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桉笑笑,“你看,我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算命先生说我命犯孤星,遇到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姜一衍握住他的手:“好巧,我最不怕孤星。”沈临桉抽回手,“衍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等我考虑清楚再答复你。”没人说“爱”字,没有表白,都是聪明人,姜一衍点头,“好,不要给自己压力,你只需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想吃饭可以去惜拾,累了可以去我家,这是家里钥匙,以后也是你的家。”被体温温热的钥匙塞进沈临桉手中,他接过,紧紧攥进手心,“好,我先收下。”回到车中,满身梅香经空调热气一激,香气泛滥。姜一衍将沈临桉送回家,适当给他空间,等他做决定。而后一段时间沈临桉忙着帮陈项处理新店开张事宜,陈项在市区帮他租了套小公寓,晚上基本不回老城区。这样一来跟姜一衍见面机会大大减少,距离上次梅林见面后已有半月未见。今天店铺装货架,最近快递也特别多,门外工人叫沈临桉:“沈先生,有人找。”沈临桉以为是快递,快步走出去,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口。那人头发长了一点,一身长款风衣,黑色打底衫,马丁靴,整个人透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股“不好惹”的气质。“衍哥,你怎么来了!”“过来半点事,顺道来看看你。”沈临桉脱下满是灰尘的脏外套,“没吃饭吧,请你吃饭。”“嗯。”好久没见,微信也很少聊,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关于新店地址还是有次无意电话中提了一句,没想到姜一衍记了下来。但也不陌生不拘促,几句话聊下来又回到从前的状态,一个说,一个听,偶尔插几句见解。一顿饭吃的很开心,送姜一衍走的时候,他递给沈临桉一个袋子,待车子开远,沈临桉打开袋子,是辣椒酱,整整四瓶。三月底,新店正式步入正轨,新员工也能独挡一面,沈临桉向陈项提出回老城区,陈项挽留不得,尊重他的意见将他调回老店。回去后第一件事跑去惜拾,本想给姜一衍一个惊喜,却被告知他去其他城市进修,要一周后回来。打开微信才发现他在前一天有给自己留言,说要去外地培训一周,最近信息多,他的留言被掩盖在一堆供货商的信息中。不想打扰他,不让他分心,没告诉他已回老店的事。一直到,清明节沈临桉和堂哥一家去公墓山给亲人扫墓。气氛压抑,堂哥走在前,沈临桉抱着四束鲜花走在后。上山时无意一瞥,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没办法,姜一衍的身形太好认,此刻他倚在车门旁,抽着一支烟。看得太入神,上台阶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堂哥及时扶住他:“看什么呢?”“没什么,一个熟人。”堂哥没太在意,催促他:“赶紧上山吧,待会你得去接奶奶,我带我爸去医院。”“嗯。”给亲人们扫完墓摆好鲜花,原路返回,姜一衍还在原地,只不过姿势变了,由站变为蹲,面前一堆烟灰。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刺酸沈临桉的双眼。沈临桉对堂哥说:“哥,我去跟朋友打个招呼。”“行吧,我在车上等你。”姜一衍蹲在地上,每年清明节和父母忌日他都会出现在公墓山下,却没有勇气上山祭拜。“衍哥。”一片阴影落在面前,姜一衍抬头,看到一身黑衣的沈临桉。“来祭拜?”“嗯,你也是?怎么不上去。”姜一衍摁熄烟头,没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陈新洲跟沈临桉打招呼:“咦?是你啊,也来祭拜?”“嗯。”算是打过招呼,陈新洲看着正在清理烟头的姜一衍,皱眉,“怎么又抽起来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让你上去又不肯。”沈临桉听得云里雾里,担忧的看向姜一衍:“衍哥,你还好吧?”姜一衍将包着烟头的纸巾捏在手里,“没事,不是有人等你?快去吧。”“那我先走了。”一路上沈临桉心神不宁,总感觉姜一衍身上有着他不知道的过往。