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 很快就到了正午。丘首安一到午饭时间便匆匆离开吏部,大皇子前几天送了他一房美妾,名唤柳娘, 不仅温柔体贴, 还有些小情趣,比顾氏强多了。有大皇子护着,爹爹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所以他这两天过得尤为惬意。哪怕回府一趟就没了午休的时间, 心里还是忍不住惦记着他的柳娘。因为出了御街往左一拐就是京都路,来往鲜少见马车, 丘首安便也学这条街上的各位大人,走走路回府, 不然总坐着也不好。脚下匆忙, 从御街拐到京都路上, 各家都在用午饭,路上几乎没见人。他心里想着柳娘, 连身后跟了两个小丫鬟也没发觉。“大少爷!”一声熟悉的呼喊让丘首安停下了脚步,他回头一看,见是绿药, 便耐着性子问了句:“何事?”喊他的是服侍小妹的贴身大丫鬟, 他认识。至于另一个, 也面熟, 好像是秦家总跟在秦初身边的那个胖丫鬟。哪知罐子直接冲上来就是一巴掌, 把丘首安打懵了。“绿药, 快跑, 吏部丘郎中强抢民女啦。”一声尖叫, 刺破了京都路上的宁静, 各府守门人纷纷探头看过来。丘首安反应过来,一脚踹开罐子:“贱婢,瞎嚷嚷什么。”罐子就地一坐,顿时哭喊开:“来人啊,救命啊,吏部郎中杀人灭口啦。”就在丘首安微愣之际,绿药已经扯乱了头发往街头跑去,边跑便哭,一路往朱雀街上的秦家酒阁冲。这边罐子抱着丘首安的腿不撒手,那边绿药已经跑进了朱雀街。她因为跑得太快,还摔了一跤,有好心的大娘扶她起来。“丫头没事吧,这是怎么了?”跟逃命似的。绿药一边哭一边道:“我是丘侍郎府的大丫鬟,替我家小姐去给大少爷传话,没想到大少爷见街上无人,竟然对我-对我-我不活了。”她提起裙子掩面又跑起来,脸上的表情差点收不住。这个时候,绿药对胖丫鬟生出了一股敬佩,这种活儿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她差点没哭出来。她哭喊着冲进酒阁,惊动了满堂贵女自不必说,秦初与丘瑾宁见小丫鬟跑回来一个,便兵分两路。秦初带着人去京都路支援罐子。丘瑾宁领着绿药去吏部找丘侍郎。京都路上,罐子抱着丘首安的腿,哭号不止,引得各府都派了人来观望。“贱婢,快松手。”罐子哭声一滞,往地上一躺,露出胸前大大的脚印:“哎呦,我喘不过气来了,吏部丘郎中要把我打死了。”丘首安见她松手,提腿就走,免得教人看笑话。先回府,再打发人去侍郎府问问怎么一回事,小妹想做什么。见丘首安走了,地上只躺着一个小丫鬟,对门的一个老妇人凑过来:“丫头,你是哪家府上的,吏部丘郎中怎么你了?”“他当街强抢不成想杀我灭口。”罐子坐起来,抹着泪,小姐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她就哭不出来了。老妇人一听,打量了一下罐子,有些不信,这么圆润,勉强算是眉清目秀,吏部郎中这么饥不择食的吗?罐子见她眼神不对,心里一突:“他要抢的是丘侍郎府上的瘦丫鬟,女状元丘瑾宁知道吗,就是伺候她的贴身丫鬟,那个瘦丫鬟有丘状元的三分美貌,没想到吏部郎中色//欲/熏心,连亲妹妹的贴身丫鬟都不放过,我是路见不平,无辜被殃及啊。”可恶,老婆婆什么眼神,瞧不上她咋地。她瘦下来一点也不比绿药差,以前也是眉眼清秀的小丫鬟一个,这不是跟着小姐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没管住嘴吗。老妇人一听丘瑾宁的名讳,登时信了,状元游街那天,她也去看了,丘瑾宁一身红色状元袍,模样那叫一个天姿国色。能有丘瑾宁三分美貌的小丫鬟,长得必然不差,这就对了。“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吏部郎中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能当街抢你个胖丫头啊。”“以这小丫头的长相是不至于。”“是啊,这就说得通了。”围过来的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罐子:“…”她好想打人怎么办,算了,小姐说要敬老爱老,忍住忍住,不跟这些没眼光的人计较。就在罐子努力挤眼泪的时候,秦初终于带人赶到了。她是来支援小丫鬟的,本以为丘首安会为难罐子,没想到他竟然放任不管。这是心大?还是根本没把小丫鬟们放在眼里?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往往不起眼的人,才容易出其不意,给人以致命一击。“小姐,你可来了,吏部丘郎中他差点没一脚把奴婢踹死。”罐子抱着秦初的腿哭得情真意切,小姐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她眼泪都挤不出来,还听这群没眼光的人对她评头论足,迟早要穿帮。秦初把她扶起来:“没事了,跟我回去。”