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的老师格外喜欢小组活动,连音乐课这种无关紧要的休闲课程,都隔三岔五要求以小组合作的形式,上台唱歌。上台表演加小组活动,双重buff的叠加让许青与听到就抹了把汗,他犹豫地想去问老师能不能一个人一组,又胆怯于一人在台上唱断了都没法圆场。但出乎他所料的是——“我们和小眼镜一组。”老师分组的要求刚下达,黄煜的声音就悠悠从上方飘来,音乐教室是阶梯教室,没有固定座位,关系好的学生喜欢坐一起,许青与自然是单独坐的,他第一时间没意识到黄煜在叫谁,直到黄煜本人出现在他面前,打个响指,轻快地问,“有组了吗?”“啊?”许青与愣愣说,“还…没有。”“现在有了。”黄煜抬头对上面说,“熊,把小眼镜加上。”虽然对于被邀请进组很惊喜,但许青与还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组里拥有本名,而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外号。黄煜在的地方本来就是焦点,他从台上跳下来时,至少有小半个班的女生都偷偷往这边看来,这一响指一嗓子更是拉足关注。许青与的脸刷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红起来,他呐呐说:“不,不要叫我小眼镜,行吗。”“为什么不要,这是你的艺名。”黄煜再打响指,“我们队的人都有,别搞特殊。”“……”许青与实在是很想搞这个特殊。但融入集体还是很重要的,反正也就用这么一次,也可能一次都用不上,许青与安慰自己,把拒绝的话咽下去,配合地问:“其…其他人叫什么?”“熊卓叫猛熊下山,梁邦名叫咸蛋超人,还有个铅笔裤推广大师。”“你…你呢?”黄煜嘴角一勾,自然又理所应当地说:“我是,千年难遇一次的游戏天才及史上最有天赋的游戏设计师。”“……哦。”许青与漠然了,他忽然觉得小眼镜挺好的,至少,听起来不愚蠢。这个过于长且变态的“艺名”激起众怒,熊卓和梁邦名配合地发出一声呕吐音,齐齐怒道:“太恶心了吧黄煜!”黄煜耸耸肩,不理睬他们,只笃定地和许青与解释:“他们嫉妒我,优秀的人是这样的,容易遭到针对。”许青与难得不想对别人主动发起的交谈做出回应。他捏下人中,感觉融入集体的任务有点太过理想化且沉重了。但他最后还是忍辱负重地点点头,配合说:“嗯。”这就是正常的校园生活吗,真是难熬呢。“你嗯什么啊,别被黄煜忽悠瘸了。”熊卓对许青与的逆来顺受表示不满,决定破坏一下黄煜在转校生中的高大形象。“欸你不知道吧。”他对许青与吐槽,“这家伙这样欠揍,以前可没少被人孤立啊。”“为…为什么?”许青与很是吃惊,黄煜这种性格……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对黄煜到底是什么性格下个判断,但总归,黄煜绝对不会是被大众排斥的类型。“因为太招人恨了。”说起这件事熊卓精神了,“你知道初一的时候,平均每班就有三到四个追黄煜的女生。”“还都很漂亮。”梁邦名在一旁酸溜地补充。“哈?”许青与呆了,这种被孤立的理由他不理解,“这…这不是说明,他,他很受欢迎吗,为什么会?”“就是因为太受欢迎了啊。”熊卓啪一下打开瓶盖,“当时小半个级的女生都对他有好感,你想想,如果你喜欢上哪个女生,鼓起勇气去搭讪,结果人喜欢黄煜。沮丧一阵换个人喜欢,还是喜欢黄煜,你生不生气。”“……”许青与摇头,“我不…早恋。”“啧你这家伙真的是个书呆子。”梁邦名鄙夷,“你该早一年多来的,你这种钝性子说不定能成为那时黄煜为数不多的朋友,毕竟你也不会喜欢谁,不会和他发生冲突。”许青与脑瓜现在倒清晰了:“所…所以,你喜欢的女生,喜欢黄煜…你去告白,被、被拒了……”顿一秒,补充,“几次。”熊卓闻言愣一秒,随后爆发大笑,拍着许青与的肩膀连声夸赞:“可以啊,很敏锐嘛转学生。”“草了!我才没有!”