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顾之时这么说了一声,那个摆弄手机的年轻人立马收了手上的东西,乖巧听着。说话的心里很复杂,从前的那些事,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全部查明白,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倒出来。在这世界上, 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跟自己最密切的,永远是自己的父母。至少顾家三兄弟不是这样,而三个人中,老大和老三更是板上钉钉的如此认为。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多少父慈母爱,自小一个被丢给二叔,一个被丢给爷爷,爸妈就是逢年过节串亲戚,即便是自小因为身体不好养在家里的老二,也没受到过多好的宝贝待遇。偏生的他们三兄弟又一个个紧密的抱在一起,每个人知道对方的苦楚,每个人知道对方的无奈,时日长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便胜过像个摆件一样梗在自己世界里的父母。顾之时把两个弟弟看的很重,他像是无所不能的兄长,可自己心里又明白,他能做的只能规避风险,而不是弥补之前的伤害。为着娇娇的事和阿珩狼狈为奸,为着阿珩的事和娇娇沆瀣一气,付出长兄如父最浓厚的关爱。然而,想做好规避风险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诚如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躺了四年的老父亲垂死病中惊坐起,回光返照的告诉你一些事情的真相。顾之时这些日子一直在查过去的往事,顾家有几年格外的不太平些,往前翻一翻蛛丝马迹得到的结论诚如他所想的一般预料之外。他们那温和贤惠的母亲,其实是个不检点的,偷偷摸摸给丈夫戴了绿帽子,为了跟情人私奔还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没成功后。被发现后还利用亲生儿子做局,杀了发现她的丑事的邢慕山。而那邢慕山,是他们父亲藏在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于是一直忍让不发的男人,使计给自己的太太做了个车祸意外死亡的结局。当时医院的光线不好,从苍白的天护板上垂下来的光,照在人的脸上,像是染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灰败。那点子诡秘的血缘关系发作,顾慎行扯开那层横在他面前的纱布的时候,顾之时心里还是不好受的。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如同晕车后,反胃的感觉,在五脏六腑里折腾,不上不下,吐不出来也压不下去。顾之时知道,这种感觉只需要一点消化的时间,便没事了。而他旁边坐着的那个,显然比他的反应更轻的多,至多像是被人塞了两口不喜欢的饭菜,皱皱眉也便吞了。这些事情,他们两个早有察觉,又都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吭声。这些藏在腐败晦暗的角落里的东西,只有扔在顾家唯一一个心态还像个正常人,并且像个善良的人的二公子顾之珩的面前,才会掀起惊涛骇浪、地动山摇。很不幸,老爷子说这些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外,听了个清楚。巨大的冲击还没有平复,病**的人,紧接着撒熟人寰。项北身上散发着血腥气,抱着差点在保温箱里被人抢走的新生儿冲进来的时候,顾之时望着那张着急的脸,像是有人抡起千斤重的锤猛烈的砸在了他心口的坚冰上。说来可笑,听了这些惊世骇俗的话的时候,他没那么大的感觉。看见自己的父亲咽气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大的感觉。顾之时觉着他们其实很可笑,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包裹着石头一样冰冷的心。石头安安稳稳在满是刀枪剑雨、满是污脏糟粕的家庭里好好站着,却到底还是修炼不够。还是想去靠近外头干净的阳光。就像顾之墨连哄带骗,表面上潇潇洒洒,实则使劲浑身解数的圈住陈飞。就像顾之时嘴上不停说着试探、考验、玩弄,却只要项北露出一点亮光,立马就连渣滓不剩的吞干净。外头有人要害顾家,项北没有牵扯进里面去,在这件事上,不惜被人砍了一刀也跟他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身上还挂着彩的小卷毛,龇牙咧嘴的,描述着刚才保温室里有个冒充护士的持刀偷孩子的女人。顾之时亲自帮他看了胳膊上的伤口,被拉开的皮肉实在不美观,好在这一刀不算太深,没伤到骨头,好好将养两个月也就能好了。顾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伤心过度的顾之珩着急忙慌的去找苏凉,顾之墨着急忙慌的追了过去。顾慎行的尸体已经被拉了出去,小婴儿被送到顾家最放心的医生手里检查机能。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项北抬着刚刚从跟专业的杀手过过招的胳膊,大拉拉的露着他皮开肉绽的勋章。他从不曾在顾之时的身上感觉到那种气息,是沉稳,是淡定,但又过于沉稳淡定,淡定到像个机器。人们常常喜欢用“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来形容一个人的稳重,可这也只是夸张的形容,泰山真的崩塌的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跑,除非是个物件。“觉着缠的紧吗?要不要再松点?”那机器问他。项北愣愣的摇了摇头:“正好。”“嗯”顾之时轻声答应了一声,又摆弄起纱布来。“时……时哥?”项北心里有些慌,他生怕顾之时因为父亲的突然去世,而被刺激傻了。那人规规矩矩的收好所有的医疗器材,正色看他,“怎么了?”他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像是修养极好的病人家属,大晚上不愿意吵到别人。可是这个时候,在项北看来,无论如何他不该做这样的反应的。就算是他不关心孩子和苏凉的问题,光死了亲爹这一点就够让人崩溃了。可怕的是,顾之时现在这样子,怕是换身衣服还能言笑晏晏的参加酒会,得体又大方的跟人推杯换盏。这就有些太不正常了!不知怎的,项北想起了那个晚上,难得一见像个谁家的小公主一样的顾之时,心尖一颤。“现在娇娇和阿珩都不在,你难过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不用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