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要试试吗，喜欢我

那个吻很轻，但是也非常突如其来，许青与凑上去时没计算好距离，眼镜边框磕在黄煜眼睑上，让他先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然后再在惊讶中睁圆。老实说这个场景十分诡异，看起来乖顺永远不会叛逆的人做出冲动之举，而运动神经惊人且有多年闪避强吻经历的人则纹丝不动，没能躲开也好像没有躲开的意思。须臾后，许青与撤开。他无意识地舔下嘴唇，像刚把萝卜块塞进嘴里后意犹未尽的兔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瞬间慌张，面颊也红起来，连带着眼眶都有些颜色，看起来蔫巴巴地可怜。黄煜本来有些话要说，看他如此也是无言。他动用千分之一秒确认自己是被强吻了而非主动去强吻许青与，然后不自然地在指尖旋下手机，放回许青与身侧。“什么意思？”黄煜用另一只手触下嘴唇，那上面还保留些柔软湿润的触感，他很短暂发散思维，回神后道，“发现学长不是好人后转目标了，我是什么备胎吗小眼镜？”他说这话时眉尖轻轻挑起，显然不爽又荒谬，视线却又跟着许青与舔唇的动作迅速下瞥，再开口语速也和动作一般快：“如果你真的想谈恋爱……”“那…那个——”许青与忽然开口，音量低低地打断道。他在那一瞬提前预判到黄煜的话语，分明应该感到开心，实际却只能觉察一种不满足的饥饿感，多年暗恋摆在眼前，看似即将有成果，许青与却忽然，贪婪地挑剔起来。他不想要黄煜迁就自己，他要喜欢。如此得寸进尺，或许是因为许青与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能读出黄煜话语里的情绪了，分明高中时，黄煜说的话只像是源源不断拍向岸边的潮汐，许青与就像沙滩上的贝壳，随波逐流地被带着走，贝壳是不知道潮水和大海的心情的，大海也不会因为小小一枚贝壳如何而改变什么。但现在两人间的关系悄声无息地发生了转变，黄煜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尽管许青与不了解也不清楚他究竟出于何种原因这么做，但在黄煜这里，只要他愿意往前一步，许青与就能鼓起勇气，把剩下去接近他的路走完，只为了讨要一点喜欢。但在这之前，许青与还要确认另一件事。“你…你今晚不是有事吗？”他不看黄煜，小声说，“和…和张瑶学姐。”“你怎么知道……复昕冉说的？”黄煜问道一半了然，弯了弯眼眸，“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啊小眼镜？”他们面对面，视线却都错开不看彼此，环绕在二人间的空气泛着些不显著的柠檬酸，两人都不自知地有些敏感，对出现在对话中的多余名字感到不适。“不是，张学…学姐朋友圈发了。”许青与很快地抬眼，“说是，去约会……是吗？”“如果说约会是指外联部副部带着文艺部新生对企业高管点头哈腰要赞助的话，确实也可以说是一场约会。”黄煜说，“和任务与金钱。”“哦……”许青与局促地想捏点什么，抬手伸向头发，但又早剪短了，便只指尖相互捻下，“那她…她为什么，要在朋友圈那么、那么暗示，太容易被人误会了……”“不知道，可能她想追我吧。”黄煜回复了平日的姿态，不经心说，“当然也可能是我自恋多想了。”然而他冷静自视的姿态没一秒，就如被足球重击的窗户般，碎掉了。“那我可以，追你吗？”黄煜也如被足球狠狠砸了脑袋，他眼眸再一次愕然地睁圆，不知是因为许青与忽然的坦率，还是因为忽然如此坦率的人是许青与。黄煜对追求者一向持开放态度，追不追是喜欢自己的人的自由，只要别太烦人，他都无所谓，也不在意。但现在说这话的人是许青与，那一切都不一样了。首先，许青与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而和朋友发展出友谊以外的情感，总归是不明智的，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许青与是男生。虽然黄煜刚刚在情绪裹挟下，险些提出一种……离奇的方案，但黄煜自始至终，并不认为自己不是直男……吗？在今晚之前，黄煜都能笃定地敲下没有疑问词的句子，但今晚后，他就不得不打上个必要的问号。对着同性产生欲望还算直男吗？但黄煜又觉察，自己那份欲望好像只针对单个人，如果幻想下和别的男生亲密接触，他便仍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黄煜很难得地困惑了，他也摸不准两小时前的自己在想什么，是不是疯了。他最终推脱地把责任一股脑丢到许青与的身上，他叫得那么柔软，脸颊和腰也是软的，又哭得很好看……打住。黄煜冷静地将思绪在此截断，再往下想就不是弯直那么简单的问题了，他怕自己会一路往变态的康庄大道上疾驰。黄煜长久的沉默，许青与迟钝地感到紧张：“不…不可以吗？”他眼眶因为熬夜有些肿，视觉效果上感觉随时会哭出来，黄煜错开视线，也回避话题，四两拨千斤道：“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去吃夜宵吧。”他说着起身，许青与坐着，后知后觉自己赌输了，倒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只是有点后悔不如不打断黄煜……疲惫后知后觉涌上来，他起身跟上，坐车后不久摘下眼镜揉了揉生疼的眼眶，手臂却被轻触下，黄煜递来几张纸巾，有些不自然地快速说：“给我些时间呗小眼镜，我没那么快接受现实……”“什么，现实？”