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在和人吐槽这游戏的制作者阴险得和个王八蛋一样,后一秒那人便摇身一变披上马甲,得意洋洋宣布——没想到吧,王八蛋作者就是我!许青与被这意料之外的转折干懵了,愣愣看了好一会儿黄煜,等屏幕上的乌龟都停止跳舞收工爬回暂停键上休息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结结巴巴说:“哦…..哦……作者,是你啊。”没章法地摸摸鼠标摸摸键盘,又补充:“你…你好厉害。”“没有。”黄煜笑了,也转回头,看着自己屏幕悠哉悠哉道,“一个王八作者罢了,不厉害。”许青与耳尖一下红了,他又胡**几下键盘,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如此抽象的小游戏会出自黄煜之手,不过从结果反推,这游戏那种轻描淡写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的风格确实也和身旁这人的恶劣性格如出一辙。毫无疑问,许青与被下套整了。但是作为一个乖孩子,许青与比起生气,更先产生的是说别人坏话的歉意,他老老实实地为自己的出言不逊道歉:“对……对不起。”“没关系。”黄煜仍笑着,和平日的笑不一样,他眼眸弯得幅度更大,像个狐狸,虎牙也浅浅露个尖端,坏的很清晰,但意外地一点都不讨人厌……尽管他马上就说了让人很火大的话。“我喜欢看别人被我的游戏气得团团转的样子,很有趣。”许青与心里那点微薄的歉意消散了,他无言地看着黄煜,有点生气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最后只能低头看眼表,道:“五、五点半了,我要回…回去了。”他说着就闷头收起书包,收着收着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抬头看向黄煜电脑上的半成品PPT:“小组作业,没…..没做完。”“我会做完的。”“啊?”回答出乎许青与意料。黄煜靠着椅背,很愉快地轻晃着,肯定道:“剩下的我收尾。”“哦…哦。”许青与有点不放心,他继续收拾书包,欲言又止,等东西收好了,没忍住开口强调,“那你,你要认真做。”“嗯。”黄煜敷衍地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敲着键盘,“一个关系户水课弄出来的作业,那么较真干什么?”四班的英语老师是校长亲戚,教学水平不高但脾气大,还老偷懒让学生自学,同学都对他意见不小。许青与从熊卓和梁邦名的交谈中得知了这点。虽然认为老师这样做确实不妥,但许青与并不赞同在背后说人坏话。“别,别这么说。”许青与说,“要…要尊重老师。”“嗯嗯,知道了,乖巧的好学生。”黄煜已经歪在了椅子里,随性地把各种素材往页面上拉。许青与观察两秒,觉得他并没有也不会再听自己说话了,继续说下去说不定还会被嫌烦,便选择闭嘴,背起书包走到门口。“再、再见。”黄煜清脆地敲了两下键盘,很黄煜地告了别,许青与出房关门,木门轻轻一合,隔开了那个陌生又宽广的世界。小组作业的演说定在周三的英语课,许青与鼓起勇气催了又催,黄煜还是懒懒在周二下午才提供出完整的PPT。出乎许青与意料的,这份PPT完成度很不错,虽然配色选图很是大胆激进了,但排版和内容都可以称得上优秀。许青与有点意外黄煜还有这种本领,但马上又觉得黄煜有什么能力都不为奇。虽然总会被许静的唯分数论的思想裹挟,但许青与内心其实暗暗觉得一板一眼的考试,将很多创造性的天才排除出了大众的视野,此刻他认为黄煜肯定算那些天才中的一个。能把人际关系处理得完美,初中生就能制作游戏,无论是审美还是组织能力都稳压同龄人一头……许青与有点羡慕,他从背诵的成语库里挑挑拣拣,找出“天之骄子”贴在黄煜身上,觉得这个词再合适不过。然而羡慕完了,许青与还是要回到自己勤勤恳恳的应试生活上来的。他在学习方面秉持着严谨的完美主义,尽管已经把自己的稿子背得滚瓜烂熟,许青与还是在拿到PPT后焦虑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语法错误后又自我演练了五遍,才勉强安心。他在念念有词的过程中,没少遭到梁邦名挤兑。“一个随堂作业要不要这么认真啊?”“这小子不会想偷偷努力然后反衬我们都是废物吧!”“喂别练了,你再练也结巴,有什么用!”在发现许青与面对自己嘲讽只是为难地笑下,然后换个地方偷偷继续练后,梁邦名服气了:“这小子是不是缺心眼啊,这玩意不计成绩,他那么用心干嘛?”“好学生是这样的,你不懂。”黄煜笑下,转而嘲讽梁邦名,“所以人家鼻梁上能挂眼镜,你就只能挂彩。”“过分了啊黄煜!”提到鼻子上的疤梁邦名就跳脚,“再强调一遍我当时是去劝架的,拳脚不长眼才呼我脸上了!”