堂哥跟他说话几次没听进去,堂哥无语:“算了没什么,你接了奶奶直接过来,今晚奶奶住我们那边。”去安康院接奶奶,刚上的士,接到堂哥失魂落魄的电话:“小桉,我爸不见了!”不敢在奶奶面前表露太多,沈临桉找了个借口又将奶奶送回安康院,惹得奶奶不满:“我都说回去不回去,我今天还没唱戏呢,非得要我回去,你们两兄弟真的越来越不听话了,大的早上送了一盒点心过来,小的就知道嚷着让我回去。”奶奶又把沈临桉认成她小儿子了,沈临桉听出话里重点:“大伯早上来过?”“今天应该唱《穆桂英挂帅》,我得赶回去看。”“奶奶,你大儿子今早来过吗?”奶奶迷迷糊糊,半天答不出个所以然。送奶奶回房间,老人抱出一个盒子,是当地一家看牌点心铺的点心,刚刚还嚷着要听戏的奶奶突然泪流满面,抱着盒子哽咽道:“老二,你跟老大说,让他好好的,别做傻事。”沈临桉心一沉,赶紧安抚好奶奶直奔大伯家。大伯没在家,电话关机,大伯母哭着说他早上说出去散步,谁知道一去就没回来,平时他都会出门散步,也没太在意,直到中午还没回,家里才开始找,常去的地方都找过,就是没看到人。所有人都在慌,沈临桉强迫自己冷静:“先报警,朋友圈也发一发,我们分头出去找。”姜一衍看到朋友圈的寻人启事已经是下午的事了,叫过陈星洲:“去开车,帮忙找人!”一直找到深夜,电话打到没电,沈临桉心情沉重,所有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一点一点将他的希望吞噬。巨大的中央广场只剩他一个人,广场对面的人民图书馆是大伯病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可今天他央求着附近商铺查监控,盯着监控看了两个小时,大伯没有来过,监控里看不到他的身影。公园,游乐场,学校,医院,但凡他能想到的地方全部找过,迎接他的是一遍又一遍的失望。抬头看天空,今夜无月无星,举头只剩一片黑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姜一衍陪他站着,跟着他抬头看天空,“还好吗?”“不太好。”“要抱吗?”沈临桉迟钝的转身,靠在姜一衍肩上,“我找不到大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是不是很没用。”姜一衍将他拥进怀中,轻拍他因哭泣颤抖的后背,“跟你没关系,别把所有责任和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衍哥,你说,为什么人生这么难,有些人只是想健康的活下去,仅此而已,为什么那么难……”他向来是坚强的,像长在沙漠的仙人掌,极少露出像现在这样脆弱的一面。姜一衍抱紧他,“别怕,还有我。”电话响起,沈临桉打了个寒颤,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手抖得厉害,姜一衍替他接通,是派出所的电话,让沈临桉现在赶过去。沈临桉浑身发抖,腿软到一步迈不开,要不是姜一衍扶着他,他应该走不到到车里的距离。跟堂哥前后脚到,堂哥急忙问:“怎么样?爸呢?”民警跟姜一衍认识,先跟他握手,而后对沈临桉和堂哥说:“很遗憾,请跟我们去趟殡仪馆。”白布盖着一个人,沈临桉和堂哥谁都没有勇气去掀开白布,姜一衍拍拍沈临桉肩膀:“人生总有很多你不愿意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残酷,去看看吧。”最终还是沈临桉掀开白布,他默默祈祷,祈祷白布下面不是大伯,可上苍早对他关闭了五识,听不见他的祈祷,看不见他的祈求,大伯安详的脸庞出现在白布下,沈临桉顿时跪下。法医说他说吃过量药物至死,死亡时间在两个小时前,具体什么药物需要尸检结果后公布。民警是在他们老家的空房子后面的草地找到老人家的,他靠在一棵老桃树下,像睡着了一样。堂哥一听哭出声,他下午去过老房子,在房子里找了一圈,房子门口和附近小路都找了,唯独没有去后面空地。沈临桉无声的掉眼泪,姜一衍不会安慰人,只是不停捏他肩膀。按大伯留下的遗嘱,丧事办的很简单,沈临桉跪了几天,整个人麻木又颓废,甚至开始怀疑生命的真谛。祸不单行,就在大伯出殡当天,疗养院打来电话,说奶奶不见了,大门锁着,奶奶应该是从后门跑出去了。沈临桉赶紧往安康院赶,走到大伯家不远处,看到奶奶蹒跚地往回走。“奶奶!”沈临桉跑过去,想将她带走,家里宾客都在,丧事还没结束。奶奶抓着他的手,喘着气问:“老二啊,你哥呢,你哥昨晚跟我说想吃我做的焖饭,我现在回去做,你把你哥找回来。”沈临桉再也控制不住,哽咽道:“我带您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