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无聊对话。轮椅被推近,姜一衍看清了,他刚不是抽烟,是在吃糖,地上也没画什么,是一队蚂蚁在搬运粮食,他刚在逗蚂蚁。沈临桉的视线在姜一衍和陈星洲脸上来回切换,最后咽掉嘴里的糖,站起身,拍拍屁股,双手抱胸,对着姜一衍扬下巴:“你们认识?”陈星洲后知后觉,对啊,忘记了,表哥那天也见过这小帅哥。姜一衍点头:“认识。”陈星洲补了句:“介绍下,姜一衍,我表哥。”沈临桉盯着姜一衍:“表哥啊,难怪会介绍你在我那里下单,姜老板,做好事不留名啊?”陈星洲还想说什么,姜一衍催促他:“你先去挂号,我待会过来找你。”在陈星洲一步三回头的八卦眼神中,沈临桉走到姜一衍跟前,俯身,笑眯眯的对着他:“你这么好心,能救几个?世界上要死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救的过来吗?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你能帮我介绍一单,二单,后面呢?一直用你的人情帮我介绍吗?你圣父转世啊大哥。”姜一衍直视他:“没想这么多。”“那就别想,也别再管我,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着,给我一点生活的甜头我就不会死了?”“你说的对,你死不死跟我确实没关系,只是刚好遇到了,我不能当作没看见。”“你那么有正义感,你怎么不去当超级英雄啊?再说一次,别再管我了,也别给我介绍订单,我呢,虽然穷,赚不到钱,但不喜欢被人施舍,更不喜欢被同情,懂?”姜一衍没说话,看着他哼着不着调的歌儿往医院前面走去。拍完片检查完已是中午了,骨头恢复的不错,医生说比预期中的恢复的快,夹板可以拆,顺其自然的让它静养就可以。陈星洲还惦记着沈临桉,便问:“哥,你还真是刻意给那个叫什么什么安的介绍订单啊,我看他并不领情。”“无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你能挽救一个人的身体,不能挽救一个人的心灵,救了也白搭。”姜一衍皱眉:“哪来的这句话?”“哦,我刚现编的,你说他缺钱,所以想死,我想起上次同事说的一个案例,发生在高速上的连环车祸,一个男的,家里困难,孩子饭都吃不饱,那男的给自己买了人身意外险,跑去高速对着一辆车迎头就往上撞,车主吓得猛打方向盘,撞上一旁护拦,连带后面数辆大货车连环追尾,寻死的人没死成,后面两辆大货车司机当场身亡,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死没死成,还坐牢,不对,又扯远了,说回这个什么什么桉,他为什么借高利贷?”“沈临桉,”姜一衍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他家庭有关吧,他说他老婆跟人跑了,孩子重病,孩子还不是他自己的,我估计他在医院是给孩子治病吧。”姜一衍:“……”他那套故事还真能唬住人。正说着,陈星洲又“靠”了声,“所以说,白天不能说人,夜晚不能说鬼,那不是那什么桉还能是谁?”姜一衍又补充一句:“沈临桉。”“好好好,沈临桉沈临桉,记住了,那边在干什么,吵架吗?”“过去看看。”沈临桉拎着盒饭站在缴费窗口前,跟一个老人来回拉扯着,老人哭着抓着他的手,乍一看像是他欺负了老人,陈星洲挤进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旁边有人解释:“这老大爷,来看病钱不够,还差两百多,坐这儿哭,这小伙儿替他垫付了,老人非得让这小伙留个银行卡号,说是回家寄钱给他,小伙不肯,这么,大爷急哭了。”沈临桉扶住老人:“大爷,真不用了,您拿了药赶紧回家去吧。”“不行,看病哪能花你的钱。”“那这样吧,这是我电话,等你有钱了打我电话,快去拿药吧。”姜一衍在人群后听着,目光始终落在沈临桉身上。大爷抹着泪千恩万谢的走了,人群散开,陈星洲拦住沈临桉:“你不是缺钱吗?还有心思帮别人?”沈临桉白了他一眼,“你不懂,都说医院是个冰冷的地方,其实不然,我在医院见过很多家属之间相互帮助,帮着买药,分享食谱,分享减轻疼痛症状的小秘诀,偶尔多点善意,可能会随手挽救一个人,一个家庭,我得到过帮助,顺手把传递下去,仅此而已,别把我想的太高尚啊。”“说的想谁想夸你似,不过你刚做的确实挺爷门儿的,哥们儿佩服你。”“免了,没事的话麻烦让一让?”看着他消失在电梯处,陈星洲摸着下巴自方自语:“真是个怪人,说他想死吧,他好像又没那么消极,说他不想死吧,他看起来又没那么想活。”姜一衍看着电梯门关上,“走吧。”经过一家人商量,还是先尊重大伯的意见,带他回家休养。