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第二天难得早起去教室,发现有个瘦高的男生提了一纸袋东西在A班门口来回走,时不时还扣一下他们班的墙灰。“我们班墙都要给你扣穿了。”陈禾冲那人道。“你怎么来这么晚?”对面的人有些尴尬,是李丰泽,一大早就来堵陈禾了,“那什么……我吧……”“你怎么?”陈禾问。李丰泽把手里提的东西扔给陈禾,不怎么熟练地说:“我来道歉的。”陈禾还没来得及哦上一声,李丰泽就问:“你胳膊还行吗?”陈禾这会儿眼下还包了纱布,胳膊又重新上了药水,他嘟囔了一句,“都这会儿了还关心啥啊?砸球那下没见你忍着?”“我……”李丰泽我了一阵儿没我出个一二三来,“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确实打得憋屈,再加上第四次犯规……”“所以就揍我?”陈禾顶着自己那肿了一边的眼睛替他把话说完了。“诶不是,你能不能让我说完?我真跳楼的心都有了。”李丰泽觉得A班这小子是真欠,让人总想损他两句,但这回到底是自己理亏,“我那会儿球是往框上砸的,力太大,提前甩出去了……这怪我。我后来想想,要是你全胳膊全腿的不下场再跟那完美搭档打配合,我们班未必能赢。”完美搭档?陈禾愣了会儿才意识到李丰泽说的完美搭档是周牧一,心中莫名暗爽,也不知道爽什么。“这是给你带的早饭。”李丰泽又说:“这几天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叫我,我们班在三楼。”“我能有什么不方便的?”陈禾打开李丰泽送来的纸袋往里瞅,一盒泡芙,一包奶酥,跟两盒牛奶。牛奶不是上回周牧一买的那种,陈禾还是比较乐意喝那个。“比如……上厕所什么的……”李丰泽解释道。陈禾努力把眼睛瞪得跟平时一样大,“没记错的话你是砸了我眼睛,不是把我阉了,对吧?”“我是怕你手不方便。”李丰泽被堵得说不出话,脸涨红了要跟人理论。这会儿楚永继从A班前门出来,刚好撞上陈禾跟李丰泽两人在门外边,迅速脑补了一场大戏。楚永继跑上去就推人,李丰泽那个大高个居然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没还手。“你什么意思?还往A班门口站?要不要脸?”楚永继站自己班门口,连用三个问句,说话很有底气。“我来道歉的。”李丰泽说。“诓谁呢?”楚永继脱口而出。“随你信不信。”李丰泽说完又跟陈禾说:“我明天也来给你送早饭。”“他真是来道歉的。”陈禾边说边把那盒奶酥掏出来给了楚永继,“鸡哥,你跟你们组的把这分了吧。”“那也不能原谅!”楚永继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李丰泽消失的楼道口。楚永继很会过日子,他觉得李丰泽虽然不可原谅但跟这盒奶酥无关,不可牵连无辜。陈禾叹气,他喝完牛奶更困,摆摆手往班里走,“上课去噜~”陈禾回了座位,惊奇地发现周牧一居然在补觉,怕打扰周公主睡觉,于是从叶爱那边过去的。“估计是刷题刷太晚了。”叶爱说。“啊?”陈禾慢半拍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周牧一,“喔。”周牧一睡觉比陈禾乖,保持一个姿势就不怎么动,他手还握着笔,右手无名指第一个指节晕开一团墨渍。A班教室右边开了三面玻璃窗,冬日暖阳照在周牧一脸上,陈禾愣了一下神,他突然发现自己跟周牧一没有那么不熟了。不仅没有不熟,好像还比班上绝大多数人要熟悉。