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与的校园生活比他想象中坎坷得多,他在学业方面虽然比不上天之骄子,但也算一帆风顺,反观人际交往方面,基本是三天两头遇坑,排挤和暴力几乎伴随了一整个学生时代。后来的许青与回看自己的初中生活,在对自身懦弱自卑的性格稍作反思后,也未能找出其他值当被欺辱的理由,他只能默默感叹自己运势不佳,小人和晦气遇得太多。在许青与转学到七中的第二个月开头,他刚刚因为同桌释放的善意想鼓起勇气和人交际时,现实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就在黄煜借他饮料的第二天,不知哪传起流言,说年级上有偷饮料的贼,自己不花钱去小卖部,就专门捡甚至偷别人桌上的饮料喝。这个传闻有鼻子有眼,虽然许青与自始至终不知道到底有谁被偷喝了饮料,但那天他喝黄煜的冰糖雪梨时被不少人目睹,几下意外不明的交头接耳后,他就成了那个猥琐的饮料小偷。对于自己的“小偷”身份,许青与知晓得很不及时。他转校到现在都只和周围几个同学说过话,一般也都止于帮忙拿东西的简单交谈。当他作为中心的八卦开始流传时,许青与并未察觉,只觉得周围飘来的视线变多了,而且意味不善。但即便风暴中心是相对平静的,处于风暴中心的人也无法永远规避风暴本身。几天后,谣言传开,流言蜚语变得肆无忌惮,甚至有人会当着许青与的面对他指指点点。“他偷东西喝,前天不还拿着黄煜的饮料。”“真的假的,黄煜没骂他啊,这也太恶心了!”“黄煜都不知道吧,一瓶饮料他也不在乎,估计没注意。”“也是,只有捞逼才会那么偷摸地惦记别人的东西。”这些话语说得隐晦,但变化极快,飘到许青与耳朵里时,已经改了好几个版本。尽管许青与努力向因为担忧而前来询问的班长解释了自己没有偷黄煜的饮料,班长也在班上为他澄清了这点。但传闻并没有因此终止,反而愈发过分地流传开来。很快,就连黄煜的好友都听闻了这个消息,他们其实无所谓饮料小偷是谁,又干了什么,只借机大肆嘲笑黄煜阴沟翻车,饮料都能被偷,真是傻蛋一个。对此,黄煜则毫不留情地怼回去,凉凉从侧面否认了自身遭盗一事。然而他的朋友仍抓住这点不放,把这事当成梗玩起来,甚至时常就在黄煜座位边,当着里侧许青与的面就开始嘲弄。许青与不知他们是否有恶意,但那话里话外的暗讽实在刺耳,谣言已经传到离谱的程度,他想解释都无从下手,只能低头避过,当那些话为耳边风。许青与敏感但擅长自我安慰,被排挤的经历虽然让他对他人的态度分外在意,但也早已学会在已经被讨厌后无视别人恶意的看法。只要别被那种嫌恶别明晃晃地怼到面前。可惜在学生的生活里,不可抗力总压过祈祷的力量,推动许青与去直面同学的恶意,而这个时机,来的比想象中快得多。“五分钟时间分组,下课前课代表统计一下名单给我。”流言兴起的一周后,英语课上,老师讲完课文内容,留下拓展话题,让学生下周进行分组演讲。他交代完就出了教室,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去找自己的好友组队。一片喧闹中,许青与低头沉默,显得格格不入。他从来不喜欢小组任务,因为人缘不好,风评更是不佳,以往每次小组活动,他都总被落下,最后孤零零一个在老师的强制分配下像皮球一样被各组踢来踢去。即便转来了新学校,看起来也不能摆脱这种命运。许青与无所适从地坐在座位上,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去主动找人问一下,但又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像往常一样,打算最后等老师分组。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孤单,总有人会是小组合作里的热门,初中的小组作业谈不上有什么技术含量,比起抱大腿,人缘好的学生更容易遭到哄抢,黄煜就是个典型例子,老师分组的话还没说完,前座熊卓就转过身来,手在两人间比划下,做个一起的手势,黄煜撑着脑袋撩下眼皮,随性抬手和他击了个掌,算是应答。一个小组就此以二人敲定为基础,随后又有两个男生过来,搭着黄煜肩膀说笑几句,小组便完全成型了。许青与侧眸羡慕地看他们几眼,却发现其中有个鼻梁上带疤痕的男生。这人是重点班难得的混混,打架斗殴少不了他,脸上的伤口就是证明。许青与记得他叫梁邦名,早上说过自己坏话,语气很是轻蔑……许青与想起那些话语就有些难受,很快地收回眼神,和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把头低得更下些。小组成立,三个男生围着黄煜,热闹地讨论起来,话题比起学习,更多是篮球和游戏。几人毫无尊重课堂的想法,聊地热火朝天,熊卓扭着着身子,两个男生站着,黄煜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插两句无关紧要的,却又能得到其他几人的附和。期间有个齐刘海的女生过来,问能不能一起。许青与觉得她脸有点红,但天气明明不是很热。察觉到她脸红的显然不只许青与,三位男生都默契地闭嘴,看热闹似的齐刷刷用揶揄的眼神瞧黄煜,女生的表现也和他们期待中一样,抿着嘴唇,只盯着黄煜看。黄煜在那害羞又直白的视线中笑下,说,你要跟李潇一起吧,我们四个,加你们人数超了。女生有点失落地走了,梁邦名没忍住开口:“干嘛拒绝宋雯雯啊,太无情了吧黄煜,人家班花主动过来欸,你哥不是说过,别拒绝任何一个主动的女生吗,这没学到啊!”