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九点四十七分,黄煜偏过头,透过出租车糊着灰尘的玻璃看见了许青与,他穿着拖鞋抱着腿蹲在路灯光线边缘,手里攥着老人机,有一下没一下驱赶着夏夜里的飞蛾,看起来很小很可怜一只,像被扔出家门的宠物狗。和司机说句停车,黄煜拉开车门,喊一声:“许青与。”许青与抬起头,看到黄煜后站起来,在原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才往这边走来。走近了黄煜才发现他半边脸肿着,有很明显的巴掌痕迹。许青与上了车,灯光下一照,才发现眼睛也有点红,可能哭过,他吸鼻子说声谢谢,问:“怎么…怎么打车来的?”“十点。”黄煜说,“司机也有下班时间。”“哦…”许青与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低下头,“对…对不起。”黄煜细细看清他脸上的巴掌印,做出推断:“你考砸了?”“没…没有。”“那怎么?”“我志愿,填了二中。”许青与说。“……哦。”这下便轮到黄煜没话讲了,他低头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少有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几秒过去,他抬头笑一下,单手摊开到许青与面前,“那又是校友了,得罩着我啊小眼镜。”许青与顿一瞬,也伸手轻轻和他击掌,他知道这是黄煜独特安慰人的方式,心中好受一些,说:“嗯。”车开出一段距离,黄煜再次开口:“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吗?”“你都…都说是,校友了。”“哦——”黄煜懒懒把头往靠背上一撞,偏过脑袋问,“为什么不一出成绩就来问?”“是…是打算,问的。”许青与攥了下老人机,它沉甸甸的,已经没电了。自己平时很少用手机,也是想着出了成绩联系黄煜问考得怎么样,才一直放在兜里,但哪想成绩刚出就直接被发飙的许静赶了出来,在街上游**了几个小时到天黑了也不敢回家,最后只能在手机低电量警告时抓紧打给黄煜,询问能否去他家过夜。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许青与低下头,最终嘴唇动了动,只说:“对…对不起。”风从没关紧的窗户里吹进来,吹得黄煜眯了下眼睛。“这个问题不至于哭吧……”他用和风一样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嘟囔,“原谅你了。”黄家对于孩子的管理向来松散,15岁出头的小少爷午夜大摇大摆出门没人管,带着个鹌鹑一样的同龄人按响门铃,保姆过来开了门,也一点没有要多问或者通知父母的意思,直接就退了下去。黄煜畅通无阻地把许青与带回房间。“你洗澡吗?”他进门就问。“欸…?”“我先说明我不会允许脏兮兮的东西上我的床的。”“……洗…洗吧。”得到答案,黄煜说句等下,转身进了半隔断的衣帽间,一分钟后抱着堆衣服出来,扔在**。许青与低头看,上衣、短裤、甚至**都有。“毛巾洗手间有,左边那条没用过。”黄煜说着走到衣帽间边上的小门,拉开,侧身站的说话姿势大有“赶紧洗我见不得脏东西”的意味……至少许青与是这么理解的。许青与拿起东西进了卫生间,出来时看见黄煜趴在**对着墙边的电视玩游戏,许青与出来,他眼也不斜地懒懒说:“牙刷在书桌上。”于是许青与又进了洗手间,他刷完牙不安地扯了下裤腰,短裤腰线比较松,再往里一层也,不想承认地有些空**。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脸有些红,一边能说是被打的,另一边则完全没道理,低头赶紧拍了些冷水在脸上。再次出去时,黄煜打完一局游戏,仰躺在**,无聊地把手柄抛着玩。许青与抱着换下的衣服,有点尴尬地问:“这个,放哪?”“脏衣篮。”黄煜指下床头柜边的竹木筐,许青与过去把衣服放下,路过床边时短裤被床脚撩起一些,露出细白的大腿,上面还有几个红点——路边被蚊子咬的。黄煜正巧偏头,被晃下视线,随口问:“你腿怎么那么细?”“欸……?”许青与站定,没听清地轻轻问。“感觉比女生的还细。”他站的位置就在床边,卷起的裤脚在膝盖上二十厘米位置,黄煜偏着头,伸手握过去,单手就能环住许青与大腿大半。他动作无心,许青与却和触电一样往后撤了几步,耳尖一下蹿红,慌张抬眸撞上黄煜疑惑的神色,咳一声,掩盖过激动作反问:“你…你摸过女生腿?”“没有。”黄煜收回手前,懒懒比划下,“就是,比喻。”他再抬手环一下自己脖子,自言自语:“和我脖子差不多……”他说这话时,头仰了仰,拇指卡在喉结下方,把那块凸起衬得更加尖锐,许青与看着觉得有点口渴,心虚地错开眼,同时也支开话题:“可…可以借我下手机吗,我的,没…没电了。”