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与不想继续站在镜头下,便踩上滑板,用点力把其从黄煜脚下拖出来,顺势滑远了。他绕个大圈,转回头时瞥见黄煜和那几个女高中站在一起,似乎在看照片,又聊的很愉快的样子,许青与心中一哂,道这么喜欢出风头,不如宣传片不请模特,自己上得了。他慢悠悠滑回去,黄煜也和高中生们分开,看见许青与,便改变路线,直直横切过来,挡在许青与的路线上,张开手,路障一样拦着不让前行。许青与拐弯学得不好也没打算避开,慢慢刹在黄煜面前,抬头递出一个疑问的眼神。“我让她们把照片删了。”“不是专门摆了pose,怎么删了?”“删了你的。”许青与吐出口气,“多此一举”犹豫在喉间几秒,没说出来,只点头道:“知道了,谢谢。”“你还要再玩会吗?”黄煜笑,“还是回去。”“我以为你要再玩会。”许青与平淡说。黄煜眼眸一弯:“在等我吗小眼镜。”“众目睽睽下抛下甲方离开不好。”许青与说。“那众目睽睽下和甲方一起离开就没问题了吧。”黄煜轻快道,“走吧,我饿了。”两人离开滑板俱乐部,找了家快餐店解决午饭,许青与小时候没怎么吃过垃圾食品,从补习班回来偶尔有隔着玻璃眼馋同龄人大快朵颐的时刻,长大经济自由后又很会克制,进快餐店的时机不多,今天要不是黄煜率先点中那亮红黄的牌子,许青与大概率也不会进去。不健康的东西总是馋人,无论是食物还是感情都是。许青与吃得挺香,对面黄煜也饿了,三两下解决一个汉堡,忽地开口:“今天那个女生拍你,是觉得你滑滑板的样子很可爱。”许青与放下饮料杯,有些意外,他默认那女生是拍黄煜顺带照进自己,又诧异黄煜为什么要对自己讲这个。“当然她还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心理,我没给。”黄煜补充。“保护未成年人。”许青与说,“然后对着未成年又是比剪刀手又是wink。”“我也是未成年啊。”黄煜弯下眼,“你排斥被拍吗?今天她们拍你时,你好像不太舒服。”“不是排斥。”许青与说,“只是不喜欢。”“和我有关系吗?”许青与兀地抬眼,黄煜仍然笑着,眼神却有些认真:“你不喜欢拍照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许青与没说话。“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个习惯,那应该是大学、工作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答,黄煜却已经自顾自推断出答案,“看来大概率是与我有关了。”“我的人生也不用每件事都和你有关吧。”许青与终于开口。黄煜却不接话,他看着许青与,笑还挂着,却有些莫名的讨好亲昵:“是我道歉能解决的事吗?”“……”不太是。许青与低下眼:“没必要道歉,做错事的又不是你。”20多岁的黄煜牵扯出来的问题,轮不到未成年来背锅道歉。16岁的黄煜也听出了许青与话语中暗藏的意味,笑容更浅了,他也沉默下去,几秒后忽地又开口:“我们之前,真的是普通的同学、朋友吗?”许青与没立刻回答,他咬口汉堡,咀嚼着含糊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于是轮到黄煜沉思了,过了几秒,他轻快地笑下:“那就同学、朋友吧。”这个踢皮球似地一问一答在许青与心中不过掀起个芝麻大的波澜,或许失忆的黄煜已经察觉到什么,但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16岁的黄煜是板上钉钉的直男,黄煜本身也应该一辈子是直男,不过是自己死皮赖脸,从他那要了点喜欢,改变不了什么……这几年分开,和黄煜传绯闻的不都还是些女明星、大小姐吗?16岁的黄煜不可能会喜欢男生,而恢复记忆的26岁黄煜则不可能喜欢许青与,27岁的许青与也不打算回头再去喜欢26岁的黄煜。有些亏,尽管吃起来是酸甜的,那也尝一次就够了。想得很明白的许青与该吃饭吃饭,该上班上班,唯一让他苦恼的是黄煜的记忆恢复一点进展没有,转眼快两个月过去,许静都出院了,黄煜还是一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模样,丝毫没有半点找回记忆的趋向。许青与和黄煜提了几次,和自己相处对他记忆恢复没帮助,让他找个时间搬出去,许静的手术费自己会在五年内还清的。他说得那么清晰,但黄煜每次都嘻嘻哈哈赖过去,寄居蟹一样死死扒住小公寓不走,许青与到底也不能把人赶出去,16岁的黄煜虽然闹人但也不讨厌,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时间不停地继续往前奔涌,转眼三个月过去,黄煜的生日就要到了。在黄煜生日前两周,许青与被黄煜堵着,各种暗示明示要礼物,许青与不胜其烦,敷衍答应。黄煜生日前一天,许青与照常上班,黄煜则一反常态没出门,就留在公寓里睡大觉,许青与出门前诧异地看着赖在**不起来的黄煜,他眯着眼睛挥挥手,黏糊说:“早点回来小眼镜。”许青与诡异地生出一种自己要出门赚钱养家而黄煜就是个赖在家里好吃懒做的猫的错觉,他觉得见鬼极了,便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不响地出门了。早八的社畜和财富自由的总裁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许青与今日的工作内容需要他去一趟双鱼对接,虽然老板旷工,但双鱼内部仍是井井有条,就是入门时的安保格外严格,尽管黄煜出示了合作条款,保安仍是花了五分钟和双鱼确认来客有约,又对许青与进行了仔细的行李检查,才放人进去。许青与进了双鱼,谈工作的间隙随口提了一句:“你们这安保挺严的。”“因为之前出过事,所以特别注重这块。”许青与忽地眉心一跳,莫名觉得这事可能和黄煜有关,便问:“出过什么事?”