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过。”姜一衍回他。沈临桉偏头,扯嘴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实不相瞒,那个人就是我。”姜一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又听他说:“我还在想是哪位天使大哥这么好心,然来是你啊。”这话怎么听怎么渗人,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姜一衍顺着话头开导他:“想死很容易,想活难……”沈临桉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说,人生不长,每个人来一趟人间都不容易,想死很容易,想活的人那么多,他们却没这个机会,你这么年轻,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不应该寻死,这样对不起你父母,你得好好活着?”姜一衍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说还好,一说沈临桉就来气,这人,保持跟你外貌匹配的高冷不好吗?管什么闲事呢!“这套我说的比你都多,我现在只知道你打乱了我的计划!”见沈临桉生气,姜一衍放软语气:“为什么一定要死,死都不怕,还怕活着?是有什么困难吗?”沈临桉偏头看他,一脸认真:“困难可大了,父母双亡,老婆生了个儿子,儿子不是我的,老婆跟人跑了,卷款跑的,还欠下一屁股高利贷,天天被人泼油漆追债,够困难吗?姜先生打算怎么帮我?是帮我把老婆找回来,孩子还给他亲爹,还是帮我还高利贷?”姜一衍眉头微蹙:“这种类似的故事我在酒馆听了百十来个版本。”“失误失误,忘记你是酒吧老板了,巧了不是,我也是在酒馆听来的,不过我缺钱是真的,欠人很多钱,多到我这辈子都赚不回来。”“钱跟命不能相提并论。”“那是对于你们这种有钱人来说,对我这里喝瓶水都要拿空矿泉水瓶装自来水带出门的人来说,一毛钱都能要我命,你能管得了,能帮得了吗?”姜一衍蹙眉:“你还是想死?”“不死活着也没用,你没经历过,不懂。”姜一衍斟酌着该如何回他,说错了怕伤害他,说帮他还又不现实,杀人容易救人难。沈临桉看着他为难的模样,没忍住,先笑了:“别那么认真,逗你玩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有的人来人间一趟就是为了还债的,还清就该走了,没什么的,你也不用劝我,也不怕告诉你,虽然你前天救了我,但我并不打算感谢你,反而想骂你,坏了我好事。”“不需要你谢,找个理由让自己活下去吧。”沈临桉耸肩:“其实我得了绝症,医生说了活不过三个月啦,我得赶在病发前死掉,淋巴癌你听过吗?那病到了后期,病人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死自己,你一定没见过,痛得厉害的时候患者想尽各种办法自杀,拿塑料袋套自己头上,用数据线勒自己脖子,拿纸巾沾湿堵口鼻,全都被家人救了回来。”“家人为了防止患者自杀,将他关在二楼阁楼,痛得厉害的时候他从楼梯往下爬,血吐到满楼梯都是,即便是这样,家人还是不准他死,最后又痛,又饿,在各种折磨中而死,每日每夜哀嚎,不能吃东西,一吃体内癌细胞疯狂繁殖,只能半饿着,以药物吊着命,直到亲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绝望,和面对绝望时的眼神。”他说的很平静,饶是姜一衍这个大男人都听得浑身发毛,沈临桉顿了顿,又笑了笑:“哎,骗你的,别当真,但是呢,有些人可以救,有些人你救他就是害他,所以,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我好不容易想到个可以安静寻死的地方,被你搅黄了。”姜一衍一时间分辨不出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这时候要是陈星洲或周鹤川在就好了,他们擅长安慰人,也擅长套话,不像自己,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他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需要我负什么责?”“要不是你打乱我的计划,我现在应该顺利从对面楼不小心跌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十六层,应该是当场死亡的,这会儿我家人应该在跟保险公司对接领取我的保险金,500万啊,你说,你是不是该负责?”“我没有500万给你。”“我也没想要你给我,放心,我是守法好市民,敲诈那套不玩,大哥,商量个事儿呗,你不用给我钱,我给你钱,你能不能在我从你家楼下经过时,无意碰掉你家阳台的花盆,让花盆砸我头上?最好一花盆砸死我。”这话说的半带着认真,半开玩笑。姜一衍则是很认真的看着他:“高空抛物不可取,不如我直接跳下去吧,你计算好下坠的速度和时间,找准距离站好,等我降落,咱俩一块儿死。”沈临桉被噎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大哥,你死什么啊?你长这么好看,死了可惜。”“你也不赖,你都能死我为什么不行?”沈临桉看向他坐在轮椅上的双腿沉默了。这人,开不起玩笑。姜一衍看他不说话,继续道:“世界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他们很多人想活却活不成。”“那是别人,别人我管不着,总之,我想死是我的事,你别多管闲事。”沈临桉收起职业笑容,狠狠警告姜一衍。姜一衍没说话,操控着轮椅到阳光栏杆前,透过栏杆望向楼下,17层,花盆掉下去的话会摔成碎片,西瓜掉下去能碎成西瓜汁,他叫沈临桉:“能否帮个忙?”“什么?”“帮忙把外面花架上的那盆秋海棠拿进来。”