“干嘛?”“给我…我妈,打个电话。”“啧。”黄煜放下手皱眉,表情不赞同,“她都把你赶出来了。”“会…会担心的。”许青与也小声说,“求你了。”房间沉默两秒,黄煜一张脸少见不带笑,很不乐意地开口:“桌上自己拿。”许青与道过谢,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不敢给许静打电话,只发短信过去,道歉后又说明自己在同学家,不要担心。他删删改改写了五分钟,发出去后回头一看,黄煜已经裹着被子,已然一副要入睡的样子,许青与过去把手机给他,说:“谢谢。”犹豫下问:“我…我睡边上吗?”“你要想睡地上也可以。”黄煜接过手机,不抬眼地说。许青与默默绕一圈,上床时看眼天花板明亮的吊灯:“不…不关灯吗?”“我睡觉从不关灯。”黄煜背对他,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你睡不着可以去别的屋,空着的很多。”许青与当然不可能半夜三更在别人家乱走,他也能听出黄煜的话里也带着气性,黄煜今天脾气格外大,可能是在家,安全区域,所以比在学校还任性。总不可能是还在记自己没第一时间来问他成绩的仇吧?许青与轻手轻脚上床,有点不敢置信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吧?他躺下,瞥一眼黄煜翘着根发丝的后脑勺,泄气且郁闷地想:太至于了。黄煜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别惹他生气半夜被踹下床了。许青与老老实实躺好,找个下葬一样的安稳姿势闭眼,没几十秒,又听黄煜冷不丁问:“脸疼吗?”“欸?”许青与睁眼,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疑惑且慌张的无意义声。“不是挨打了吗?”“不…不疼了,现在。”许青与老实回答完,偏过头,犹豫下问,“不…不关灯,也是,是因为幽闭恐惧吗?”点屏幕的音效声短暂停一下,随后黄煜说:“算是?”“我不…不会和别人说的。”“嗯。”“为什么填二中。”又一阵沉默后,黄煜翻个身,好似不经心地问,“培才好些吧。”“培才…不一定能进,进竞赛班。”虽然也有这个考虑,但真实原因自然是想和黄煜一起再当三年同学,但许青与不知为何,难得地撒谎了。“哦。”黄煜垂下眸,眼也不眨地盯着许青与,许青与在那视线里心虚更甚,稍稍低头把自己半埋进被子里。半响,他听黄煜忽地笑一声,再开口语气也变了了。“撒谎。”虽然是指责的话语,但黄煜的话语却如穿过薄云层的风一样一扫盛夏的闷热,轻快得让人抓不住其中情绪。“这么想和我上一所学校啊,小眼镜。”懒洋洋的话语带着说不清的得意,许青与被他话中揶揄顶得往被子里缩缩,小声嘟囔:“知道、知道了,也…也不用说出来吧。”隔壁传来一声轻笑,许青与缩得更深一些,好一会才又开口问:“你,你考了多少分?”“753。”“好…好高!可…可以进竞赛班。”许青与眼前一亮,马上开始算起来,“二…二高好像有三个竞赛班,不…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可以。”“嗯?”许青与惊讶地偏头。“我运气很好,一般能心想事成。”黄煜闭着眼说。“但…但是,我的,运气很差。”许青与有些沮丧地说,他的运气可太差了,从出生到现在,靠运气的事一件都没得到过好结果。“没关系。”黄煜语气轻快,带着能让人安定的奇妙力量,“相信我,我是上天宠儿来着,多差都能给拉回来。”许青与被他的话安抚了,困意也上来一些,他眨了眨眼,小声说:“希…希望如此。”他说完这句话就闭眼了,一天的紧张慌乱疲惫似乎都很好地被一句“相信我”带走了,他躺在不属于自己的**,很快安稳地睡了过去。隔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黄煜却还一点睡意都无,继续扫着手机上的游戏。他已经很习惯失眠的老毛病,只在短信提示弹出时稍稍停顿了下手指。陌生号码,内容是让许青与回电话,或者回家。黄煜像看见垃圾短信一样扫过那条信息,没有要点开的意思,也没有要回身叫醒许青与的打算。大热天的,他可不想再下楼把人送出小区。他继续无聊地玩着那些小游戏,打发时间的单调游戏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无趣,黄煜心不在焉地点几下屏幕,忽地退出页面,点开某个很久没主动发过消息的联系人聊天框。黄煜【爸,睡了吗】黄煜【我想要个毕业礼物】黄煜【有个朋友一起去二高,信息我一会发你,能帮忙安排到一个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