“去年还是前年,有个女人带着刀冲进来,发了疯似地要找我们老板算账,虽然被制止了,但我们老板还是挨了一下,当时鲜血淋漓的,可吓人了。”“是挺吓人,最后人抓住了吧?”“抓住了,但不是警察来抓住的,是像私人保镖一样的团队来处理的。”或许八卦老板是每个员工的兴趣爱好,员工说着来劲了,压低声道,“好像说那女人是我们老板的母亲,所以也不好报警什么的。”许青与心中一惊,觉得荒谬极了,虎毒不食子,就算俞金再疯,也不可能对自己儿子动刀吧。他条件反射地惊愕问:“黄……你们老板的妈妈为什么要找他算账?”“听说是我们老板的亲哥犯了什么罪,然后被我们老板不仅没帮把手,反倒推了一把,把人直接送进去了。”员工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是觉得这件事我们老板没啥错,大义灭亲嘛。但他家里接受不了发大火了,不过这些豪门本身就挺奇葩的,之前还因为不满我们老板创业把人抓回去关起来呢,都涉嫌非法囚禁了!”许青与还没从得知“黄辉进监狱”这一消息的震惊出来,又听见最后一句,他兀地愣了下,忽然猛地联想到三年前那个混乱的生日,黄煜人间蒸发似地两天,抓住重点一般急迫问:“他被家里抓回去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员工被许青与忽然紧绷的语气吓了一跳,说:“我不太清楚,那时我还没来双鱼,听前辈说大概是双鱼创立时的事了……哦我记起来了!那时‘晴鱼’刚上架,因此还受到不小影响……”员工还在说着,许青与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被拽入到三年前的回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首度浮现,黄煜是不声不响在夏迎家门口的,来之前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许青与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他说“手机丢了”,当时许青与觉得不可思议,21世纪手机这种最重要的随身物品怎么能说丢就丢了,甚至觉得黄煜在找借口,现在看……或许黄煜的手机不是丢了,而是被黄家人收走了。而黄家的人为什么忽然发疯把黄煜绑回去,原因大概率不是不满黄煜创业,而是发现了黄煜和自己的恋情。那为什么黄煜又会被拍到和张家小姐一起,是黄家人带着他去的吗?还是黄煜脱身出来去找她的,但如果黄煜和张家小姐真的在谈恋爱或者暧昧期,黄煜的父母又有什么必要发那么大火?许青与自认了解黄家人,那对利益至上的夫妻与其说在意黄煜是同性恋,不如说更介意黄煜是同性恋一事给家族抹黑,也无法再换得更多利益。如果黄煜真一边和张家的千金周旋,一边和自己恋爱,黄家绝不会那么恼火,毕竟有黄辉“珠玉在前”,黄煜不过是找个男人玩玩,腻了就走回正轨,他们又怎么会如此介意。谈完事走出双鱼,许青与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他疑惑到极致,几乎想冲回去质问黄煜,三年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眼下的黄煜又是个失忆的,许青与便只能无奈地急躁,自己琢磨着乱想。他脑子正乱着,忽然又看到几条消息,一条来自房东,说公寓防火系统出了点问题,待会会有人来处理,另外几条则来自黄煜,他先发了几个感叹号,然后拍了张照片,里面天花板的防火系统正在如喷泉一般往外洒水,房间里一片狼藉,地面水淋淋一片如汪洋大海。黄煜【防火装置疯了】黄煜【床全湿了,天花板那玩意堵不上,衣柜也进水了,我现在和过泼水节一样,没一处干的】许青与揉揉太阳穴,回道【一会有人处理】又打字【把水往洗手间的下水口扫,空调开抽湿,床单换下来去走廊先挂着,我下午走不开,不能赶回去】他劈里啪啦打一通,发出后一秒,黄煜回了消息。黄煜【我呢】黄煜【我成落汤鸡了,你都不关心我一句】他语气太震惊太鲜活,许青与乱成麻团的大脑都腾出一小片空间,想象一个湿漉漉的黄煜躲在水帘洞角落里劈里啪啦回消息的委屈模样。许青与很没道理地笑了下,回道【衣柜顶层应该没被淋到,里面有干衣服,你看看能不能穿】黄煜回个【OK】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许青与【不知道】莫名又补上一句【我尽早吧】虽然说了尽早,但今天真的很不巧,原的宣传组长回总部办事,请老组员吃饭,这种人情世故许青与不好推,便去了。饭吃得比想象中久,许青与回程时已经是半夜了,他在几乎算末班的地铁上头疼地揉太阳穴,想到一地的狼藉和黄煜,便都不太想回去面对。然而他推开房间门时,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屋里虽然一股潮湿的水汽,但地面是干燥的,床铺空空如也,屋中间拉了条绳,枕套和被单晾在那。许青与意外地扫了一圈,随后闻到一股不妙的糊味,他扭头看向厨房,一股黑烟从里冒出来,黄煜从烟中钻出,脸上难得有些困窘。他手里拎着个焦黑的锅盖,面颊鼻尖也蹭了一些碳黑,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他举起锅盖,讨好地笑了笑:“看在生日的份上,小眼镜你能别怪我把厨房炸了不。”他表情尴尬,造型狼狈,身后黑烟滚滚,活似一个从火灾现场逃窜出的灾民。然而许青与却没看他的脸,没注意他的造型,甚至忽略了厨房飘出的浓烈焦糊味。许青与怔怔地看着黄煜,以及其身上披着的二高校服,那校服对于他来说有点窄了,肩膀撑得紧绷,但许青与也没看那肩线,他的目光顺着黄煜举起的手向上,落在袖口。那里有个不对称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