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一直往家的方向跑没有停,老旧的居民楼以及街道各类商铺的门脸在余光里一闪而过。他跑得小腿抽得疼,回头却还看到周牧一在后头跟着。陈禾没心思再去管别的什么了,拐过最后的巷道还没看到自家店面就听着声了。吵架。砸东西。嘶吼。一部都市闹剧。……嗓子好干,陈禾停下来两口气并一块喘,手撑在膝盖上。周牧一跟了过来怕陈禾跑太急了岔气。“我说要你别跟来了。”陈禾往前走,“怎么不去上自习课,你不是学霸吗?”周牧一现在好脾气得很,也不跟陈禾犟嘴了,“怕你出事。”陈禾走到最近的垃圾桶边上,那里有个被废弃的小破沙发。陈禾脚踩着沙发外面套的马海毛的布料从里面抽出一根半人长的钢管。“回去吧公主,算我求你了。”陈禾说这话的时候那边又闹了起来。“干嘛呢?啊?!闹事啊?”这声音属于对面一个叫灵灵的烧烤小妹,她嗓音尖锐跟叶爱有些像,“操你妈,陈斌辉你打女人?”陈禾听到“打”这个字眼睛都颤了,骂了句周牧一听不懂的然后掉头冲过去。陈禾家开的店顶着【君君便利店】的牌子,推拉的玻璃门碎了个角,散装零食洒了一地。“陈斌辉你畜牲!”陈禾喊了一句。周牧一愣在了巷口的位置,他远远看着陈禾的背影。陈禾里面穿着球衣,外面套的是一中的校服,手里拖了根钢管,完全没了平时油嘴滑舌的腔调。陈斌辉是谁?陈禾他爸吗?“我报警了!”那个骂着脏话的女孩被一个瘦高的男人攥住了头发拖到前门扔出去。女孩头撞到玻璃门上,玻璃碎得更厉害了。陈禾攥住钢管,手背暴起青筋,“灵灵姐。”那个叫灵灵姐的女孩爬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转头看到陈禾,然后说:“ 陈斌辉来了。”陈禾嗯了一声,脸色发灰,走过去一脚把玻璃门踹碎了然后跟里面的男人扭到一起摔地上打起来。陈禾眼睛发红,手里一拳出去都不收着劲儿,钢管哗哗下去就是好几下。男人被打到地上哀嚎。“陈斌辉,你打女人?”陈禾难以置信道。“我是你老子!”那个叫陈斌辉的从地上跳起来,想去抢陈禾手里的钢管,“你们娘俩一天不还我钱,我就一天不安生。”“你不要脸!”灵灵指着陈斌辉的鼻子,“谁他娘的欠你钱了?陈禾爷爷癌晚期的时候都是春姐一个人看店借钱送饭,到去年年初安葬的时候你出现过没有?”去年年初,陈禾的爷爷是那会儿安葬的?周牧一记得那时候陈禾确实请了一段长假,后来沈卫国问他怎么了也只是说家里有人病了。没想到是爷爷过世。店铺最里面的货架倒了,陈禾他妈缩在夹层里,垂着头。陈禾走过去,声音几乎在哀鸣,“妈。”李春没说话,地上淌了血,她颤着声问:“陈斌辉走了吗?”“……你流血了?”陈禾看着一地狼藉。而那边陈斌辉已经爬了起来往收银台的方向过去。“小禾,小禾!!快过来,他要抢钱!”灵灵急得大叫,然后张开双臂拦在男人面前,“这钱你不能碰,陈禾还要念书的!”“我家的钱,你管的着吗?”陈斌辉一脚把灵灵踢开。这一片都是商户,烧烤摊也不少,一到晚上准有酒后闹事的。大家都相互帮衬调节。只有陈禾家不一样。李春脾气好,和气生财,人生唯一的败笔就是嫁了陈斌辉。别人都是很客人闹矛盾,李春是被丈夫找麻烦。“你到底站哪边的?我是你爹,陈禾你别忘了你还跟我姓的!”陈斌辉仰手扇了陈禾一记耳光。陈禾被扇歪了脸,耳朵嗡鸣,虎牙硌到口腔,满嘴血腥味。“陈斌辉,”陈禾目光平静,对这样的生活司空见惯,淡然道:“我们一起坐牢吧。”“……什……什么意思?”“字面意思,”陈禾用舌头抵了抵自己的口腔内壁,“你去死吧。”他提起钢管猛地挥出去。陈斌辉躲开,骂道:“我靠?你疯了?你是我儿子!”“你才疯了?你凭什么打我妈?”陈禾刚刚那一棍子没打中,直直插到烟酒柜台的玻璃储藏柜上。陈禾把棍子拔出来,玻璃渣飞溅到他手臂上,扎进肉里。小伤,但血糊出来了。天气冷,冻麻了痛觉就不敏感,陈禾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其他没感受到什么疼痛。第二下打中了,直直砸陈斌辉脸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砸碎这傻逼两颗牙。陈斌辉倒在地上,嘴里呼着气儿,脸扭到一块,像是快死了。可陈禾知道,人没那么容易死。