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管理课的小组作业,许青与最后只拿到良好的成绩,倒不是他发挥有多差劲,只是老师认为他们组并没能协调好合作,所以扣除了一定分数。虽然分数对于某些“及格万岁”的大学生来说已经是很能接受的成绩,但作为上半学期全科满绩的许青与,则仍是有些沮丧,毕竟这是他从上大学以来收到最差的作业成绩了。“我需不需要,和组员道歉啊?”许青与在和黄煜的电话中犹豫地询问。“为什么?小眼镜你又没少干活拖后腿。”“但是,我好像拖累他们了,成绩……”“停——”黄煜懒洋洋叫道,“我刚听完你的爽文故事,没打算回到憋屈的剧情里,请保持住你的大男主设定,不然我要申请退订了哦。”“什么啊……”他话语里一堆没听过的小说术语,许青与一头雾水,却还是被逗乐,短促笑下说,“好吧,我保持。”黄煜在那侧满意地发出语气词,听起来很像猫咪被挠舒服了后的呼噜声,他似乎伸个懒腰,轻快道:“明天一起吃饭吗小眼镜,绿道那边开了家新烧烤店。”“好呀。”作为一对饭搭子情侣,两人已经把大学城一片的餐厅吃遍了,黄煜每次去探店,都表现得很可爱,无论是吃到美食还是踩雷,他的表情都十分生动活泼,许青与看着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猫咪饲养员,比起去享用美食,观察黄煜的反应更让他感兴趣,“明天中午,去吧,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结束和许青与的通话后,黄煜在机房坐下来,他的合伙人兼学长见惯不怪地说句“又来蹭课啊。”就做自己的事了,基本上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低年级的非本系的学生的常驻,只在听说他是学金管的时感叹句真勤奋那专业课可不少,别玩物丧志搞挂科了……面对这种说法,黄煜总笑着糊弄过去,他把本专业的课吊在六七十分差不多,仍是雷打不动地流窜在计算机系四个年级的专业课教室里。然而今日他的蹭课道路没那么顺利,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时,黄有为打来了电话。要是平日,装作没听见忽视了也行,但考虑到自己刚不留情面地把黄辉借高利贷的事捅出去,指不定其发疯和黄有为说了些什么,黄煜还是站起身,出门到走廊,接起电话。黄煜在走出教室时已经准备好应对质问的说辞,然而电话那头,黄有为口吻平和,他没提黄辉赌博或者黄煜恋爱的事,只像个和孩子关系不错的父亲一样说明日他出差,会路过黄煜所在城市,想问下他有没有时间,和自己以及那个做游戏公司的二伯伯一起吃顿饭。“我听说你最近赚到了第一桶金,不错,正好和你二伯多交流一下,学习点做生意的经验……”黄煜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看看表——他最近真有点穷,以前戴的RM限量款和拆下来的跑车顶棚一起卖掉了,现在手上的运动手表还是许青与在马尔代夫的机场用卡里剩下的钱买的,虽然不算廉价,但和原本那小几十万的大牌肯定没法比。黄有为还在说,上课时间已经到了,黄煜有些不耐烦,打算找个理由拒绝饭局再挂断,他并不觉得和黄有为吃饭是什么值得推掉和许青与约会去做的事。黄有为出差是常事,至少在黄煜记忆里,每次学校有类似亲子活动、家长会、成人礼,这种需要父母出席的场合,黄有为都在出差。所以当黄有为联系说出差路过大学城,约自己出来吃顿饭时,黄煜十分不以为意——在家里时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少之又少,现在又何必走这种亲情仪式,浪费双方时间。但黄有为下一句话就改变了他回绝的想法。“送你的车还喜欢吗?按你哥喜好买的,以为你不会怎么用,不过看你好像开着和同学一起出去了,那应该还挺满意。”黄煜眼睑轻轻一抬,目光凝定些,这一句显然是黄有为给出的警示——自己和许青与一起去马尔代夫的事已经被知晓了,而他肯定不止知道这些。黄辉果然在欠债暴露后气急败坏地把自己也拖下了水。黄煜花费一秒简单推测下黄有为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没什么疑问地得出“应该都知道了”的结论,便也不客气,顺势说:“车还可以,就是敞篷坏了,没钱修。”黄有为在那边配合地笑一声:“我黄有为的儿子居然会缺钱,也是奇闻了,明天中午在金轩楼吃饭,我让你二伯准备个大红包,你也好好把车修了,别开着几千万的东西开得那么寒酸,说出去让人笑话。”黄煜应答下,再说两句挂断电话,他在原地站一会儿,给许青与发去消息,说中午有事,约会可能要改到晚上,许青与很快回复了OK,他这种不问理由就一口气答应所有要求的习惯总透着股傻气,但很可爱,黄煜被那比着OK的白软兔子表情包抚平皱起的眉峰,他看着屏幕很短促地笑了下,收起手机进教室了。第二日的饭局如黄煜所想地一般沉闷,黄有为一直在和他的兄弟,黄煜的伯伯黄有力聊生意上的事,这虽然无聊倒也便利了黄煜,他好久没赴过这么不需要动脑的宴会,只需要安静吃饭就行,丝毫不用考虑任何社交人脉的问题。然而黄有为叫他来,肯定不是为了在桌边放个人形摆设,他和黄有力聊完国家新出的拿地政策,终于转眼向黄煜发难。“怎么换手表了?”黄有为先看见黄煜手腕上的蓝色手表,皱起眉来。“之前的丢了。”虽然黄煜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前戴的是什么手表,但还是淡定地应答。“去买个新的,这种垃圾就别戴了。”