李丰泽给了两盒奶,陈禾掏出来一盒给放周牧一桌上,然后继续盯着人家看。沈卫国带着教鞭进门,一个快退休的中年男人,精气神胜过了几乎一个班十七八岁的好少年们。周牧一好像睡也不会睡得很实,他不用人喊自己就醒了。陈禾在心里直呼牛逼。“鉴于我们班在篮球赛斩获第三名的好成绩,加了整整六分的班级荣誉分,所以我用班费给参与球赛的同学准备了些奖品。”沈卫国当班主任的,每次开课前都要扯扯班级的其他事项,“没意见吧?”下面的人笑着问:“我们能有什么意见?”然后一堆人往陈禾的座位那瞟,“陈禾为了这六分都战损了,他值得!”楚永继在前排笑。陈禾本来也想笑,但其他人笑是拿他当乐子,乐子本人实在没啥能笑出来的。由于带动性太强,陈禾最后肿着一只眼也跟着笑。沈卫国看得出挺高兴,毕竟最开始只想试着冲冲前五,才打两场,算分下来也排在了第三。当他把奖品拿出来后大家也都没笑了,最少叶爱,陈禾,楚永继等参加了球赛的笑不出来了。叶爱闷闷地说:“谁家球赛第三奖字帖啊?无语死了。”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周遭一圈的人又开始笑。沈卫国掏出十几本字帖,让人上台去领,到陈禾的时候给了两本。陈禾字确实不好看,勉强能看清,时间要是紧迫就会连到一起,谁是谁都不知道了。“你呢,每周练完了来办公室给我检查。”沈卫国语重心长地说:“这一本是高考满分作文的临摹贴,那个是古诗赏析的,到时候字练上去了其他也进步进步。”陈禾小鸡琢米一顿点头,楚永继坐第一排说他装,到时候肯定不会练。“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同学们。”,沈卫国清了清嗓子,“期末考教务处的安排出来了,暂定这个月30号,大家可以开始备考了。”其实不用沈卫国说,整个班一直处于备考状态,刷题手感保持得还算不错。陈禾可能不太占优势,这个月请了不少假。他明显感觉到沈卫国说完这话后班上同学的背脊都绷直了点。“感觉沈哥瘦了,是不是在愁期考排名这事儿?”王康远在前边跟同桌聊。他同桌是田羽跟曾轩。“肯定啊,ABC三个同层次的班,BC班的班主任都起码带过四五届尖子班了,咱是老沈带的第一届尖子班。”新城一中明面上不说分班,也不准老师学生说,但大家都知道分三个层次。尖子班、快班、普班。资源有一定倾斜,但大差不差,普班里也有挺多牛逼的,要他们升上去还不乐意。鸡哥说那些人是宁做鸡头不当凤尾。但陈禾觉得他们是跟班里其他朋友混熟了,不想重新适应新环境。“而且我们班吧,按均分算是比不过BC班的。”确实,虽说年级前二十A班占了一半,但吊车尾也多。平均下来真不算理想。一中是流动制,连续超过年级三百名之后多次的得掉到下一层次的班去。沈卫国不乐意搞这一套,仗着自己年纪大跟教务处对着干,把自己班里的人留着不让教务处划下去。他这么弄毕竟不占理,招人骂。陈禾看过一中的贴吧,就有吐槽沈卫国的。除此之外上学期有个不带老师的Q群,也有人匿名喷A班班主任。这会儿又期考了,沈卫国这个做老班的压力肉眼可见变大。“我们要是高考没考好沈哥是不是下一届就没资格带尖子班了?”曾轩问。“应该不会,他好像带完我们就退休了吧。”王康远转着笔说:“毕竟年纪摆在那。”陈禾想这不是更惨?最后一届了,好不容易带尖子班,带垮了自己压力也很大的。沈卫国还在唠叨,陈禾一边听一边还真练了两笔字,他每天跟几个任课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比跟老妈相处的时间都多出去好几倍,多少有点感情。