以前的很多次里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都没死成。都是李春哭着喊着把他从陈斌辉手里抢出来再送医院给救活了。“别打了别打了。”灵灵哭起来,“小禾,打死他你以后就念不了书了,你成绩那么好,还要上大学的。”陈禾杀疯了,脑子里时而白茫茫一片,时而是刚刚地上那滩血迹,还有老妈蜷缩在货架夹层里问陈斌辉走了吗。走了怎么行?走了还会来,来了就又打他妈,陈禾想,陈斌辉最好是死了。就在他抡起钢管要挥第二下的时候被一个什么人抱住了。那人嘴唇压在陈禾耳骨上,哀求一般地说:“陈禾,别打了。”周牧一像是一根攥住疯马的缰绳,“求你,别打了。”周牧一好像比陈禾自己都害怕,哈,果然是公主……公主胆子小。陈禾手臂脱了力,钢管掉到底是发出闷响,他低头的时候发现眼睛里有点什么很烫的东西滑了出来。陈禾闭上眼,操了一声,然后甩开周牧一,“我早跟你说不要追过来了。”周牧一没说话,是陈禾从没见过的好脾气。“陈斌辉你记住,我是个心里没数的,下手不知道轻重。”陈禾走到男的跟前蹲下来,用手背掴了掴他的脸,“我刚是真想杀人。”街道这会儿没人,城市快警的车嘟啦嘟啦到了,一起跟着来的还有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陈禾走过去把他妈扶了出来,然后要送去医院。“灵灵姐,你伤着没,一块去医院做个检查。”陈禾看着灵灵的胳膊还有青紫的脸,“抱歉,我来晚了。”“还行,没事,你送你妈去就行。”灵灵捂着自己胳膊,指了指外面的烧烤摊,“我还要做生意。”“不行,”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出来,“这事儿你们得跟我去做笔录,伤重的那个先缝针。”陈禾没搭理那人,问灵灵,“你什么时候给街道办打的电话。”灵灵说七点整。陈禾借过周牧一手表看了一眼,“七点整的电话,现在快八点了你们才到,他妈的城市快警站距离我家店才三公里不到,你们开了一小时车?生怕出不了大事?”“嘿!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工作人员被一穿校服的高中生发作一通心里也来气。周牧一站出来调节,然后把两拨人拉开,避免冲突。另外两穿制服的把陈斌辉带上了一辆警车,最后周牧一陪陈禾去做笔录,灵灵跟着李春上了救护车。今天太累了,下午上了节课,然后一场篮球赛,再找了家店吃饭。接了那通电话后陈禾又马不停蹄地往家里的店跑,赶着跟人干架,又赶着做笔录。陈禾跟周牧一都做在警车的后座。天已经完全灰了,外面的好几家烤肉店把星星灯拉起来照明,整出那么点所谓的氛围感。有些对不起灵灵姐,陈禾忙着做笔录,还得麻烦人家陪老妈去医院,她估计今天做不了生意了。又少赚一天钱。真糟心啊。陈禾倒在周牧一身上,累,累死了。“在想什么?”周牧一问。陈禾叹气,又恢复了往常在学校的无赖表情,“公主,你现在嫌我脏吗?”周牧一没说话。陈禾想好吧,沉默了那就是还嫌他脏。在陈禾打算从周牧一身上爬起来的时候被按住了。“我……”周牧一顿了顿,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合适,有些艰难。“算了。”陈禾有些叹惋道:“不会解释就别解释了。”“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周牧一说:“我只是想跟你说话,但又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我,不太会聊天。”陈禾愣住了,他只是想逗个趣缓和一下气氛,并没有逼迫周牧一解释的意思。“真的啊?”陈禾不相信一般。“嗯,真的。”周牧一说完表情有些不自然。陈禾记得上一次,有小姑娘问周牧一题目的时候他耳廓也是样,有些烧。“谢谢你,周公主。”陈禾躺在周牧一腿上,以一个死亡角度去打量人家,“我发现你这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闭会儿眼,别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