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酒和时间

自从闹上热搜后，许青与就再没和大学同学联系过，和黄煜分手后，他更是连基本的掩饰都不顾了，直接退出了所有与J大、F大相关的群聊。“你不该这么做，大学的校友是很重要的人脉资源。”夏迎得知后，不赞同地说。或许觉得许青与被逼辞职和自己有关，出于愧疚心理，夏迎偶尔会联系许青与，问他新工作如何，心理状况好转了没……许青与不太适应以往冷淡的上司忽然变得如此婆妈，但夏迎也确实是为数不多会在热搜事件后来关心他的人了，所以许青与便都认真回复了夏迎的消息，两人来回几次，倒也发展出一段不深不浅的友谊。许青与入职新公司一个多月后，许青与刚回到家打开电脑准备确认一遍工作文件，夏迎的聊天框却在连上网络一瞬跳出来。夏迎【双鱼工作室迁走了】看到那条消息，许青与心不轻不重地一跳，顿了半秒后问【去哪了？】【G市】夏迎给出个推测中的答案。许青与深吸一口气，心中瞬间涌上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没来得及整理好“黄煜回来了”这个信息，就听见消息提示再响。夏迎【他们新游戏卖得不好，想换个风水】许青与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知道黄煜也是，而且双鱼销售额不好的原因，谁心里都清楚，又哪里是虚无缥缈的“换风水”能解决的。夏迎【如果再这样下去，双鱼估计要倒闭了】夏迎【开心吗？】许青与神色一松，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来。夏迎突兀的冷笑话总能把他逗得无奈。他回复个不开心，夏迎便又话锋一转，提到其他话题。夏迎【你想澄清一下那些不好的传闻吗？】许青与刚放松的神色，又绷起来。尽管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大众也早把这饭后谈资的八卦抛到脑后，许多人连黄煜都忘了，更别提许青与这个配角。许青与知道互联网时代信息更新速度之快，也清楚自己早不在舆论焦点，但网暴留下的阴影却不是那么好被治愈的，许青与现在对任何镜头都很敏感，就在今天上午，财务的实习生想拍办公室新进的盆栽，镜头刚巧对着许青与那侧，快门刚按下，许青与听闻声响，抬头又见黑洞洞的镜头，便一瞬头脑空白，等反应过来已经站起，还把桌面的咖啡带倒，撒了一桌。许青与敲下【没必要】，又删掉，重写。许青与【怎么澄清？】许青与知道自己性情软弱，这才会从小当软柿子被人捏到大，但现在他出了社会，也知晓很多事必须得面对，谁人生没几个坎，总得摸爬滚打越过去。现在夏迎递来了梯子，许青与没理由不接。夏迎【我有一个做自媒体的朋友，我联系他】夏迎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周三提的事，周五就把时间地点都敲定了，许青与周六上午见到了那位叫李博鑫的媒体人。两人在微信上就沟通过了，李博鑫最近在准备一个网络暴力的专栏，许青与的经历很适合放在其中。许青与坐下和他打个招呼，瞥一眼不远处的相机设备，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他和李博鑫聊了几句，等人起身架好设备时，桌下放的手已经被指甲掐出血印。尽管李博鑫再三强调他会模糊处理面部，拍摄只是捕捉个轮廓，但许青与还是过于紧张，被镜头盯着，他就止不住嘴唇发白，更是久违地要打起磕巴，拍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好。“这样，我先出去，你自己适应一下，可以想一些让自己放松的事，或者想象在和亲人朋友聊天也行。”李博鑫建议。李博鑫说完就出门了，许青与和设备被单独留在房内，虽然独自一人，但那种被窥探的毛骨悚然感还是让许青与神经紧绷，他看着早定好的问题，默念回答，但出口仍是磕磕巴巴的，好不流畅。许青与只得放下手机，更后悔答应接受采访了，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可能现在反悔把人撂这走，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尝试起李博鑫建议的方法。许青与没什么做起来就放松的事，看书算一个，但看书又不用说话，他便想象和亲友聊天，许静的面容刚浮现，就被快速推到一边，夏迎也不是一个能放松交谈的对象，至于初高中那些朋友……自己初高中还有朋友吗？许青与叹口气，闭眼两秒，再睁开，倒是看见个预料中意料外的人。“人缘好差啊小眼镜。”黄煜似乎站在那相机后，修长的手指不经心敲着金属，带着笑地嘲弄。“拜谁所赐呢？”许青与无声地回他。或许是知晓只是个幻影，许青与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但也因为有这个幻影，李博鑫再进来，问可不可以开始时，许青与点头，很流畅地说了没问题。采访过程挺顺利的，黄煜的幻影始终杵在相机边，摸摸脚架点点镜头，那冰冷的机器玩具般毫无尊严地被他摆弄，许青与看着心烦，心道就一个虚幻形象，也和本人一样恼人。李博鑫准备的大抵都是些“你收到骚扰后的感受是什么？”、“被网爆有影响你的生活吗？”之类的，给机会给许青与卖惨的问题，而许青与本人也确实足够可怜，他都不需要添油加醋，中规中矩说一遍那些恶毒的短信、电话、评论，听着就足够让人咂舌。