他在阳台栏杆外做了一个铁花架,花盆卡在花架中,悬在栏杆外,沈临桉本不想理,想想今天的服务还没结束,走过去趴栏杆上看,“你这怎么放下去的?我够不到,栏杆太高了。”“站凳子上。”沈临桉看向旁边的小木凳,可不是要站到凳子上吗?栏杆大约高一米二,他胳膊没这么长,站到小凳子弯腰应该能够到。站到凳子上,刚欲弯腰,身后猛的袭来一股力量将他左手反剪,身体推向栏杆外,沈临桉一惊,右手死死抓住栏杆,后背瞬间渗出一身冷汗,惊慌大喊:“你干什么!”姜一衍依旧坐在轮椅上,整个上前身前倾,一手按住沈临桉脖子,一手将他胳膊反剪,按住脖子的手将他用力往栏杆外按,反剪着胳膊的手臂又将他往回卡,确保他不会真的掉下楼。“不是想死吗?现在离死亡很接近,什么感觉?”沈临桉被他按着倾向栏杆外,从他现在的角度看下去,只看见高高的楼下缩小的汽车和坚硬的水泥土,他开始害怕,大骂道:“你神经病吗?快拉我上去,我要掉下去了!”姜一衍没动,脸上没任何表情,任他骂,等他骂累了才说:“不是想跳楼吗?”“不跳了,快拉我上去!”姜一衍一个用力将他拽了回去,沈临桉瘫倒在栏杆旁,又手死死抓住栏杆大口喘气,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想死是真的,可真的到了这一步恐惧还是占据最多的,满心满脑都是:我不想掉下去,我不想死。“你、你他妈脑子有病啊?”喘匀气息他抬头看向旁边的姜一衍,这时才看到他的手臂因刚用力过度青筋还是凸出的状态,右边手臂内侧好长一条血痕,应该是刚被栏杆刮伤的。见沈临桉盯着他手臂看,他淡定的将袖子放下来,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想死真的很容易,一旦真的掉下去,没有人像我今天这样拉住你。”“那我还得感谢你?是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害怕,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姜一衍依旧面无表情:“你其实不想死。”沈临桉气得脸都红了,站起来时腿还是软的,看在他腿脚不便的份上,不再与他纠缠,反正他只是来干活的,调出支付宝二维码,伸手,对着姜一衍:“我不死你这块儿了,你也别多管闲,昨天和今天的费用结下。”姜一衍掏出手机准备转帐:“多少?”“友情价,两千二。”支付宝提示音响起,“您已到帐两千八百元。”“多了六百。”“辛苦费。”沈临桉也不扭捏,气呼呼道:“谢了,以后有需要请在APP下单。”刚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姜一衍叫住他:“能加个微信吗?”“昨天不是加过吗?微信和APP都能下单。”沈临按带着怒气说。“我说的是私人帐号,你昨天给我的是工作帐号,我想直接找你。”昨天给的帐号,朋友圈的广告图片几乎全是粉色系,每条广告后面都带助气词,例如:“欢迎咨询哦”、“敬请下单呦”,直觉告诉他,那个号是女孩子在打理。一般情况下沈临桉不喜欢客户加自己私人微信,不过看在他这么大方的份上,加上也可以,反正加了也只是占个微信好友名额,又不会少块肉,有钱不赚是傻瓜。“你二维码给我,我加你。”沈临桉说。姜一衍将二维码调出来给他,沈临桉扫码后滞了两秒,扫码后的页面不是提示添加新好友,而是出现另一个界面,一个前天才联系过的页面,上面最后一句话是“已跟员工核实,昨晚已收到餐费”,微信名是他备注的冷老板。“你是惜拾的调酒师?”姜一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点头,“是。”沈临桉将手机调转,屏幕对着他:“老板也是你?”“是。”姜一衍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加他微信说要赔店里摆件,和今早转帐餐费给他的人都是同一个人,这是什么套娃缘分,原本他们早加过微信,“酒海”就是沈临桉,只是两人都不知道。沈临桉也觉得怪,好半天憋出一句:“大哥,您主业开酒馆,副业卖马甲啊?”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打断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姜一衍操控着轮椅过去开门,林然拎着鸟笼出现在门口:“老板,我来还鸟了。”林然相当于姜一衍半个徒弟,店里的活儿简单的会干,调酒会,上菜、订货、结帐,什么都会,姜一衍不在店的时候基本丢给他和店里的另一个伙计打理。公子哥儿一见姜一衍,拍着翅膀喊:“老板好,老板好!”沈临桉趁这个时间收拾好东西往外走,他这个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气到脸红,收到六百小费勉强开心了点,学着八哥的声音:“老板再见。”八哥回应他:“老板再见,老板再见。”沈临桉觉得这鸟比老板有意思多了,回头逗了下鸟,八哥被逗开心了,冲着他喊:“帅哥,帅哥!”“帅哥要走了,再见小鸟。”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林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临桉从姜一衍家走出去:“衍哥,你认识啊?”“算是。”“去过店里。”“对,去过好几次,小柯喜欢他。”姜一衍顿了下:“小柯喜欢他?”“那可不是,刚那人住西区,经常从我们店门口经过,小柯只要不忙都会在门口蹲着等他经过,昨天还把自己的员工餐送给了他,每次说到他小柯都会脸红,小姑娘第一次喜欢人,太明显了。”姜一衍沉思了几秒,想起一个月前的吻,一时间拿不定沈临桉性取向,不知道那天的他是单纯醉了不分性别的亲错人,还是他只亲男人,“小柯喜欢他什么?”林然挠挠下巴:“那我哪知道,不过小柯经常说他长得帅。”“告诉小柯,喜欢一个人要先了解一个人,别盲目看脸。”“衍哥,这还是你吗?你以前肯定不会管这些。”“随便多了句嘴。”作者有话说:大哥,马甲多少钱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