许青与接过纸巾，问。“就，如果你喜欢了十几年女生，忽然发现自己可能不是直男，也需要缓冲一下吧。”黄煜收回手，揉揉脸颊，几乎是自言自语，“让我缓两天，到时候……”“到…到时候，会……”许青与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喜欢我吗”咽下，换个说法道，“会接受…接受男生的，追求吗？”“应该也不会。”此刻车到地方了，在路边停下，黄煜拉开门，冲许青与露出今晚第一个自然的笑，顿一下说，“到时候……你可能也没必要追了。”黄煜让许青与缓两天，许青与真的就只缓了两天，他第三日就跑去F大，在学生会办事处找到黄煜，还无意撞见一场告白。他到时告白已经接近尾声，张瑶站在黄煜面前，没有半点被回绝的失落，仍是漂亮地笑着，甚至还在打趣：“这么决绝，追求的机会都不给一个吗学弟？”“抱歉。”黄煜说。“敷衍到连理由也不给。”张瑶叹气，“真可惜……没有恋爱的打算吗？”“可能有？”黄煜的声线轻松些，他似乎笑了，“也不确定。”张瑶叹气：“看起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呢，祝你恋爱顺利吧学弟。”她说完也不拖沓，直接离开了，许青与和她擦肩，点头问好后敲门。“小眼镜？”黄煜见到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闻言许青与有些心虚，他从高中开始就对黄煜的行踪记得牢固，不过那时也不好表露，现在既然已经摊牌，那便应该主动些。但许青与暂时还不想给自己塑造一个跟踪狂的形象，反问：“两天，过了。我不…不可以来吗？”“果然学坏只要几天啊。”黄煜摇头笑道，“有什么事，还是单纯想见我？”许青与被他忽然的直球击中，脸红一瞬，道：“有、有些事。”又小声地补充，“也，想见你。”直球还以直球，永远是最好的回击方式，黄煜被回旋直球击中，所幸手上还有任务用于缓冲推脱，便先和许青与约定午饭，干完活再去找他。黄煜做事效率很高，一个半小时后，他就来到了许青与等待的空置教室。许青与找他是为了一周后宣传部的近期活动汇报，许青与作为干活最多的新人，被选为大一级的代表发言，而很显然，发言——完全是许青与的弱项。许青与找黄煜帮忙，一是因为黄煜在演说方面确实经验老道，二是许青与怕到时候上台紧张口吃严重，想进行提前的压力训练，而没有什么，比和黄煜待在一起，更令他紧张的了。当然第二个理由他没和黄煜说明，黄煜也确实是个好老师，高中时那次代表发言，因为两人关系正僵，黄煜没能提点几句，但就单那几句，许青与也受到不小启发。然而再好的老师也教不会走神的学生，一个下午许青与总算弄明白高中时级长为何总吃了枪药似地全校巡游抓早恋，因为爱情这个东西，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天生就是与学业犯冲的。至少，对许青与是。他和黄煜面对面坐着，黄煜让他盯着自己眉心说话，说这样看人会显得真诚专注，也更能让自己集中，但许青与视线总忍不住从那眉间飘开，移向泪痣、鼻梁……最终落在嘴唇……然后他就会想起那个亲吻，便立刻开始脸红心跳，稿子是什么，发言是什么……早抛到脑后去了。这样训练几次，越练许青与卡壳的次数越多，最后黄煜忍不住了，摘下他的眼镜，拉长声说：“喂——集中点吧小眼镜，我的脸上没写内容。”“内…内容太难了。”许青与也不好意思，小声说。虽然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借口，但也并非全无道理，许青与的发言稿中数据和拗口名称不少，即便是黄煜第一遍读下来，也会卡壳几次。黄煜掰着那镜腿折叠，建议：“那小眼镜你先换段简单的话，用演讲的形式念熟，然后再把稿子套进那个说话状态试试。”“简单的，话？”“比如你喜欢的小说，电影电视剧片段，歌词或者内心常有对谁的怨念都可以，总归是怎么熟悉，怎么能激发表达欲怎么来……大概是这种话，有什么想法吗？”有的。黄煜说完，许青与安静几秒，有了思绪。许青与少看小说，不看电视剧，没有喜欢的电影，歌也只听寥寥几首，但熟悉的、想表达的话，确实是有的。要说出来吗？黄煜催促地轻哼一下，把眼镜展开，戴回许青与鼻梁上。这便方便许青与抬眼，清晰地把黄煜收入视线中。“黄煜。”几次相较平时稍重的呼吸后，他口齿清晰地叫出，这两个字如钢琴演奏开头错按的音符，清脆又突兀。他的目光则如接在音符后的乐章，羞涩又直白，他接下来的话语像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又或是在梦中经常实践，他流畅地，毫不卡顿地说，“我喜欢你。”自古以来告白都有很多方法，有长篇大论写肉麻情书轰炸的；有主动出击后回缩，等对方上勾的；有不断暗示，悄声无息入侵他人生活的。黄煜也表明过自己的告白方法，他说最好用“我们试试”，这样被回绝了也不尴尬，许青与记在心中，却在应用时莽撞吐出句“我喜欢你”，完全破坏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保守意图。或许直白莽撞地递出自己的喜欢，也不失为一种尖锐的武器，但在许青与这，“喜欢你”并非什么武器，只是一种伴随他多年的状态，一种情不自禁，就算被回绝，也希望对方接收到的信息。几年的喜欢催促着他，激励着他继续开口，许青与在冲动后终于想起黄煜的教诲，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补充上：“你能和我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