梁邦名把水杯一摔,破口大骂,“谁他妈教的这书虫损人的,口齿不伶俐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大概率是黄煜了。”熊卓幸灾乐祸完和许青与说,“说真的你和黄煜气场真挺和的,早点来说不定真能成能拯救下初一的黄煜,成为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吗?许青与不自觉偏头看黄煜,他早已脱离谈话,哼着走调的歌曲玩着游戏,被好友围攻也只是懒懒回应:“你们这是嫉妒。”他眉眼舒展,挂着些轻快的情绪,仿佛被孤立的经历只是一次丢空的三分,放下手说句可惜,声音没落完就被扫过球场的风带走了。许青与愈发搞不明白黄煜,初遇时的嘲弄和冷淡,如今的随性阳光,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实性格。但无论是哪一个,许青与发现自己好像都不排斥去接近他,黄煜这个人似乎天生带有磁力,吸引他人不断去靠近。许青与有点遗憾地想,或许早一点转学,和黄煜真的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现在还只能算,关系不差的同学,不知道能不算朋友。对黄煜的好奇和想成为朋友的希望让许青与在学习之余总会分出点心思观察黄煜,而黄煜确实是个会给人惊喜的存在,许青与没观察两天,就确定了黄煜在所有学科上都水平不差,尤其数学,估计能到顶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考试交白卷。知晓黄煜真实水平后,许青与也不客气,遇到不会的题,就直接扭头去问黄煜。他今天也在做练习时被几何难住,叫下身侧在笔记本上涂画的黄煜:“这题,你有思路吗?”黄煜从他的本子里分出一瞥,低头说:“DF,连起来。”他讲题总是这样言简意赅,许青与习惯了,哦一声,低头再看图,果然,DF两点一连,再往下推几步,思路已然清晰了。许青与简单写几下,停笔说:“谢谢。”黄煜轻哼一声,头也不抬地摊开左手,许青与默默把桌上的“优等生奖励”——水果糖,放到伸来的手上。这样的情况也发生许多次了,天知道家里有从四楼垂到二楼水晶灯的少爷为什么执着于剥削别人幸苦挣来的廉价糖果。但比起纠结这个,许青与更愿意思考些别的东西,比如再次确认黄煜极强的空间感,可能这和他时常在纸上涂涂画画一些奇怪的空间图有关,许青与猜测那是游戏关卡设计图,虽然对黄煜在初中就能设计游戏很敬佩,但许青与还是希望这家伙不要用上课的时间来做设计。几何空间感强,别人苦思冥想的题看一眼就能点出破题关键。明明这么有天赋,考试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交白卷。甚至连报名了的奥赛都可能不参加。想到奥赛,许青与再看一眼黄煜右手,伤口明显愈合不少,大少爷出人意料地皮糙肉厚,一周前还鼓得像个馒头的手腕现在已经消肿,虽然打球还勉强,但书写完全没问题。许青与犹豫片刻,还是问:“你,下下周去…去比赛吗?”“不去。”黄煜回复果断,“我有别的事。”“什,什么事?”能比奥赛重要。“周末我会去奥体打球,约了朋友。”“就…这个吗?”许青与不敢置信他因为如此随性的理由翘掉比赛,“是…球赛吗?”“可以是,如果有人愿意当记分员的话。”“……所以,就是…是不重要的事吧。”“怎么不重要了。”黄煜弯眼笑下,不抬头地说,“我想去,这事就很重要。”许青与沉默片刻,说:“但是,奥赛也很重要,我也想,想看你去奥赛。”闻言黄煜笔尖稍作停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而还没等许青与心中升起希望,他便抬头,露出一个标准的“黄煜式微笑”,恶劣且亲昵地说:“那你想吧。”许青与:……许青与不理他了,闷头写起了题,他很快听见一旁黄煜又哼起了走调的小曲,很愉快的样子,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要糖,自己就把最难吃的香蕉味给他。