丘瑾宁那边想必已经找到丘侍郎了,她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不如避嫌。那边,丘侍郎听完女儿的话,心里有了成算:“你带绿药回府,今日就不要出门了,为父去去就回。”去哪,当然是去找混账儿子,还要带够人。女儿这个法子虽然不入流,但只要利用好了,未必不能成事,他现在就去添一把柴,好让火烧起来。京都路上,原本才散开的人,一见丘侍郎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来,手里还握着棍棒,顿时兴致高涨,还有后续?有热闹看了!“让那个混账出来。”丘侍郎扫了一眼门口的小厮,神色冰冷。“爹爹来找我?还拿着棍棒?”丘首安放开搂着柳娘的手,不由沉思,看来是为了小丫鬟的事来的。那就不用担心了,他又没干什么,平白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还疼着呢,跟爹爹说清楚就好了。他想得简单,没成想一出门,就听丘侍郎沉声道:“上前来,到为父跟前来。”“爹爹,您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闭嘴,过来再说。”丘首安看了眼丘侍郎手中的棍棒,腿不自觉地抖了抖,又看了眼围观的众人,他莫名找到一些底气。这么多人看着,爹爹若是顾及颜面,肯定不会动手的。哪知丘侍郎这次是特意打给众人看的。待丘首安走近,他直接一棍棒斜劈下去,打在了混账儿子腿上。丘首安登时疼得摔倒在地:“爹!”“别叫我爹,往年你就贪图美色不听劝,如今做了官还敢乱来,你这德行如何为民做主,朝廷怎么能用你这种混账,手都伸到你小妹身边去了,老夫今天打断你的腿。”丘侍郎边打边训斥,恨不得直接把儿子腿打断,一劳永逸,好歹能保住命,还能不给家里招祸。心里这样想着,他手上愈发用力,丘首安的小厮想去拦,被丘侍郎带来的府丁挡住,见拦不住,他们连忙回去叫少夫人。等到顾氏和柳娘闻讯赶来,门外已经不见丘首安,一问才知被丘侍郎带走了,想必是回侍郎府了。当爹的把不懂事的儿子带回家去管教,天经地义,谁也不好多说什么。顾氏嘴唇颤了颤,回身就收拾衣服去了侍郎府。丘侍郎顾及她到底是长媳,允她在丘首安身边伺候。顾氏一脸担忧:“爹爹,大郎他没事吧。”“没死,老夫迟早把他的腿打断。”顾氏心里一跳,这是没打断?那真是可惜了。自从进京,她以为丘首安中了探花,自己也跟着富贵,没想到才安省了两天,她的丘郎就变了心,天天宿在小妖精那里,视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于无物。早忘了当初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这样的男人断了腿才好。顾氏心底阴郁一片,面上仍旧关切,看到面无血色的丘首安,顿时落出泪来:“丘郎,你怎么样,疼不疼?”丘首安朝她身后望了望:“柳娘呢,你来做什么,换柳娘来伺候。”顾氏拿着帕子擦泪,手指攥得指节发白,柳娘柳娘,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小妖精…她眼神闪了闪,坐到床边。“柳娘一会儿就来,我先给你换药,这是我们顾家祖传的金疮药,药效好着呢。”丘首安闭上眼睛,老头子下了死手,不养上一些日子,伤是好不了了。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爹爹根本不听他解释,或者说老头子是故意找了个借口好拖住他,就为了不让他与大皇子往来。他与大皇子往来还不是为了丘家,爹爹为何就想不通呢。“嘶,疼死我了,滚出去,换柳娘来。”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丘首安忍不住怒吼一声。顾氏诚惶诚恐地退到一边:“好,丘郎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找柳娘。”找小妖精来伺候正好,正好她不用再沾手了。隔日朝堂上,不等御史弹劾,丘侍郎便主动请罪道:“臣教子无方,竖子无状,不堪为官,臣亦愧对这身官袍,请陛下责罚。”女皇看完他呈上来的折子,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丘爱卿既已责罚过了,便等人伤好了再行处置吧。”丘府的家事,不仅闹得人尽皆知,还闹到朝堂上来了,简直胡闹。丘侍郎跪着不起身:“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女皇盯着他一瞬:“丘爱卿言重了,退朝。”丘侍郎恍然,事情闹这么大,女皇竟然没有发落他,也没有发落儿子,早知道直接把那个混账的腿打断了,现在回去补一顿打还来得及吗。这时,大皇子走到丘侍郎跟前:“丘侍郎,本王与令郎情同手足,今日便到府上探望他一番吧。”丘侍郎拦着丘首安与他往来的事,他自然知晓。这些个老家伙都傻了不成,与他来往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以后会迎来泼天的富贵,不上赶着还拦着,真是不知所谓。