黄煜不接招,瞥来一眼:“那把你踢出去?”“算了算了…..”梁邦名悻悻道。老师在最后两分钟回了班级,课代表把汇集的名单交过去,他随意数了下人数,抬头道:“少个人,谁没组?”安静的教室里,许青与默默把手举起来。“新同学没组啊!”老师看他一眼问,“哪个组少人的,收留一下新同学。”没人应答,老师又问一遍,还是没声音,便低头去翻看名单。“黄煜,你们组怎么才四个人?”很快他找到目标,抬起头说,“加一个!”黄煜没说话,前方的梁邦名先啧了一声,大声开口:“老师,我们选人有品德要求的,不随便加!”班上冒出小小一番哄笑,显然大家都听说了传闻。班长叫了几声安静,没太大效果。许青与又低下了头,虽然已经习惯受到排挤,但他放在腿上的手还是没忍住攥了攥“去去去,什么品德不品德的,你们那全员背处分的组,还看品德。”等闹声灭得差不多了,老师才不耐烦地训斥,“加个人,有没有问题?”梁邦名还要开口,身后却忽然传来声懒散的应答:“可以。”梁邦名一愣,随后诧异地回头,前面的同学也都纷纷惊讶地扭过身去,连许青与都惊讶地扭头,看向身侧。“黄煜你说什么?”老师没听清,确认道黄煜转两下笔,很随意地说:“我说加个人OK。”“那行,我加名字了,新同学叫什么…..”许青与连忙抬头,结巴地说:“许、许……”眼见就要把“饮料小偷”收入组内,梁邦名瞪大双眼,口型夸张地质问黄煜:“你是不是疯了?”黄煜没理他,托着下巴看老师,随口帮一旁卡壳的许青与补全话语:“许青与。”“许——青——与——”老师在纸上加完名字,下课铃正好响了,他便痛快宣布下课,离开了课室。对于黄煜主动接纳偷自己的东西的转校生一事,班里起了一些波澜,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了,就连反对的梁邦名,在黄煜面前抱怨了几句后,见他眼都不抬地忽视,便没趣地换了个话题,再没说过什么。下课时,许青与多次瞥向黄煜,欲言又止。他害怕同学或黄煜的朋友因为这件事对黄煜也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以前这种事就发生过,好心帮自己的人也一同被排挤了,许青与不喜欢这种事发生。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校园里的人际关系也讲究欺软怕硬,黄煜这种交际王型的学生,在学生群里永远都只会是众星捧月的月亮,其他人哪怕是讨厌他,都只能暗地里想想,不敢说出来。队伍虽然组好了,但在讨论任务分配时,大家的意见却并非很合。“PPT要做?”率先发难的是梁邦名,他一向不喜欢干活,这次也把态度摆的明明白白,“先说好我不做,麻烦死了,一个小组作业那么认真干嘛?”“没人想做。”黄煜无所谓说,“那要不直接解散?”“老师说要。”熊卓也耸耸肩,“你和老师辩论去。”“啧。”一连在两人那碰灰,梁邦名有些悻悻,干脆偏头瞄准许青与,阴阳怪气道,“要不新成员表现一下?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我们收留了你欸,报答应该的吧?”“我…..我家没电脑。”许青与小声说,他家电脑坏很久了,许静说要找人来修,但一直没时间,许青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可以,这个借口找得不错。”梁邦名嘲讽地冷笑一声,扭头和黄煜说,“要不我们周末去你家,好久没去了。”“我家是什么旅游景点吗?”提到自己,作壁上观许久的黄煜挑下眼尾,终于开口。“复议,你家确实合适。”熊卓同意梁邦名的观点。“没办法啊,我们中只有你父母不管你一天到晚不在家。”梁邦名耸肩道,“这样,举手表决,三、二、一。”除了许青与和黄煜,其他三人都举起手。“三比二。”梁邦名吹声口哨,“黄哥,哪天有空?”许青与偷偷侧眸看黄煜,因为对黄煜母亲和兄长印象不好,他不大愿意去黄煜家,便暗暗祈祷黄煜回绝。然而黄煜只说一句:“你们还真自觉。”又说:“周六下午吧。”熊卓点头:“我周六OK,你们呢?”梁邦名和另外一个男生也都点头。“那什么,我,我周六有辅…辅导班。”许青与弱弱举手。他说这话有点心虚,他周六确实有辅导班,但是在上午,十一点半就放学了,现在搬出来说,只是实在不想去黄煜家,不想遇到黄煜的哥哥。他不擅长撒谎,但好在平时说话就底气不足,一时也没人怀疑,只有梁邦名啧一声,不屑道:“事真多!”许青与缩下脖子,小声说:“要…要不,你们讨论完,用、用U盘把资料拷给我,我在…在学校把PPT做了。”梁邦名听到他主动揽下大活,瞬间看他顺眼许多,正要装腔作势地点头说“也不是不行”时,被黄煜打断。“那周日?”黄煜手上转着笔,歪过脑袋,漫不经心地看向许青与,“周日行不行?”再说有课就有点刻意了,虽然周末双天都有辅导班要上的学生也不在少数……许青与犹豫着,忽然听见啪嗒一声,黄煜把笔转落地了。他顺声低头,看见黄煜弯腰去捡,肩胛骨顶起校服,在背上勾出翅膀一样舒展又尖锐的骨骼痕迹。没等许青与反应过来,那校服下藏的骨骼蝴蝶已经扇动翅膀升起,随之而现的是一张无所谓中带点恶劣意味的标志脸蛋。黄煜就挑着眼,带着这么一副无辜又玩味的的表情看过来,许青与心中一慌,觉得不妙。果然,他预感准确,下一秒,黄煜趁着起身凑到许青与耳侧,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要是怕遇见我哥的话,也可以继续说周日有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