大伯没退休前是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一生向往自由,无论是对待家人、子女还是学生,都处于一种任其生长的放纵态度,他一直认为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每个人都能选择该以怎样的笔墨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最后一个句号,古人历史由后人执笔,现代人的一生可以由自己主宰。譬如现在,他不想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因为化疗掉光头发,因为吃药丧失笑容,因为医院的消毒水味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他只想在他人生最后一段时间将他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尽可能的去完成。回到家,大伯把沈临桉叫到房间,递给他一张卡:“这张卡你拿着,里面有几万块钱。”“我不能要。”“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奶奶的,你哥你也看到了,你嫂子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小娃娃,你奶奶那边只能靠你了,你这几年做的很好,是我们沈家的骄傲,这钱你帮我存着,以后给你奶奶买点好吃的。”沈临桉还是不接:“你这老头,真麻烦,要买你自己买,你自己妈,你自己说去。”大伯气到眼睛红,他哪里会不明白沈临桉意思,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得了这病基本没有逆袭的可能,大伯把卡硬塞他手里,哽咽道:“我对不起你爸,你爸很早辍学外出打工,后来认识你妈,婚礼都没办,回来一家人吃了顿饭,又带着你妈出去找工作,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想开家民宿,问我意见,我说当然好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没钱跟我说。”“那民宿一开就是十几年,越是逢年过年生意越好,他又舍不得请人,什么活都跟你妈两个人包揽了,老板,厨师,清洁,全是他们,这么多年回老家的次数寥寥可数,我跟他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你爸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让我照顾你们母子三人,你妈跟你弟我也没照看好,只剩你一棵独苗苗了,小桉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带着你爸,你妈,你弟他们的份好好活着。”沈临桉心里咯噔了下,莫不是大伯发现了什么,应该不会,他买保险是几个月前偷偷买的,最近才生效,也是等保险生效后才有自杀的计划。“大伯……”大伯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又去拉他手:“我最近总是眼皮跳,我从来不担心我自己,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该尝的尝过了,该看过的风景也看过了,我就放心不下你,至少在我死之前,你答应大伯好好活着,成不?”沈临桉胸口又酸又涩,笑着点头:“成,我一定好好活着,活到一百岁!”收拾好心情的沈临桉又开始找工作,既然短时间内死不成了,那就得找点事做,生命在于折腾嘛,总不能活着等死,活着一天就是要奋斗一天。之前因为奶奶的原因,一直不能出去找工作,奶奶在家离不开人,每次接到订单上门替客户收纳整理,还要时不时盯着家里监控看看奶奶在干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奶奶住进了安康院,他也能放开手脚出去工作了,收纳整理的活当然也接,有什么活儿干什么。撒网式的抛了一堆简历出去,毕业后没正经进过公司,父亲病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打理父亲留下的小超市,妈妈和弟弟走后小超市被他盘了出去,不想触景伤情,反正生意也没多好。回到留春巷,躺在**想了想,在朋友圈发布信息:“同城速递,专业跑腿,上门清洁,电话136XXXXXXXX。”配图是一张动态的高举着“热情、礼貌、专业”横幅的小人偶。反正工作也不一定那么快能找到,不能让自己闲着。姜一衍看到他的朋友圈已是半小时后,想了想,给他发信息:“接单吗?”沈临桉正迷糊着呢,刚要睡着手机振动将他惊醒,吓得他整个弹起来,一看是姜一衍信息,高冷的回复:“不接,勿扰。”