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有空来聚餐了?”面前的舞池灯光闪烁,人群在其中随着音乐蹦跳,宏盒宣传组的大部分组员都加入了那片热闹,边上卡座那,只剩夏迎和许青与坐着,夏迎毕业两年就当上组长果然有原因,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他都安然开着笔记本电脑,仍保持工作状态。只是在查看文件之余,瞥一眼局促安静的许青与,随口问一句。“今天没事,就想来……社交一下。”面对忽然的提问,许青与吓一跳,然后老老实实答。黄煜最近很忙,和同学朋友一起创业的弊端首次显现,由于工作室都是熟人,一些决策命令很难以强硬的姿态下达,黄煜的热搜事件,就把这个管理上的缺漏暴露无疑。工作室内部就借助热搜营销一事,产生了较大分歧,这策略由正因预算不足而焦头烂额的宣传组打头发起,他们想利用自来水流量免费赚一波热度,但开发和运营方面都很不赞同,因为如此做法要求将原定三个月后上线的游戏提前两个月发售,准备时间的不充裕给几个技术部门带来很大压力,他们因此对宣传组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宣传组也抱有正当理由,营销就是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再加上经费不足,更应该不放过一切可以利用的风口,求稳本来就不是一个起步的创业公司该有的策略……两方人马各执一词,黄煜则被架在风口浪尖,他最终默许了宣传组的做法,因为木已成舟,既然已经决定借助热搜热度,半途而废便比从未开始更加可惜。对于他的选择,技术部门颇有微词,但考虑到牺牲最大的还是被售卖隐私用于营销的黄煜本人,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抱怨几句,便埋头开始赶工。这种情况下,黄煜的忙碌是可以预见的,他近两个星期都没有在零点前回过家,有时甚至直接睡在工作室里,许青与和他的交流仅限于早上迷迷糊糊的早安,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空闲时间。但许青与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阅读外,他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当休闲时间一多,黄煜又不在,他就立刻觉得无所适从、无所事事。而许青与比起忙碌又更不适应悠闲,于是当组员再次发出邀请,问他要不要去这周的团建活动时,许青与便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周团建的地点选择居然是夜店,许青与局外人的窝在卡座里,喝着几乎没有酒精的果酒,有些后悔不如在家看书。“一般团建,都回来这种地方吗?”许青与没忍住,问夏迎。“偶尔。”夏迎说,“工作太压抑了,发泄是好事。”许青与看他一副认真加班模样:“组长你也喜欢来这种地方,发泄吗?”“不,我讨厌这里,太吵了,信号还不好,容易收不到客户消息。”“果然是,组长。”许青与有些惭愧,虽然在学校被称为卷王,但在真正的工作狂面前,他不得不甘拜下风,“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因为社交也是职场重要的一部分。”夏迎头也不抬地说,“不论是领导还下属都不喜欢特立独行的员工。”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就已经很特立独行了。许青与在心中默默想,他低头看眼手机,如夏迎说的没有信号,聚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结束,许青与不好提前走,便想找个有信号的地方,告诉黄煜今天自己可能会晚点回去,然而他刚要起身,就见夏迎合上电脑。“我要去舞池活动下,一起吗?”夏迎问。“欸?”许青与愣了,夏迎看起来可不是会喜欢蹦迪这种过于热闹活动的人。或许是看出他的疑惑,夏迎耸肩解释道:“来都来了,总得象征性蹦蹦。”又道:“你应该没蹦过吧,凡事总该有个体验。”许青与确实没多少去夜店的经验,黄煜的幽闭恐惧注定他会远离这种光线昏暗不稳定的场所,而许青与也找不到自己独自一人来蹦迪的理由。说起来,上次他出现在类似场合,还得追溯到大一,被复昕冉骗的时候了,那时他就没对这种场所有什么好感,时间过去四年多,许青与看着眼前的舞池,仍想敬而远之。但夏迎说得也有道理,凡事都该体验下,许青与犹豫半秒,点头说:“好吧。”黄煜推开租房的门,寂静和漆黑阻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我回来了”,在高中租房时,他特别讨厌晚修回去面对一片漆黑的房间,那时他的幽闭恐惧还很严重,一秒都不愿在黑暗里多待,甚至会因此整日整夜开着客厅灯,这样推开门就永远有光等着自己。但七八年过去,如今的黄煜面对屋内的黑暗,头也不抬地随手按下开关,劳累让他无心顾及心里的恐慌,黄辉曾嘲讽过黄煜,说他的幽闭恐惧不过是另一种层面的富贵病,当时黄煜选择用拳头回应,如今倒也不得不认可自己那个废物哥在某种程度上说的有道理。黄煜换上拖鞋,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水,许青与一直不赞同他用面包片代替主食当晚饭的行为,反对无效后又反复叮嘱至少拿微波炉或面包机加热一下,别冷着吃……但是管他呢,许青与不在家,而黄煜现在饿得都有些眼前发黑了。