李博鑫很满意采访结果，在结束前，他提了个没提前告知，但很重要、很被人关心的问题。“网上传的有关你和黄煜的恋情，是真的吗？”许青与没立刻回答，只看着李博鑫。李博鑫耸耸肩：“个人问题，干这行的都有点好奇心，你要不愿意答或者答了不想发，我都尊重。”“不用，可以发。”许青与没沉默太久，开口了，“我和黄煜没在谈恋爱，我们以前是朋友，现在……应该也不太是了。”“因为网上的舆论？”李博鑫问。“……一部分是吧。”许青与扭开头，声音低了点。他再去看那摄像机，后面空空****的，黄煜不见了。李博鑫的专栏文章放出去后，水花不大，人们对澄清类的东西总不如对八卦感兴趣，更何况这份专栏本身审判的就是网民。但这采访也不算毫无用处，至少许青与能更自如地面对镜头了，而双鱼，听说也回了一口血，许青与从夏迎那听说，双鱼在第二款游戏失利后改变的销售策略，不再大张旗鼓地进行宣发，作为搞宣传的人，夏迎和许青与都不看好这种一声不吭的销售方式，然而双鱼在外网上市的第三款游戏，很快就从国外火到国内，小小在网络上刷了一波屏，而这次，人们更多谈论的是游戏本身，许多购买了游戏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双鱼的作品。“黄煜运气真好。”夏迎对此评价。“一定要把我们的聊天话题定为我的前男友吗？”许青与无奈地叹息。“你要是有现男友，我也不介意换个话题。”夏迎一如既往地嘴毒。许青与吃瘪，半响笑着摇头：“那还是聊聊学长你的新工作吧。”他们俩现在正坐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小炒店里，夏迎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宏盒对很多人来说是不错的企业，但对他来说只是个事业的跳板，他上面压着太多人，升迁又看资历，夏迎可不想坐着干等，在G市一家风头正盛的新兴地产宣传公司向他伸橄榄枝时，他便毫不犹豫地跳槽了。“总而言之，学长你现在又和我在一片区域了。”许青与推下眼镜，难得开个玩笑，“不过这次好像我算是前辈？放心，我会努力罩你的。”“你要乐意跳槽，我不介意继续罩你。”夏迎说。“那算了，我对走后门有阴影。”许青与叹气。“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应聘进来吗？”夏迎很鄙夷他的觉悟。“那还是不太能。”许青与笑着说，“学长你实在太能使唤人了，还是另请高明来做牛做马吧。”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没忍住，笑了。他们此时见面，距离许青与分手已经过了大半年，夏迎看着笑容灿烂的许青与，心里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半年前许青与还是个因为恋爱不顺而心碎流泪的小可怜，现在再次见面，他似乎已经完全把失败的恋爱抛在脑后，人也成长不少，能大方幽默地和人社交了。这顿饭吃得很畅快，夏迎是目前来说许青与唯一交心的朋友，而夏迎家在北方，这次来南边，背井离乡遇到熟人，也自然高兴，两人点了酒，也顺理成章地喝多了。许青与路都走不稳还惦记着要尽地主之谊，坚持要先把夏迎送回宾馆再回去。然而他拉着服务员一口一个学长，夏迎站在一旁揉着太阳穴脑瓜子疼，最后还是决定送许青与回去，不然这家伙明天可能会在垃圾桶醒来。好不容易从醉鬼口里撬出家庭住址，夏迎拖垃圾一样把许青与拖上车，刚和司机确认了手机号码以及目的地，就听许青与含糊喊了句什么。“什么？”夏迎没听清，凑过去。“你不要乱说。”许青与打个酒嗝，很小声地说，“我一点都不想黄煜。”“……”没人说你想啊。夏迎坐直，面无表情，觉得自己认真听醉鬼讲话真是傻逼。一路上，许青与睡睡醒醒，贡献了许多类似“我不后悔和黄煜分手”、“我不在意黄煜怎样”之类的经典此地无银三百两话语。夏迎被他说得头疼，干脆戴上耳机。等下车，夏迎驾着人往小区走时，许青与还在哼唧。与夏迎想象的发酒疯不同，许青与其实现在脑子特别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不太能控制得住，理智还醒着，但却作壁上观，冷漠地看着嘴巴一股脑把没用的东西全倒出去，只在前面敷衍地加个否定词，算消极怠工地掩耳盗铃了。“我一点都不想黄煜。”许青与不知第几次重复，“我一点也不想见……”话尾二字没出口，许青与忽然顿住了，他偏过头，在马路对面，看见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黄煜身着白T，把衣服撑得板正，他背着斜挎包，像个下晚课的大学生，听到路边醉鬼发疯，懒散站定，好奇往这边看来。许青与愣愣看了几秒，脑子里一边是“这是幻象”，一边则敲锣打鼓地痛骂他没出息，喝个酒和磕了似的，还不磕点好的，指着那分手的前男友霍霍。两方人马大打出手，在脑内战得不可开交，许青与则还呆愣地站在原地。半响，他脱离了思想的控制，出于本能地，抬头弯起眉眼，对马路对面的黄煜轻轻颔首，露出个自然的笑来。管那理智痛骂他不争气，管夏迎诧异问他是不是疯了，许青与只知道，他刚想见黄煜，黄煜就出现了。醉酒真好啊，许青与失去意识前遗憾地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都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