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小事与大事

面前许静脸色冷凝，许青与心脏猛地收紧，窒息感瞬间上涌，他心中被巨大的“完了”刷屏，半响才憋出一句干哑的：“什…什么？”“你知道他是黄辉的弟弟吗？”许静的下一句话，稍稍拯救了悬崖边上的许青与，他清醒些，偷偷观察许静的表情，虽然不好看但没到暴怒的程度，所以应该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他心思涌动，努力调整好表情，装作迟疑地开口：“黄辉……是谁？”“当年你爸车祸的肇事者。”许静是刚意外知晓这件事，她整理文件时找到当年和黄家牵的合同，又翻到一些照片。黄辉和黄煜长得并不像，但黄煜和俞金则在外貌上有非常多的相似点，而许静又对当年那个趾高气昂来谈和解的贵妇人很有印象，她心中生出疑惑，找人问了问，就震惊地得到了答案。所以也不怪许静着急，谁听说自己儿子和七八年前的杀父仇人还有联系，都不会兴致太高，更何况黄家人并没有给许静留下好印象，无论是黄辉还是俞金，他们身上那种瞧不上人的优越感都让许静无比反感。“你怎么和黄煜认识的？我不是说看人交朋友要长个心眼吗？和这种人混在一起，要是犯了什么事，人家有家里兜底，你有什么，你要走你爸的老路吗？”“不是……”许青与已经完全明白了状况，他松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又有些哭笑不得，“我和黄煜，是初高中同学，他……人挺好的，成绩也不错，高考比我分还高呢……我们大学又在一个城市，就，相互照应一下。”虽然大学四年进步不少，但许青与还是没能从黄煜那学会面不改色骗人的技巧，他说着错开眼神，声音也低些：“之前他来家里，你不是还，对他印象不错吗……”“那是我不清楚情况！”许静拉高声音，仍有余怒，但她也逐渐冷静下来，虽然还是笃信黄家那样的家庭养不出什么好东西，但黄煜的高考分数以及那日他礼貌大方的表现还是稍稍挽回了点印象。更何况虽然许静是个控制欲很强的母亲，但她也并不可能连许青与要交什么朋友都一一过问，所以她最后只用力用手指点下许青与，警告道，“总之你以后和人相处还是留点心眼，别因为人家里有钱就去谄媚，也小心点别招惹人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可惹不起几尊大佛。”她话语严厉，有几分道理，许青与却听着有几分心虚，毕竟他人早媚了招惹也没少招惹……而许静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时，他又立刻联想到刚才照片里，穿着得体的黄煜，和其随手送出的几十万的礼物，心情立刻又糟糕透顶。他最后含糊应答许静，把人哄出自己房间，回身垮了脸色，低头拿出手机。黄煜没来消息，但在群里出现了。他否决那女生是自己女朋友，让熊卓和梁邦名别乱起哄，但当两人不罢休地问起他的感情状况时，黄煜又沉默了。许青与刷两下群消息，梁邦名和熊卓的问题底压底，黄煜看不见地不回复，许青与退出群聊，置顶的私聊框依旧沉寂。回答一句，我在和许青与交往，是这么难的事吗？许青与垂下眸，有一下没一下刷新着对话框，他看向黄煜的头像，三年前用的兔子情头，黄煜开始实习后就嫌幼稚，说老被同事嘲笑，也显得不正式……各种理由地换掉了，当时F大J大还起了好一阵流言，说两人终于分手，直到黄煜和许青与仍是一起出现，被撞见过好几次才消退……当时黄煜也没出来什么，许青与更是保持沉默，他没换掉原本的头像，认为黄煜实习结束再换回来就好，但哪想黄煜从实习到创业连续几年，头像变了又变，再没变回来。而许青与本人则没有频繁换头像的习惯，便是到如今都还顶着单边的情侣头像。想到这，许青与心里又不舒服了，他从群聊里把梁邦名发的照片转到私聊，再发个句号，但一秒后，他连那个小图也看不顺眼，便撤回，聊天框里只剩个单调的句号。黄煜还没回消息，群里梁邦名说黄煜离开餐厅了，许青与心情更糟，心想他最好别是要送女孩回家，所以没时间看手机。他想着，顺手把头像换了，对许青与来说选图是个很纠结的事，但他今日怎么都看那形单影只的兔子不顺眼，便很快换成了大一时去马尔代夫拍的海景图。等他更换完，手机震动下，黄煜的消息终于来了。黄煜【吃醋了吗小眼镜？】许青与被他的消息气着了，黄煜恶劣的性格即便在自己生气的时候也不看时机地发作，许青与拿他没办法，也不乐意承认，显得低人一头，便只回【解释一下吧】黄煜【家里那边的朋友，我不认识她】许青与懂了【相亲？】黄煜【不是】许青与【所以是送了不认识的，家里那边的，不是相亲的陌生人一块名牌表，是吗？】许青与还是忍不住在话语里带上了酸气，虽然他并非眼里只有金钱，但六位数起步的表，和相对黄煜能力比起来过于简单的小游戏……许青与还是像吃了柠檬般忍不住对比，斤斤计较，耿耿于怀。许青与还在等着回复，一个视频通话忽然打过来，他接起，黄煜的脸不断在光影下变化，显然在飞驰的车上。“怎么忽然，视频过来了？”许青与举起手机，问。“因为感觉小眼镜你好像有点生气。”黄煜说，“需要安抚一下，用我的美貌。”他话语轻松，如果是平日，许青与确实会被这么一通及时到达的视频浇灭火气，但今天他本来就被许静搅合了心情，情绪有点太糟，黄煜没事人一样的语调，反而火上浇油，让他更郁闷了。“表是什么情况？”许青与语气生硬地直接接上聊天话题。“家族合作的一点诚意表示。”