大概是因为考试这事,这天晚自习班里就听到刷题沙沙响,笔尖摩着卷面。冬天的夜晚教学楼下常有流浪的猫狗,偶尔呜咽两声,像是很有正义感地在替那栋楼里发奋写题的人类小孩抱怨学习压力怎么这么大。晚自习一共两节,陈禾写题比较专注,第二节 下课后他还以为是第一节,直到叶爱收拾包回宿舍了才意识到不对。“就下自习了啊?”陈禾放下笔。“嗯。”周牧一说。陈禾看了眼钟,小声念叨,“怎么没听见第一节 自习的铃……”这都无关紧要,陈禾从课桌抽屉里掏出一本题,“你给我看看这个。”一本绿油油的《语文阅读提分手册》。“你说这个有用吗?”陈禾表情认真,在等周牧一的答案,“我要不要换本别的看?”“你自己买的?”周牧一接过去,翻了一遍目录,又去看内容,他长得周正,一看就是靠谱的好学生,陈禾靠近了能闻到清浅的薄荷味。陈禾乖乖趴在周牧一边上,“嗯,我在绿雅书屋买理综卷的时候看到了,就带了一本。”“还行,应该有用。”周牧一看得很认真,还帮陈禾把解析也看了,“很详细,我推荐你试试题海战术,虽然死板,但潜移默化中就能……”陈禾没有预告的,他靠周牧一更近了,轻轻在人脖颈边嗅了一下,“你沐浴露是薄荷味的?”周牧一以前觉得陈禾总是在别人认真做事的时候问一些跨越性的无关的问题,很招人烦,这种小事要真生气又好像不太值得,会显得很小气。可周牧一目前心绪平静,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完完全全地丧失了对陈禾生气的能力。周牧一放下手册,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陈禾下意识也想去看自己的喉结,看不到。“你离我太近了。”周牧一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也就不知道他对陈禾是反感还是尚可接受,“远一点。”陈禾没有动,而是问:“为什么?”班里的人要走光了,周牧一看了一眼写满粉笔字的黑板,说:“没有为什么。”但也没有推开陈禾。“陈禾!”朱鸣涛今天来得晚,见A班没什么人了,于是大大方方地从后门探进来半个身子,“走了,狗儿子。”“等会,我收个书。”陈禾感觉把卷子叠着塞包里,“周牧一你最后走记得关灯哈。”朱鸣涛在门框那等了没两分钟就不耐烦,又因为周牧一在那不想进去。等陈禾出来了他伸胳膊勾住人家脖子搭肩上,“这么拼?回宿舍都十点多了,还要洗澡,能看几分钟书啊?”“别管你爹。”陈禾骂他杂种。他们班都在五楼,A班跟B班打隔壁,朱鸣涛一边下楼一边跟陈禾说自己的烦心事。“又要考试了,妈的,感觉我又得被周牧一压一头。”朱鸣涛在楼道拐角郁闷起跳,无实物表演了一个投篮姿势。陈禾问他怎么这么没信心,然后拿出了早上李丰泽送过来的那盒泡芙跟朱鸣涛分享。“不是啊,我在准备物理竞赛……想冲一冲,一个班只有一个名额。”朱鸣涛惆怅地说:“我们班长比我拼多了,我听他宿舍的人说凌晨还看他**亮着灯……偷着学呢。”“离谱。”陈禾说。朱鸣涛泡芙奶油嗞了一手,“离谱。”“不过你又不愁这个,你物理就算提前半小时交卷都是全校第一的水平……”朱鸣涛分析,“我觉得也算是天赋了,老天踹开你物理的门,也封死了语文的窗。”“什么啊?也不算封死了吧?”陈禾骂他不会说话。“语文70都上不了,我其实觉得挺残废的。”朱鸣涛言语恳切,仿佛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奶油包子哪买的?”“这tm是泡芙,”陈禾又说:“李丰泽大早上堵我们班门口给的,说是道歉。”