黄有为专断地说着,话中有话,“你虽然还在上学但怎么都是黄家的继承人,要分清什么是掉价的行为,什么不能做。”黄煜听出来了,放下筷子道:“赌博、斗殴、醉驾飙车,这些给家里抹黑的事,我当然不会做。”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黄有为也不发火,只抬手点他:“也是成年人了,别那么任性。游戏什么的先放一边别瞎搞,你伯手下有个地产项目,你……”“我正想说呢。”黄煜不紧不慢地抢断,他从包里掏出两份资料,起身递给黄有力,笑道,“上面那份是作品集,里面有我至今为止设计过的游戏的资料,二伯您可以抽空看一下,其中带星号的都是未售卖的,如果有感兴趣的请不要犹豫联系我,价格都好商量。”黄煜笑容灿烂话语诚恳,一旁黄有为的脸色却有些不好,黄煜这些日子缺钱他是知晓的,但考虑到黄煜缺钱的原因是瞒着自己给黄辉打钱,以及投资开发他那些破游戏,黄有为便选择冷眼旁观,想刻意给这个不按规划道路走的小儿子一个小小的警告,但他着实没想到黄煜缺钱缺到这个地步,戴着破铜烂铁一样的表不说,甚至卖那破游戏卖到亲戚前面来了……黄有为越想越恼火,黄煜此刻一脸认真推销的模样,在他看来和死皮赖脸乞讨没差,着实让他这个当爹的丢人。“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能干了。”黄有力见状,倒是大笑出声,他接过资料,扭头对黄有为道,“有为你这个儿子,真的是太会做生意了,像你。”黄有为虽然不悦,但也配合地笑下,笑完扭头瞪一眼满面营业笑容的黄煜,心中更坚定要把他赶紧送回“正途”的观念,然而他还未再次开口,就听黄有力问:“下面这份是什么?”黄有为看过去,黄有力手中,厚厚一叠资料夹下面,还有一张文件纸封。“是我的个人简历,我之前听爸说过二伯您的创业史,对您非常敬佩,便想向您多学习,所以希望您能给个机会,让我在您的制游公司进行实习。”黄煜话语自然,脸上带着挑不出毛病的真挚神色,看得黄有力是越发满意,觉得这侄子是个璞玉,也弄得黄有为更上火,坐不住地想赶紧中断这话题,把黄煜送去他应该了解熟悉的领域。但已经晚了,黄有力显然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侄子很为满意,笑着道:“你都开口了,那肯定没问题,小煜你看什么时候有空,直接来公司报我名字就行。”黄煜也笑了:“那就先谢谢二伯了。”“一家人有什么说谢的!”黄有力拿起酒杯道,“咱喝一杯,都在酒里了。”黄煜举起茶杯,而黄有为在旁边,尽管郁闷,但见尘埃落定,也不好驳面子,只得也举杯,暂且收起自己那些心思。接下来的饭局便更多是黄煜和黄有力的主场了,黄有力当年在黄家就是个异类,继承了北方的地产业务,却致力于去搞影视、媒体、游戏之类的新玩意,黄煜的爷爷不太喜欢这个儿子,连带着黄有为也不太看得起他,鲜少与其来往。但哪想到,这刚一往来,自己儿子就和黄有力热络上了,弄得黄有为错愕又吃瘪,但也毫无办法。一顿饭吃完,黄有为该说的话一半都没说完,心中的打算更是一点没落实,他在和黄有力分别后再叫住黄煜:“我们父子好不容易见面,晚上再吃一顿聊聊吧。”“我晚上有事。”黄煜回绝。“推了。”黄有为态度强硬。“已经推过一次了,不能再推。”黄煜也不让步。黄有为沉默了,他看着黄煜,一种浓厚的“不受掌控”的不安感盘旋上来,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叛逆,黄有为感觉头疼,但也觉得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疲惫地揉下眼窝,开口道:“你哥说你和个男人搞到了一起。”“我哥还说过我雇人打断了他的腿骨,实际上是他自己飙车出事。”黄煜冷道,“我想爸你应该记得。”“你和那男的一起去了马尔代夫。”黄有为面色不虞地提醒。“我没有和朋友一起去旅游的权力吗?”黄煜笑了,反问道。黄有为又沉默了,黄煜神色不变,黄辉找许青与要**的录像,就说明他手上并没有能证明两人情侣关系的决定性证据,那张牵手照可能是黄辉的唯一底牌,但谁规定在大街上牵手的同性就一定是情侣?黄煜赌黄有为不信。许久,黄有为叹口气,他像忽然苍老了十岁一般,放低姿态说:“你一定要和爸爸对着干吗?”黄煜仍笑着:“我只是在做想做的事,像黄辉一样。”“别拿你哥做榜样,没出息。”黄有为嗤一声,又幽幽追忆起过往,“你小学时逃课不去兴趣班,窝在家里说要做游戏时,我没有管你,因为我觉得小孩子思想很快会改变,并不长久……现在我仍是同样的想法……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你最好弄清楚界限。”他话语中隐隐带上威胁,黄煜面上的笑意散了不少,他平静地说:“我一直很清楚。”说罢,黄煜转向面对黄有为:“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然后他微微欠身,再不犹豫地抬脚离去,没走出两步,又听见黄有为在身后问:“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几个月?几年?”黄煜不知道黄有为问的是游戏设计还是许青与,但无论问哪个,黄煜都不屑于回答,问未来是最蠢的事,黄煜也不知道几个月、几年后的自己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但他知道和许青与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所以他加快脚步,没听见似地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