期中考后,学习节奏放慢下来,学校更是很快安排了春游。许青与看到通知时犹豫过要不要留学校自习,毕竟奥赛近在眼前,但他很快瞥见黄煜龙飞凤舞给自己伪造了家长签名,同意了出行,便又改变主意。还是跟着大部队走吧,许青与填上同意,收起通知。春游安排在期中考后一周的周五,去往的是全市最大的科技馆,导游带着讲解了一圈后,四班以小组形式解散,让学生自由活动去了。许青与照例跟着黄煜他们,梁邦名听说顶层是电子游戏区,嚷嚷着上去,一行人除了许青与又都是喜好游戏的,没什么争执地决定先前往四楼,然而却在选择前行方式上出了分歧。梁邦名一马当先,冲往大厅中央的直升电梯,眼疾手快截下一班空电梯,招呼剩下人赶紧进来。“就那么懒,四层都要坐电梯。”黄煜则支持从扶手梯上去,美名曰可以多看看风景。“扶手梯不是电梯啊。”梁邦名鄙夷道,“而且有电梯坐为什么不坐。”黄煜浅浅一笑:“家里常坐,腻了。”“操!”梁邦名连带着已经到电梯门口的一行人都黑了脸,黄煜真的很懂怎么惹人生气。但显然他不是很懂该在什么时间惹人生气,现在就不是一个好机会。过于装逼的言论引起众怒,梁邦名使个眼色,下一秒,几人一拥而上,把黄煜生生架进了电梯。科技馆的电梯里也带有艺术设计,墙壁上镶嵌的齿轮缓缓转动,带着顶棚上黑夜布景挂着的月亮不断变化阴晴圆缺。好漂亮。许青与进了电梯就被那月亮吸引,抬起头,推下眼镜,目不转睛地看着顶上的装饰。黄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这边,角落的位置,背倚着墙,双手抱胸,他难得没在脸上挂住或狡黠或嘲弄的笑容,只也仰头看着天花板。他看的是顶上的侧灯,虽然亮,但是很没变化,许青与收回视线时注意他一直盯着电梯顶端,下意识再抬起头,以为那有什么玄机,然而他脖子都仰酸了,那一道幽幽亮光也仍只是个乏味的普通装饰灯。难道黄煜被这设计惊艳到了?许青与不解地收回目光,奇怪地看黄煜两眼,正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要盯着天花板看那么久,还未开口,电梯里的灯忽然灭了,同时失重感袭来,许青与只觉得脚步一虚,条件反射地靠墙抓住扶手。下降是一瞬的事,千分之一秒后就停了,坠落的距离大概只有半米。但电梯里的灯却一直没再亮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行人方寸大乱,卧槽泥马声不绝于耳,只有熊卓还维持着最后的冷静,大声喊别乱窜,又问紧急按钮在哪?“谁知道啊!”梁邦名的声音随后响起,他凑到按键前摸索着,“娘的这么黑,鬼知道哪个是!”兵荒马乱之下,许青与在一片黑暗里手忙脚乱地掏手机,那老人机眼下虽然起不到通讯的作用,怎么也能当个手电筒。他正翻找着,右手忽然被抓住了。许青与没忍住叫出声来,攥住他手腕的手冰凉,用劲还极大,一瞬许青与甚至觉得自己手腕像狠狠撞上什么钢铁,要碎了。他的叫声瞬间从惊慌转为痛呼,被覆盖在前面一行人的大呼小叫之下。许青与猛地挣扎几下,那力道却丝毫不松,牢牢控制着他。在疼痛里,许青与忽然意识道鬼哭狼嚎中唯独缺乏了黄煜的声音。黄煜?许青与忍着疼,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摸出手机,单手操作摁亮屏幕,手电都来不及调就匆忙将屏幕匆匆对向身边。老人机微弱的光线下,攥着他的手骨节发白,手背上爆出青筋,可见多用力,许青与继续往上照,映出黄煜惨白的脸。黄煜此刻的表情难看至极,许青与被他类似痛苦窒息的神色吓得僵在原地,喊疼都忘了,手也再一动不敢动,黄煜此刻却偏过头,昏暗的荧幕光线照进他眼瞳,在那失神的瞳眸里点出一丁点微光。他似乎被唤回一些理智,握着许青与的手先松了松力道,又稍稍再加上些力度。然后,他像找到水源的沙漠旅人一样,另一手也抬起,两手圈着许青与拿着手机的左手手腕,祈求又不容置疑地把乱晃的光线固定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