“你原谅他了?”朱鸣涛瞪大眼睛说:“那狗都不操的东西。”“不原谅能怎么样?我又不是他女朋友,真好笑。”陈禾把泡芙盒子扔教学楼下边的垃圾桶里。朱鸣涛是走读,陈禾他妈得看店,家里没人接,天天回去赶车又很麻烦,就住宿了,每个月放月假才回一趟家。不过两人平时会一块走到校门口,然后陈禾转道去宿舍楼,朱鸣涛则出校门。教学楼A班所在区域的灯熄了,周牧一走在陈禾跟朱鸣涛后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远远看着他们。朱鸣涛还在跟陈禾说学校的事,他们是发小,偶尔也聊到一些周牧一不曾参与过的时光。两人互怼起来互不相让,也就没有回头看。关于带早饭这件小事 1晚上李丰泽从年级大群里加了陈禾的微信,陈禾刚洗完澡出来,在背作文模板,顺手点了通过。【明天吃什么?】李丰泽头像是一颗篮球。【谁?】【你。】陈禾说自己早上去食堂吃面。【别了,你起不来,我可以给你带饭一直到你眼睛上的纱布拆了,就当赎罪。】陈禾想了想,问有什么选择吗。李丰泽说学校外面那条街的早餐铺,摊贩,以及面包店都在可供选择范围内。陈禾没什么要求,要他随便,就发了个【你吃什么就顺路给我带什么】。田帆跟陈禾一个宿舍,刘老师上回留的竞赛卷最后一道综合大题没弄明白,让陈禾给讲讲。“给张草稿纸。”陈禾伸手。田帆摸了半天给了张面巾纸过去,“草稿本落教室,你拿这个凑合凑合。”陈禾一边感慨“我们宿舍条件这么艰苦了吗”一边唰唰唰地开始写公式,“这一截不要看,都是废话,你算加速度要画个图……”陈禾字丑,图画得……也实在一般,但逻辑思维强,表达能力也好,教人的时候又有耐心。田帆没明白,陈禾就又教了一遍。一套流程下来熄灯了,田羽拍亮自己的台灯,就着光去看好室友歪七扭八分散躺在面巾纸上的字,“这题对你来说是不是特简单?”“还行,但是我是自己先做了一遍,所以教你比较快。”陈禾认真做事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说得诚恳,“这东西你多刷几套题,或者抓个经典例题作死看都行。”“要多作死?”田帆虚心求教。陈禾笑了笑,“死透了那么死。”田帆还没上床,在底下就着光重新审题,他说陈禾长得不像成绩很好的人没想到这么牛逼。陈禾对这说法一阵儿无语,爬上去插了耳机打算看节网课。对他来说读书是一件看得到方向的事,属于只要去做就能看到改变。你多刷一套题握笔的时候就多点自信,多看两眼书写作文就能多掰扯两句瞎话凑够那八百字……比起难搞的家庭关系,重病去世的亲人和明明是陈斌辉在外面得罪却要跑去店里找他妈麻烦的人要好处理得多。一连五天李丰泽都在A班门口蹲陈禾,后来陈禾就让他直接把早饭扔自己桌上。“喏,那就是。”陈禾指了指自己桌上的水杯,“放蓝色水杯那个座。”“知道,就桌面最乱那个呗。”李丰泽跟着往里瞅了一眼才下楼回自己班。陈禾龇着牙特意从前门进去远远看自己的座位。他,周牧一,叶爱三个桌并一块,确实是自己的看着最乱。但环境乱点有利于他写题,有种沉浸在自己混沌世界里的平静感,陈禾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边想着边掏出果汁,插上管开始喝,这几天早饭完全跟着李丰泽走,陈禾差不多摸清了这人爱吃什么。水果面包、曲奇、泡芙还有酱贼拉甜的卷饼……李丰泽不知道是哪家暴发户的儿子,每次送过来都是满满一纸袋东西,陈禾吃不完就会跟组内的人分。久而久之大家都沾了光。陈禾已经断定李丰泽是甜奶盖不加香菜咸豆腐脑党。