丘侍郎没有拒绝,反正儿子一时半会下不了床,看就看呗。再者,把儿子带回侍郎府也是为了放眼皮子底下看着,今后伤什么时候好,还不是他说了算。难不成大皇子还想越过他这个爹把人带走不成。大皇子确实有这个打算,连借口都找好了,把人接进王府由御医看诊,他就不信拿捏住了丘首安这个长子,丘侍郎还能怎么跟他撇开,凰女还能怎么跟他撇开。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走进侍郎府,便听见阵阵哭声。有丘夫人的,有顾氏的,还有柳娘那个妾室的。丘侍郎加快脚步,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老爷,大郎-大郎他的腿救不回来了。”丘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扯住丘侍郎的胳膊。丘侍郎怔怔无言,胳膊垂了下去,连扶夫人起来都忘了,真的断了…大皇子心里一惊:“快让令郎跟本王走,王府有御医,赶紧给他看看。”丘侍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女儿一眼,丘瑾宁默默点了点头。他顿时没了周旋的心思:“多谢殿下。”待大皇子带着丘首安一走,丘侍郎看向顾氏:“扶你娘进屋歇着,都别哭了。”随后,他看向女儿:“瑾宁,你跟我来。”父女两个走进书房,丘侍郎深吸一口气,叹道:“首安的腿真的断了?”是他打断的?丘瑾宁见爹爹面露自责,忙道:“女儿托秦初找韩御医私下来看过了,确实断了,也接不回来了,但不是您打断的,是有人对大哥的腿下了药。”她虽然一直想把丘首安送出京去,但从未真的想过去伤害他,那毕竟是她的大哥。甚至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去寻秦初,求了韩御医着便装来看诊,想帮大哥治腿。得到的诊断却是已经晚了,丘首安的腿原本只是骨裂,可是有人给伤口用了蚀骨的药,就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给大哥包扎换药的有娘亲,有大嫂顾氏,还有三皇子送来的那个宠妾柳娘。哪一个人,她都不好贸然审问,只等着爹爹回来再行商议。丘侍郎猛然起身:“你说什么,有人要害首安,是谁?”丘瑾宁淡淡摇头:“给大哥换过药的人只有娘亲、大嫂,还有大皇子送给大哥的那个宠妾。”话尽于此,这三人中,她首先排除了娘亲。丘侍郎也第一个排除了发妻,他沉声道:“你娘她肯定不会害首安,去把顾氏和那个柳氏叫来。”丘瑾宁站着没动:“爹爹,若问不出什么,此事要不要报官,让官府来查。”报官?邱侍郎一愣,揉了揉眉:“那你娘?”报官固然好,尤其那个宠妾还是大皇子的人,但他担心发妻受不住。丘瑾宁顾虑的也是这一点,怕娘亲再被带走审问,万一受到惊吓…“我先去叫她们二人过来,先问过再说,单独询问。”若是能问出来自然好,若问不出来少不了要知会衙门。丘侍郎点头:“先问那个大皇子的人,你大嫂…先别惊动她。”大儿媳虽然见识短,但也一直懂规矩,知礼节,对儿子事事上心,没给家里添过乱,丘侍郎私心里觉得不是大儿媳干的。那就只有一个嫌疑人了。柳娘被叫来书房的时候还在哭哭啼啼,她被大皇子送给丘首安,一是为了伺候,二是为了打探消息,打探丘侍郎和丘瑾宁的消息。谁知道那个男人是个只顾温柔乡的,连家门都不回一趟,她陪了这么些日子什么也没打探到。谁成想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晦气。丘侍郎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道:“老夫问你,你昨日进府以后给大郎上过几回药?”柳娘不明所以,抽泣了一声,老实道:“妾身按照少夫人的吩咐,昨晚睡前上了一次,半夜上了一次,今早上了一次,一共三次,丘郎每回都喊疼,妾身都心疼死了。”心疼?那自然是没有的,血呼拉擦的,嫌弃还差不多。这种实话当然不能说。丘侍郎沉默了一瞬,忽然急问:“你何时偷换的药?”“偷换?什么偷换,妾身每次都尽心尽力给丘郎上药,何来偷换一说。”柳娘一脸诧异,难不成丘首安的腿断了,还有什么隐情不成?丘侍郎与丘瑾宁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明了,看来不是这个柳娘动的手,方才那诧异的神情应当不是作假。很快,又叫了顾氏来书房。几乎是一见顾氏看似难过哭泣,实则眼神沉静的表情,父女两人便有了答案。丘侍郎长叹一声,直接问道:“顾氏,首安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加害于他?”顾氏哭声一止,语气镇定道:“爹爹说什么,儿媳听不懂,您说儿媳加害夫君,可有证据?”【作话】白天有事要忙,二更大概晚上八点更新,抱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