姜一衍将他配的图片截图过来:“热情,专业。”“那得看人,接单也是双向选择,不想接你的。”姜一衍回:“原因?”“看你不顺眼。”姜一衍收到信息笑了下,再次发过去:“我是认真的,我家这里电梯坏了,我没办法下楼买菜。”这是真的,今天电梯维修,家里除了米和水,其他什么都没有,外卖吃不惯,本想叫林然送点菜过来,正好看到沈临桉的朋友圈,反正也要叫跑腿,叫谁都是叫。“我怎么不信呢?大善人,该不会又是同情我,想给我找点事做吧?没必要,不用施舍我,不领情。”姜一衍拄着拐一瘸一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将空空如也的冰箱拍了张照片发给沈临桉。沈临桉发来一串省略号,外加一句:“大哥,你这冰箱可比你脸干净多了,需要我帮你叫外卖吗?”总之就是不想再见他,一个撞破过自己秘密的人,少接触为妙,或许他的微信也该删掉。姜一衍像是猜到他的答案,继续发来一张照片,快空了的鸟饲料密封盒:“八哥也断粮了。”沈临桉无语,从**爬起来,给他回信息:“鸟粮去哪买?买什么样的?”姜一衍看着手机嘴角微微扬起,将卖鸟粮的地址和鸟粮牌子发给了他,末了加了句:“多谢。”“不谢,要谢叫你的鸟来谢,我只是怕鸟饿死了。”换好鞋,微信提示音又响,新的信息是一条语音,点开,鸟的声音传出来:“多谢,多谢,多谢!”沈临桉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行吧,看在鸟的份上,给它的主人买点菜吧。毕竟那鸟比主人可爱多了,至少很礼貌,上次还叫自己帅哥。姜一衍担心沈临桉钱不够,又怕直接问伤他自尊,想了想,发微信过去:“我试下微信转帐功能。”没等沈临桉回复,转了500过去。沈临桉缓缓发来一个问号,外号一句:“大哥,您今天才开始学会用微信啊?”“不是。”“想转钱直接说,我跑腿一般先垫付,又不怕你跑了,是担心我垫付不起吗?”姜一衍不回他信息了。不过沈临桉还是收了,确实钱不够了,谁知道一包鸟粮要两百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买完鸟粮,去西区最便宜的农贸市场买了新鲜蔬菜、肉类、水果,将所有钱花光了拎着大包小包往月琴湾赶。骑着辆破电动车,这辆车比他那辆二手五菱好点,至少铃是响的。大门口没保安,一路畅通,停好车往3栋17层走,越走越不对劲儿,明明是东大门进来的,在停车处绕了一圈,又绕回东大门了。说起来谁信,在小区里停个车也能迷路。小区人少,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本想打给姜一衍,想了想打了也没用,他又不能下来。好不容易东绕四绕,终于看到3栋的指示牌了,大包小包拎得他直喘气,干脆坐在台阶旁休息。旁边是两棵景观绿植,正好挡住沈临桉身影,也正是因为如此,绿植后面的人没注意到他,肆无忌惮的聊起业主八卦,其中一个声音有点熟,想了想,应该是上次那个矮个儿保安:“就是说啊,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残废了,听说还没结婚呢。”“可不是,整天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连门都不出,家人得多操心啊。”“应该没有家人,我上次上去检查消防,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阳台,整天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说:“该不会是想杀吧?”“自杀应该不会吧,可能只是有点想不开。”听到这里沈临桉拿起水拧开喝了一口,他们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坐轮椅的姜一衍吧?“说起自杀,就上周吧,有个傻子跑来我们这里二期自杀,结果你猜怎么着?”“怎么着?”“腿短,卡在栏杆上了,没跳成。”“噗!”腿短当事人一口水喷了出来,气愤的站起身,对着绿植后探头,解释道:“哥儿们,话不能乱说,我那是脚抽筋,你再乱说我告你诽谤!”正在抽烟的两保安吓了一激灵,赶紧戴好帽,矮个盯着他看:“就是你,你可别再来了,来了也没用,栏杆加高了,跳不了了。”沈临桉拎起菜往电梯走:“我是来跑腿的送菜的,不信你问17层业主,还有,背后说人坏话,小心屁股长疮。”矮个保安正了正帽子,对同伴说:“也不算坏话吧,说的是事实,6栋那业主确实被前女友割了下体并冲进了下水道现在成残疾了,前女友还是在这小区被抓的,被抓的时候喊着说以后看谁嫁给一个太监。”“走了走了,别说了,免得又被人听见了。”站到电梯前傻眼了,差点忘记了,姜老板说过,电梯坏了。17层啊,造孽啊!作者有话说:520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