黄煜也不再说笑，解释道，“我妈买的，直接给到她手上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他说着揉揉太阳穴，半抱怨半开玩笑道：“这么有闲钱不如给我卡上打点，我都要穷死了。”他这话夸张但有事实依据，许青与知道他家里不支持他搞游戏，不仅不给经费支持连生活费都削减了，现在手头确实拮据。屏幕里黄煜黑眼圈浓重，在昏暗光线下都很明显，许青与心软了，他想黄煜在一些大事上也身不由己，比如工作室选址、比如家族的生意……但在另外的小事上，是否还可以计较一些呢？“我的头像……”许青与正要开口，和黄煜提头像的事，黄煜那侧却忽然亮了一下，车似乎停在路边，随后黄煜的脸闪出屏幕，他先和司机说了句话，再回来匆匆和许青与补上一句：“我到机场了，先挂了。”“你要回学校？”许青与愣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晚？”“明天约了人谈合同。”黄煜快速说，“你先睡吧，我到了给你报平安，晚安好梦小眼镜。”说罢，他也没给许青与留回复的时间，挂断了视频。许青与对着恢复到聊天的界面顿了顿，两侧不匹配的头像刺得他很不舒服，他想说什么，却最后只沉默地发了个【一路顺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许青与并不长和黄煜联系，这一方面是因为黄煜忙着搞工作室的事，确实没什么闲暇时间，另一方面则是许青与心中莫明拗着股情绪，他知道黄煜没做错什么，但就是敏感地不舒服，他没法直接和黄煜发火或坦白，只能用冷战的方式平定自己的情绪……虽然这大概率是场只有许青与在意的冷战，因为从聊天看，黄煜显然没察觉。他太忙了，忙到没时间关注恋人的情绪这种小事……至少许青与是这么宽慰自己的。两人间不清不楚的“冷战”一直维持到假期末，最终终究是许青与先熬不住了，他那日犹豫要不要主动给黄煜打个电话，还没纠结明白，就被许静拉去了商场，帮忙挑选去同学聚会的衣服。许静不常逛商店，也不常去同学聚会，和平日的干练不同，她在服装店里甚至有些束手束脚，穿上好看的衣服都不太好意思直视镜子里的自己，只说“是小年轻穿的”、“不适合我”、“不庄重”之类的话，许青与便暂且放下自己的感情上的事，帮她选衣服，并坚定地告诉她没什么不合适的，都很好看……在许青与的鼓励下，许静逐渐自在了些，她把包和手机递给许青与，拿着许青与新挑的衣服去了试衣间。许青与无所事事地站在店里发呆，手机忽地一震，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想看是不是黄煜，但屏幕上并无消息，再低头摸另一个兜，许静的手机上，消息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来，许青与本来想静音收起，但视线扫过屏幕，忽地凝住动不了了。“这件怎样？”等许静从试衣间出来，看着镜子发问时，许青与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低头僵硬地看着许静的手机，他迟钝半秒抬头，面色不好地问：“张医生，是哪位？”许静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了，她往前夺过手机：“你这孩子，怎么还乱翻人手机啊？”许青与的手还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态，他追问：“磁共振结果，又是什么？你生什么病了。”“什么什么病啊。”许静低头看手机，含糊说，“就是单位组织年检，顺便……”“医生问，‘还有出现尿血情况吗’。”许青与打断道，他声音和喉咙一起紧绷着，几乎要扯出血腥味，“到底，到底怎么了？说实话。”“真的没事，别多想。”许静还想打马虎眼，但许青与不安的情绪已经爆发，他不再询问，拉过许静的胳膊，紧绷地说：“现在，去医院。”许静被他拽着没办法，到底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她也不愿再浪费钱做一次，只能叫许青与先松手，叹口气，一五一十把事实告诉了许青与。尽管许静语气平和，把事情说得好似很轻松，但那“肿瘤”二字一出，还是把许青与砸了个头昏眼花，他低血糖似地脑袋嗡嗡响个不停，不管许静说什么，都执拗地拉着她，要把人带去医院，仔仔细细又做一遍检查。许青与表现得出乎预料地决断，一向强硬的许静也意外地没反抗，安静地被领着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许青与觉得自己挺冷静的，但直到他在等许静检查时，低血糖发作，便原形毕露了，他蹲在走廊上干呕，因为没吃什么所以也吐不出东西，只是胃酸上涌把嗓子烧得肿胀。许静马上出来了，许青与摇头拒绝护士的关切，撑着墙站起来，他最后手里被塞了块糖，但又手抖地撕不开，只能先揣兜里，再把手机拿出来。许青与无意识地点开黄煜的聊天框，他也不知道到自己在做什么，好像只是身体本能地在哀求，要找个依靠。他手颤着找到键盘，眼前黑白反复交替，只凭感觉和本能打下【可以通个电话吗？】还有一句【我好想你】，等到屏幕暗了，也没力气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