而他则坚决拥护咸奶盖加香菜甜豆花原则不动摇。基于这一点,陈禾觉得自己跟李丰泽八字不太合。叶爱对此表示不解,“他为什么要跟你八字合?你俩又不凑一对。”前两天王康远还因为球赛的事对李丰泽颇有微词,现在他一边吃着李丰泽送来的东西一边继续微词。田帆说王康远有原则。班里还有其他组的人笑这事,说陈禾娇气,每天还让人送早饭上来,也有调侃李丰泽动机不纯的。说什么李丰泽当初球赛惊鸿一瞥随后故意制造冲突只是为了如今名正言顺送早饭时见上陈禾一面……王康远居然还把这种不知道是哪个鬼才写的玛丽苏同人文念出来做谈资。陈禾愤怒大骂,“纯属杜撰!”当然,同人文是假的,陈禾的愤怒也是假的。教育局明面上不准补课,理论上说期末考完直接放寒假,但新城这一块的学校基本上都补,算下来真的放假天数听起来可怜。物理老师刘洋上课前说学校物理备考组计划搞个针对训练班,是冲刺下学期一开始那竞赛用的,预计租几间合适的辅导机构的教室用来授课。冲刺班一共要弄十天。下面一片唏嘘,原本学校就补,现在再加十天的物理专项班,得过完小年才真正意义上放假。更可怜了。“不过物理竞赛冲刺班完全自愿。”刘洋脾气跟沈卫国是两个极端,他温温和和,脸上还经常挂着笑,“虽说每班只有一个去参加市里竞赛的名额,但我们这个班也不仅对标竞赛,也看齐高考的……大家课后可以跟父母商议……”下面的同学都唉声叹气,谁都想多放几天假,但这种事沈卫国肯定会在家长群里通知,爸妈又都是不能让自己孩子输在起跑线的心态,难搞。“你参加吗?”叶爱扭头问陈禾。陈禾也愁。过年一堆买年货的,家里的店得进货,陈禾不知道他妈忙不忙得过来,想了一阵儿决定要是朱鸣涛去他就去。陈禾总感觉提到朱鸣涛的时候周牧一看了自己一眼。但他当时正跟叶爱说着话,也就不知道是不是感觉有误。不过也正常,朱鸣涛向来把周牧一当假想敌,难保周牧一是不是也同样对朱鸣涛三个字敏感。“隔壁B班那个?”叶爱问。“嗯。”陈禾又反去问她,“你呢?”“去啊,林琅前几天就把这事儿告诉我了,我们约好一块去的。”叶爱说。陈禾有点意外,不知道叶爱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校花姐,还看起来关系挺不错。后来几天陈禾不好意思老吃李丰泽的,就每天转钱过去,但人家没收,还搞得他特不好意思。又过了两天,不知道怎么的李丰泽就开窍没继续送了,或许是觉得已经够跟之前打情绪球的事抵消。早读的时候陈禾困得栽跟头,他从桌肚里掏出字帖练了两笔醒醒神。“李丰泽没继续给你送早饭了吗?”周牧一问。陈禾困得发昏,“没了,他送得突然,不送也突然,搞不明白……也没提前知会一声。”早读时间结束了,授课老师还没进来,大家补觉的补觉,补作业的补作业。“那你现在还没吃东西吗?”周牧一问。“嗯,饿死了。”陈禾表情很可怜的样子,说自己等会儿大课间了要去校园超市吃关东煮,“你吃不吃?我可以给你带上来,他们家的鱼丸还不错。”周牧一说不用然后拿出一盒牛奶和袋装的吐司放在两人课桌中间,是给陈禾的。陈禾余光一撇,直起背,“我去,你跟我口味真的很像,这就是我牛奶里的top1。”说了两句话后陈禾精神了挺多,他习惯性跟周牧一扯东扯西,更加习惯自己扯东扯西后周牧一还是不搭理人。周牧一喊陈禾名字。“嗯,你说。”陈禾肺活量大,一口气能喝掉一半奶。“明天我可以给你带早餐。”周牧一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桌上的课本,而不是陈禾,语气自然。陈禾却左手撑着脸,偏过头直直望着自己右边的人,啊了一声,“不是,我让李丰泽带是因为他本来就要给自己买,顺着给我带一份也不怎么麻烦。”