虽然梁邦名一向矫勇善战,但面上的伤口还真是误入战场被揍的,这事早成了好友津津乐道的笑话,每次提出来都能引发一片欢乐。这次也不例外,梁邦名解释完,几人就大笑起来,急得梁邦名更是暴跳如雷。黄煜也笑起来,不再理会被气坏了的梁邦名,转眼看向台上,许青与还低着脑袋看屏幕,厚重的镜片在白净的面额间显得格外沉重,感觉随时有可能脱离鼻梁弧度下滑。黄煜上课时偶尔偏头,总能被许青与脸上的镜片厚度意外到。黄煜没少见戴眼镜的人,当代学生学习任务重,四班里就有小半人架着镜框,而黄煜的哥哥黄辉,也在初中时熬夜打游戏,中招挂上眼镜。俞金,他的母亲,一个没怎么读过书但很喜欢秀墨水的女人,没少在亲朋好友面前吹嘘大儿子读书多么多么用功,眼睛都读坏了,戴上眼镜也好,看着就像个好学生……黄煜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黄辉那从小学开始就烂到底的成绩,戴个眼镜就成好学生了?课本字再多也比不上电子产品伤眼,戴眼镜的有多少是真读书读出来的?黄煜觉得这个数目估计少得可怜,而如今他瞥一眼台上不知第几次读稿的许青与,意外想居然还真能给自己遇上一个。许青与退了U盘,从台上下来时,围在黄煜座位边的人都散了,他把U盘递给黄煜,结巴地夸了PPT做得很好,艰难挤进位置坐下后,又等了三十秒,终于不自在地摸摸鼻尖,不确定地问一直盯着自己的黄煜:“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没有。”黄煜撑着下巴,毫不掩饰审视的视线,又说,“眼镜借我看下呗。”许青与一愣,这个句式他很熟悉,之前有人把他堵在门口,嬉闹着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反应,摘下眼镜就转手扔树上了。许青与费了好大功夫才摘下来,所幸是镜片没碎,甚至连条划痕都没有。许清与顶着满手臂的划痕仔细检查完,长舒一口气,苦中作乐地觉得自己运气难得不错……但黄煜的语气和那些人不同,许青与犹豫半秒,摘下眼镜递了过去,等黄煜接过才后知后觉,黄煜找人帮忙时,也经常是这个语气……通常见到是求班长不要记他违纪,语调拖得长,猫尾巴一样在人脑海里不轻不重拍着节奏,总弄得班长脸红。许青与看着黄煜生疏地把自己的眼镜戴上,被过厚的镜片绞得不适皱起眉头。他半眯着眼转过来头来,泪痣没有被镜框挡住,明晃晃在边缘更显眼了,许青与迷瞪着视线都还能看见。黄煜显然很不适应高度数镜片,他半撩着眼帘,手指在脸上半部随意比划几圈,问:“我这样看起来像好学生吗?”“我…看不清。”许青与眯着眼,诚实地答。但从轮廓看,应该挺好看的,在模糊的视线里,在黄煜的脸上,许青与觉得,如果是黄煜带着黑框眼镜,应该就不会被嘲讽“乡巴佬”或者“书呆子”了。黄煜又戴几秒,失去兴致地摘下眼镜,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递回眼镜,不自觉多看许青与两眼。许青与戴不戴眼镜差别很大,那厚重的镜框常年遮住他小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像个木讷的好学生,摘下后黄煜才发现他眼睛其实长得很秀气,尤其是睫毛,垂眸时显眼地长,显得格外乖,和戴眼镜时不同的乖法。许青与戴上眼镜,视野清晰了,又发现黄煜在看自己,不自觉发出一声有点傻的疑问鼻音。“眼镜其实是你的本体吧。”黄煜说。“……啊?”作为不看动漫不跟潮流的呆板学生代表,许青与没听懂。“以后干脆叫你小眼镜好了。”黄煜也不需要他懂,手一拍下定结论。这下许青与懂了,黄煜给他起了个外号。许青与不喜欢外号,但他还是有很多外号,结巴、小偷、娘炮、软蛋之类的,不喜欢不认可也没用。许青与一般是不会驳回这些外号的,因为反对只会招致更猛烈的嘲讽,那些起外号的人会像打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哄叫着乱闹,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但可能是因为黄煜没有把自己的眼镜摔出去,又可能是许青与联想到小区下面那只看起来很可爱但冷不丁会给人一爪子的流浪猫,许青与隐约觉得,对于这次的外号,他或许可以驳回一下。于是他开口:“不…不要叫我小眼镜,可、可以吗?”突破性的尝试,但很可惜无效。“不可以。”黄煜耸肩,露出无所谓但不容反驳的神色来,此时上课铃响了,他便像收到什么指令一样连打两个哈欠,语气也变得懒懒的,更像那只摊开身子晒太阳的流浪猫,“多可爱,为什么不要?”“……不要叫我,小眼镜。”许青与重复一次,语气却弱下去很多。黄煜不知道有没有听出语气的变化,他最后伸个懒腰,趴下了。“好的小眼镜,知道了小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