黄煜就着客厅的余光,沉默地吃完了半袋子面包。他承认自己现在有些狼狈,也认可这是创业初期必须要经历的东西,虽然他仍是不大乐意让别人,尤其是许青与看到这种很不“黄煜”的狼狈时刻,但还是那句话,管他呢,许青与现在又不在家。简单解决了晚饭,黄煜才有心思去想别的问题。工作室的群聊里出乎意料的安静,他们刚从下午一直吵到晚上,几个岗位的人唇枪舌战、精疲力竭,谁都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黄煜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尽头,开始还试图协调,到后面由“交流意见”变为“互相指责”后,他便也不开口了,只在场面完全失控前叫停,让所有人都闭嘴,回去冷静下,别在公司宣泄个人情绪。于是双鱼工作室今日,所有员工都提早下班了,尽管没人愿意因此开心,他们不欢而散,走时连招呼都懒得和其他人打。黄煜知晓这种氛围不对,需要有人站出来吼一句,一锤定音做或干脆把所有人骂一顿,总之不能任由消极气氛蔓延。这个站出来的人理应是领导者,但问题又来了,由于都是同学朋友,工作室内部管理规则极不明确,黄煜也不得不束手束脚,无法真的像个独裁者一样强硬地做出决策,他不想承认地有心无力、无可奈何。黄煜不再看群聊,找到许青与的聊天框,那里出乎预料没有新消息,这个点显然已经超过正常甚至加班后的下班时间了,黄煜看着时间皱下眉,给许青与发去【?】,几秒后不放心,干脆要打电话过去。然而他还没拨出,屏幕一黑,黄有为的电话先过来了,黄煜轻轻皱眉,忽略地划过,给许青与打去语音通话。无人接听。黄煜意外地放下手机,许青与基本上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手,联系不上这种情况,在他身上简直无比罕见。不会是手机又被偷了吧?黄煜甚至如此想到,就在他思考时,屏幕再次转黑,黄有为的名字不依不饶地出现在屏幕上。黄煜把矿泉水拧紧放到一边,接起来。自从毕业后,黄有为打来电话的频率就直线上升,他无时无刻不在催促黄煜回去,熟悉公司业务,黄煜也因此被朋友调侃,创业不成功就回去继承家业……但无论黄有为打来几次,黄煜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不愿答应。“最近怎样?”“挺好的。”“之前见过张家那闺女,处得怎样了?”“最近忙,回去再说。”“什么时候回来?”“再说。”黄有为问候几句,切入正题:“听说你遇到些困难,能处理吗?”“还好。”黄煜依旧敷衍。“都闹到网上了,还好吗?”黄有为说,“没有改变的想法吗,经历了这事。”黄煜有点纳闷,自己在这个爹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娇弱的豌豆公主吗,一点小挫折都扛不住,遇到困难立刻会哭唧唧地跑回家躲着,如果自己真这样,那黄家需要的难道就是这种不中用的继承人?“没有。”黄煜又咬一块面包,嚼着说,“我一直很好奇,黄辉他肄业那么多年了,你没有给他点活干的想法吗?”“只有你妈那个没头脑的会认为黄辉是能扶上墙的烂泥。”黄有为嗤一声,“黄家的掌舵者,必须留给能担大任的人,和你哥没关系。”“也和我没关系。”黄煜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空**的面包袋,“如你所见我是个连小公司困境都解决不了的庸人,掌舵人这种重要的位置,另寻良才吧。我还有事,先挂了。”他敷衍扯完,就要挂断,但黄有为冷下声线,又开口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刚毕业就有能力组织一帮人马,有声有色地创业,就很厉害了?”黄煜没挂断,也没回答,他把电话换手,想知道黄有为要说什么。“厉害的并非不是你,任何一个有上进心、在黄家长大的孩子,都能达成你现在的成就。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学历、人脉、财富,是单凭你个人能力就能拥有的吗?步子迈得太大了黄煜,我问你,当你失去家里给你的经济援助、人脉资源,跌落谷底的时候,你原本有的追随者,有几个还会站在你这边?”“认清现实,离开了黄家,你什么也不会拥有,什么也不是。”黄有为的声线因为通讯失真,听起来也更不屑,更令人厌烦,黄煜垂着眸,把手里塑料袋捏出难听的声响。“感谢你百忙之中还不忘来给我教诲。”他平平说,“也就别浪费时间在一无所有啥也不是的我身上了,找王煜、李煜、张煜,继承你那宝贝公司吧。”说着,他不再等黄有为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许青与还没回消息,分明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黄煜再度点击通话,无聊的七八声铃响后,仍是无人接听。黄煜不再尝试,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另一只手把面包袋团成团,朝垃圾桶投掷出去。用力过猛了,塑料团进入又弹出框,在地面撞出一段距离。没有人会处理它,黄煜已头也不回走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