乃贵妃所出,是长,二皇子乃男后所出,是嫡,我们殿下不占长不占嫡,空有治国抱负,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得借醉心酒色,以求安稳,若我们殿下有幸可以为黎民百姓操劳,还望丘小姐相助,全了他的君臣之心,本宫言尽于此,两位就不必多送了。”她说完便起身离开,只是代三皇子传了几句话,似是无所求,又似是已经求过了。秦初望着李侧妃的身影消失在雅间门外,若有所思道:“她说你不必选择任何一位皇子,凰女属于天下,难不成是来示好的?”还说要全君臣之心,谁是君,三皇可为君,谁是臣,丘瑾宁是臣。丘瑾宁深深地看了眼已经关上的房门,点头道:“不管李侧妃的话是真是假,目前看来,三皇子是个聪明人。”比他那两位皇兄都聪明,懂得借沉迷酒色藏拙,也知道抓住机会。秦初见丘瑾宁点头,一句话脱口而出:“所以三皇子认定了你是凰女,并没有被红芍动摇。”不然李侧妃今日不会来酒阁说这一番话。丘瑾宁收回视线,看向秦初露出惊愕的眉眼,淡淡道:“他在赌。”赌对了便是九五至尊,赌错了就还是那个沉迷于酒色,在众人眼里不成威胁的三皇子。秦初不由蹙眉:“那我们要助他吗?”三皇子若赌赢了,她们可有所得?若赌输了,她们会不会身陷不利?丘瑾宁抚了抚秦初的眉头,浅笑道:“错了。”“什么错了?”“不是我们要助他,而是他打算助我们,最多算是互助。”【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