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知道（你喜欢我）

黄煜很准时，踩着五分钟的最后一秒压哨上篮，然后和吹口哨的队友撞下肩，顺势到边上板凳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向许青与走来。许青与视线片刻不离地跟着他，等人快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低头错开视线，后知后觉地惶恐起来。他担心自己的目光太炽热，移开得太晚让人生疑，但黄煜却丝毫未发现，像往常一样捏着他肩膀往说着趣事带着他往食堂走，这让许青与既松了一口气又悬起心来，他想难道是自己一直用这种过于**的眼神注视黄煜，所以黄煜才习以为常，只有他本人现在才后知后觉、幡然醒悟。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许青与头都不敢抬，生怕眼镜挡不住一双眼中的情愫，直到打好饭坐下，才趁着黄煜低头吃饭时悄悄抬眸。醒悟过的情感就像彻底开闸的水流，如果说以往还有墙挡着，只在那拦截边缘淅淅沥沥溢出，那此刻去除所有阻断后，被压抑许久的情愫则如瀑布般奔涌而下，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席卷许青与的心脏、大脑、躯干。他看向黄煜，鼻梁英挺，垂下睫毛纤长，随着偶尔的说笑颤动，好喜欢。消瘦立挺的肩膀半披外套，虚虚悬空的袖口时不时被风扇吹起，露出劲瘦有力的少年形体，好喜欢。就连那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咀嚼时略微鼓起的腮帮，许青与也觉得好看、可爱，好喜欢。无尽的喜欢像被泡泡机吹出的肥皂泡，五彩斑斓地胡乱漂浮，一股脑全打在许青与身上炸裂，留下一个个梦幻飘渺的印子。许青与从未有应对这种的澎湃情感的经历，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满身的斑斓不晓得该如何掩饰，只直愣愣盯着黄煜，像是个运作出错的系统，解决不了问题卡住，一圈圈地绕着让自己出错的代码盘旋。黄煜吃到一半终于发现些许不对，抬头对上许青与眼神，不明所以地眨下眼。“怎么不吃？”他许青与呆愣的样子好笑，敲下盘边笑道，“看我能吃饱？”“额——”虽然是正大光明地盯着看，但被抓个正着还是很丢人，许青与幡然醒悟地难堪起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黄煜只当是天太热，把许青与蒸傻了，继续调侃：“我是挺秀色可餐，但还是得吃点维持生命体征。”许青与含糊应哼两声算回应，低头拿起筷子，心中从未有一刻如此感谢黄煜的自恋，也从未有过地又痛苦于他的自恋，黄煜一句话把许青与注意力完全拉到那张上天格外偏爱的脸上，这下许青与更说不出话了，往嘴里扒拉食物期间偶尔抬眼，想说点什么盖过今日的失态，视线瞅见黄煜时，满脑子便只剩下，他真好看的没用思想。许青与一顿饭吃得慌乱，黄煜说什么他都接不上，弄得黄煜也起了疑心，问要不要去校医室，是不是中暑了。许青与赶忙摆手，结结巴巴说不用，黄煜眉头却一皱说你脸好红要不还是去下……脸红自然不是因为中暑，但许青与又掏不出第二个理由，他支吾说不出个大概，眼看就要把情况越抹越黑，大概是他的姿态太过狼狈，老天都看不下去，下一秒座位旁脚步响起，一个女生在两人边站定，拯救了快想把自己埋进饭里的许青与。忽然到来的身影引得黄煜抬头，视线范围内的女生脸也很红，但黄煜想她大概不是中暑了。“黄煜。”低着头的许青与听见那女生小声开口，虽然有些抖，但她的声音仍然很好听、很甜，就像冰果汁一般，流淌过来就能缓解夏日的炎热焦躁，“这个给你。”她小小声地说，放下一罐可乐，许青与稍稍抬眼，看见那可乐下压着张天蓝的信件，上面字迹清秀，还画着个很可爱的樱花图标。许青与的视线定在那信件上移不开了，虽然见过黄煜收过很多类似的情书，但近距离观察还是第一回 ，许青与一方面觉得这信真漂亮，一方面别扭地想不那么漂亮就好了。但漂不漂亮都和他没关系，那是黄煜收到的情书，只有黄煜有资格对它进行评判和阅读，这是黄煜的特权——被喜欢的特权。许青与越想越沮丧，他觉得自己以前对黄煜感情上事的回避是正确的，人就该回避，和自己无关，但却会被牵动情感的事情。但是想明白事情，却不一定能做到，也是千百年来人类骨骼里的劣根性。女生给完东西离开后，许青与情绪低下去不少，连带着脸也不红了，他闷闷吃两口饭，冷不丁地语出惊人：“你…你喜欢什么，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黄煜闻言，有点意外地抬头。这属实不像是许青与能问出来的问题，许青与就不该问出课本习题以外的问题，他如此发言，如果不是语句依旧如往日一般卡顿，黄煜简直要认为他被梁邦名或者熊卓夺舍了。“就，就好奇。”