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后半截,许青与在补习班里度过,在提前学习完高一的物理化学之后,二高以一周军训的方式,开启了新生们的高中生涯。高中的军训就是走个形式,不严格,迷彩服也没有,就在第二日教室集结的晚训时,发了个帽子。许青与拿到时试着戴了一下,有点太大了,老压眼睛,收到最紧后勉强能撑在头顶,但在玻璃倒影上看就像戴了个锅盖,畏畏缩缩的好难看。但扭头看教室后半区和男生们聊得正欢的黄煜,半塌的帽子松垮挂在头顶,竟反衬显得他面上的鼻梁更挺,人也更英挺了。果然衣服也要看穿在谁身上。许青与有些羡慕地多看两眼黄煜,才来第一天,黄煜已经和班上所有男生,乃至教官都混熟了,他因为优越的身高比例被抓去国旗班专门培训,许青与晚训前才看到他和国旗班的教官说笑,这么短的时间里,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许青与便更羡慕了,黄煜的社交能力总能令他惊叹,本来还担忧不住学校宿舍会让黄煜没那么容易融入班级,现在看来这份担心真是太多余了。还是操心下自己比较好。对于已经展开的高中生活,许青与适应得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差。第一天晚训时,他在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绍时还是结巴了,这让许青与站在讲台上就慌了神,他本来想像初二转学时一样,说完名字就灰溜溜下场,但黄煜坐在底下,眼神明亮地看着他,看穿他萌生退意似地撇嘴,摇头后抬手,两根食指比个“×”,许青与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了,也生出些勇气,磕巴着说了自己擅长科目和兴趣爱好,同学也都很友善,没人露出不耐或嘲讽的神色,许青与结束后,都报以善意的掌声,虽然可能只是惯性的敷衍鼓掌,但许青与还是如释重负,轻松不少。因为黄煜住校外,来得晚了些,没和许青与坐到一起,许青与本来是想给黄煜留位的,但在黄煜来前,一个同学不声不响就坐在预留的位置上,脸冷得像极夜笼罩下的北极冰川,许青与不敢和他说话,再回头想偷偷换位,发现已经没连着空的位置了,只能作罢。这也导致他第一天一晚上基本没和黄煜说上话,唯一的交流发生在后续去行政楼拿课本时。许青与排在队伍前面先拿到,吃力地往回搬,在和还空着手正排队等搬东西的黄煜擦肩而过时,黄煜顺手捋一把他的头发,轻快道:“喜欢玩游戏的小眼镜,好久不见。”“喜欢玩游戏”是刚才许青与在自我介绍时,犹豫半天,加上了的。黄煜语气戏谑,显然是在调侃他分明没玩过几个游戏,却说自己兴趣爱好是游戏。许青与想回什么,但擦肩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开口,最终只又听见一句轻飘飘的“叶公好龙哦小眼镜——”叶公好龙,许青与好游戏。好的确实不是游戏,那好什么呢?尽管黄煜多半是乱用成语,没那个意思,许青与还是在夜风里被吹得耳尖微红。除去没和黄煜坐一起,自我介绍失误,黄煜被抓到国旗班不能一起训练……许青与的军训,或说高中生活开端还是很顺利的。少年人每年长一岁都会成熟不少,升上高中的学生们都表现得很友善,至少比许青与认知中的“同学们”友善多了。军训过了一天,奥一班的学生互相间熟悉一些,开朗性格的人就开始在休息时间到处找人搭话。奥一班有个叫张思瑜的女生,和许青与黄煜一样是七中考上来的,陌生环境带点旧识,张思瑜很快过来,熟稔地和许青与打招呼。许青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主动地搭讪,受宠若惊地结巴接话,张思瑜话多且密,许青与虽然不擅长交际但也能做到句句有应答,两人聊了几分钟,话题拐来拐去,最后落在黄煜身上。“你认…认识黄煜吗?”从张思瑜口中听见黄煜名字,许青与稍稍惊讶。因为他之前在七中并不认识张思瑜,回想下经常在黄煜身边出现的那群女生面容,好像也没出现过张思瑜的脸。“七中谁不认识黄煜啊?”张思瑜笑了,笑得有点暧昧,又隐隐有些羞涩,“别说七中,现在我说一句和他一个初中的,都会有好多人来问呢。”“问,什么?”许青与迟钝地不明白。“问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联系方式,有没有女朋友啦…..”