许青与也知晓自己冲动了，避开他视线，心虚地说“嗯……”黄煜思考片刻，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之…之前，你不是谈过恋…恋爱吗？”许青与提起，补充道，“熊…熊卓说的。”“那好久之前了，初一？”黄煜眯起眼，回忆道，“那时没什么朋友比较孤单，刚好有人追，就试试呗，没什么印象了。”“你喜…喜欢她吗？”“不讨厌。”“好，糟糕。”“是吧，我也觉得这段经历挺糟糕的。”黄煜赞同，叹气道，“初恋就这么平淡无奇过去，人生履历听起来都不精彩了。”“我说…说你。”许青与冷静地指明，“糟糕。”然后又嘀咕着补充：“这…这样，居然也…也有人喜欢……”黄煜被他一本正经地指责，没生气反倒笑了，他露出虎牙尖端，很轻快地说：“可能我糟糕得很有魅力，小眼镜看不惯也没办法了，毕竟我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谁想喜欢你。许青与默默在心中想，作为不争气的受害者，他暂时不想理黄煜，低头喝两口绿豆汤，降了降火气，不去看黄煜笑得和狐狸一样的自满神情。许青与不擅长演戏隐藏感情，但好在过多的社团活动也让黄煜没什么时间和他相处，所以即便许青与意识到喜欢后的表达欲和诉说欲与日俱增地膨胀，但现实条件还是及时阻拦他彻底释放自己的情感。许青与从头脑发热的状况下回过神，也会庆幸自己没能得到任何一个坦率表达的机会。毕竟黄煜虽然追求者众多，但无论在初中还是高中，都还没出现过离经叛道的男性追求者对其大胆示爱。许青与生性保守，已经兢兢业业度过了9年的乖孩子生涯，有过被排挤孤立经历的他也惧怕成为人群中突出醒目的焦点，恐惧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恐惧黄煜被自己连累，也成为流言蜚语中被非议的人。但所谓青春期，就是会有荷尔蒙这种拦不住压不得的特产，蛮横地越过理智，操控着少年少女做出一些平日不会做的冲动举措，它只需要等一个机会。许青与很快就遇上了这个叫“匿名聊天”的机会。许青与上了高中也继续使用老人机，无论是被混圈爱交际人青睐的社交软件QQ，还是更成熟更新潮的微信，都与他无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和这些社交软件绝缘，偶尔在计算机课上，许青与也会上一下QQ，在梁邦名拉的初中小群里，回复他与熊卓喋喋不休发出的哀嚎和吐槽。这周的电脑课也是如此，许青与按学号入座，隔壁是个带眼镜的女生，前座的张思瑜和她很熟，课上一直转过来，低声和其聊天。许青与无意偷听他人对话，但张思瑜的声音实在不算小，许青与很快把两人话题听了个清楚——女生暗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张思瑜则鼓励她去告白。“喜欢当然要说出来啊！”张思瑜坚定地说，“你不说出来他怎么知道？万一人家也有这心思呢，别错过机会啊！实在不行也该试探一下啊。”“我是想试探。”女生小声说，“但是直接找他聊天是不是太刻意了，我不敢……”“你用匿名发啊！QQ不是有匿名聊天吗！”张思瑜激动地给她指点，“这样，你就给他匿名发个‘我喜欢你’，看看他反应。”“会不会很惹人烦啊…”“怎么会？有人会讨厌被人喜欢吗？而且男生都会好奇的，有谁喜欢自己……总之你就发，保证百利无一害！”女生红着脸，在张思瑜的低声怂恿着点开了匿名聊天，而在她身旁，许青与莫名其妙地也蠢蠢欲动起来，他最终欲盖弥彰地看了眼右前不远处带着耳机打拳击游戏的黄煜，悄悄登录自己的QQ，搜出匿名聊天的功能，点开和黄煜的对话框，神差鬼使打下【我喜欢你】。然后就卡在这一步，再无法推进。头像漆黑，聊天边框漆黑，但许青与迟迟点不下发送，他脸颊通红，手指轻微颤抖，即便是匿名，羞郝也迫使他神经紧绷，短短一句话还要修改句法，盯着黑框头像也遮遮掩掩。许青与快速改完，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咬牙，狠心按下发送。右前的黄煜察觉什么，眼睛扔看着屏幕，手往下从兜里摸出手机，单手解锁后扫一眼，放在一旁。他屏幕上的游戏还在继续，至少在它结束前，黄煜应该不会回复。那一段时间被无线拉长，许青与从未觉得游戏人物有这么顽强，短短一段血条却像怎么都打不到底似的，无比缓慢地一点一点被磨下去。终于，一方小人倒地，黄煜松开鼠标，拿起手机。他手指微动，应该是在打字。许青与还盯着黄煜，直到桌面上聊天框一震，他人才也跟着一震，慌乱地把视线锁定回自己的屏幕上。匿名聊天框里，除去他发出去那条，终于多了句回复。匿名【有人喜欢你】黄煜【我知道】隔着三四个座位的距离，隔着网络和屏幕，黄煜冷静平淡的语气仍很完整地被传递而来，他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接受表白的欢喜自得感，仿佛被人喜欢是理所当然。许青与看着那简短回复心颤一瞬，再抬头，黄煜手机放在一边黑着，屏幕上的小人又斗志昂扬地站在新的赛场，已经又开一局新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