张思瑜话锋一转,忽地凑近,小声问,“他没有女朋友对吧?”许青与被她突然地凑近吓一跳,缩下脖子说:“嗯…应该、应该是没有的。”得到答案的张思瑜眼睛微亮,却又很快暗下去。“大概也很快会有了。”张思瑜坐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看着某处。许青与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梳着低马尾,即便被丑丑的帽子压了一半脸,也能看出面容姣好的女生被她的朋友们簇拥着,朝着黄煜方向小声又热烈地窃窃私语。许青与看一秒,立刻像被剧透的观众一般明了,他猛地偏头看向国旗班方队,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此时正值休息时间,黄煜摘了帽子,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靠在柱子上和他班同学说笑,女生群往前挪了挪,在间隔五六米时停下,发出较为喧哗的声响,把低马尾的女生推了出去。黄煜也在此刻偏回头,和他聊天的男生看这阵势很给面子的后退几步,女生在原地踌躇几秒,鼓起勇气上前,把手里攥的东西递出去,黄煜刚接过后就转身,捂着嘴小跑回朋友们那去了。国旗方队那边传来起哄和低笑声。许青与收回视线。果然,又是一次告白。“你看吧……”张思瑜还看着那边,脸上的神情捉摸不透,她自言自语地说,“很快就会有了……”许青与忽地被她这种患得患失的语气搞得有些不舒服,他不再想聊这些,找个借口起离开,绕到张思瑜看不见的花坛后继续休息,这地方没树荫,太阳照得地板滚烫,但胜在人少清净。然而他坐下,才发现这位置正巧对着国旗班,那侧的男生对于刚发生的“告白”事件也显得很八卦,笑闹声隔着十几米都能听见。但这事件的主角却不见了,许青与在一堆个高腿长的男生里扫几遍,没找到黄煜。可能看了女生给的纸条或说情书,被叫去别处谈话,毕竟告白这种东西,也没几个人会选在大庭广众下进行。介于初中经历,许青与很习惯看见这种场面——黄煜被女生叫出去,自己在一边默默看热闹。但与初中时不同,这次黄煜收下情书,不会回到自己身旁,他在国旗队,下了训也会和新朋友一起去食堂,晚训后又要离校出去住,许青与找不到他,说话机会甚至比那些鼓起勇气送去书信的女生们还少。许青与心情莫名低落下去,他把帽子摘下来,有些泄气地扔在腿上。虽然上了高中,交友圈拓宽后,这种情况也是会发生的。但是,太快了。这才第三天。得知和黄煜在一个班级时的喜悦随着时间流逝和残酷的事实消失殆尽,才开学几天,许青与慌张且现实的意识到,或许黄煜对自己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也是第一个朋友,但自己对黄煜来说可能不过就是“老同学”或者“老同桌”。黄煜会有新朋友,黄煜已经有了新同桌,黄煜……很快会谈恋爱,会有女朋友。想到这,许青与莫名其妙地,自己都不能理解地沮丧起来。他乱想得太出神,连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注意,直到脸颊一冰,触电似地回头看,才发现有人站到身后。“干什么呢?”扭头看见支手指修长的手,再往上就是热得睫毛都被汗浸湿了,但依旧潇洒帅气的一张脸,黄煜一手夹着帽子纸片,拿着个塑料杯对着许青与的脸,一手抬起,把粘连在额上的头发捋到脑后,“怎么坐太阳底下休息啊,好笨。”“这…这是什么?”黄煜闪现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身后,许青与失语片刻,看向他手上的饮料。“冰镇绿豆水。”黄煜手指间,帽子后,指节夹着张粉红色的信纸——刚才女生给的,冰镇绿豆水杯壁上附带的水汽已经染深了信纸的封面,隐隐甚至能透出里面的字。许青与盯着封面上透出的爱心记号看了一秒,眉头没尾问:“你…你怎么,过来了?”“我不能过来吗?”黄煜不满地又用瓶身碰了下许青与侧脸,瞅见其被冰得一哆嗦后满意地扬起嘴角,然后用和初中时无异,甚至可能因为天热眩晕的错觉而更亲昵的语气说,“我和打绿豆水的学长混熟了,抢了杯刚出冰柜的,想着那么呆的某人肯定喝不上,就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