当然,还有一点是学校食堂特挤,种类还少。“你每天车接车送的,压根不路过那条卖早餐的街吧。”陈禾摆摆手,“我以后早点起吃食堂就行,或者放月假了我从家里拿几箱小面包囤宿舍。”但周牧一说顺路,还说自己每天也是在那条街买早餐。“是吗?”陈禾一阵琢磨,“我怎么没见你买过。”周牧一生得白,又长了张不会撒谎的脸,很容易就能得到他人的信任。他说自己也买的。“那还是你吃什么就给我带什么吧。”陈禾想了想,“记得告诉我多少钱,我转你。”陈禾转过头没几分钟又再次偏过去冲周牧一笑,“谢了哈。”关于带早饭这件小事 2为什么李丰泽不继续送早餐了呢?事情要从他连续去A班的第七天说起。每个班规定的到班时间有差异,李丰泽根据前几天的经验发现陈禾死猪不怕开水烫,总要比A班其他人到得迟一些。他偶尔在A班外面拜托路过的同学给带进去,偶尔自己给他扔桌上。那天李丰泽在自己班放了包,然后上到五楼,碰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男生。眼熟原因有三:1.这人的照片回回都占着考试光荣榜头一个(李丰泽想不起他的名字,暂且称呼他为榜一大哥。)2.榜一大哥长得很像那么回事,总被其他年级的姐姐妹妹们挂在表白墙上问名字。3.榜一大哥在上次的球赛跟陈禾搭档默契,多次展示高光操作。李丰泽对他印象一般,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对好学生打心里的排斥。他自己都快迟了,走路风风火火,随便抓一人,没想到就抓了这位大哥,“同学,能帮我把这个放你们班陈禾桌上吗?蓝色水杯,桌面特乱那个。”周牧一垂眸看了一眼,发现李丰泽纸袋里的奶黄包(太甜)、葱油饼(太腻)、盒装果汁(添加化学色素过多)以及威化饼干(缺少维生素)。结论:均不适合对陈禾进行投喂。作为独立的个体,周牧一没有权利干涉其他个体的行为,所以只是选择了告知李丰泽A班班主任不允许串班这一事实,且友善地替他想了办法,“你直接送到陈禾手上会比较好。”的确,如果每天让人替他把东西放桌上,过不了几天A班就都知道了自己串班,或许会给陈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丰泽认为榜一大哥的建议十分中肯。可是他跟陈禾时间对不上,两人无法做到早上汇合接头。“或者等他上来路过三楼去你们班里拿。”周牧一显得很有耐心。“好像也不太行。”李丰泽轻啧一声,“他每天那么晚才来,过我们班的时候老班都开始守早读了。”好像怎么都不太合适,沉默了一阵儿,周牧一救人于水火,主动提出,“我不住校,以后也可以顺便给他带。”“如果你是因为打球的事想要补偿什么,以后有机会再请他吃饭就好。”周牧一说:“不一定要送早饭的。”此言得之。仿佛也没有更好的方式了,李丰泽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对任何事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愿意挺身而出。所以说自己以前对人的看法还是太片面,立即对周牧一的印象有所改观。“你顺路吗?”李丰泽问。“顺。”周牧一说。李丰泽点点头,“那以后……”周牧一说:“以后我给他带。”……周牧一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理由同样有如下三点。首先,李丰泽毕竟不是A班的,更不是陈禾的同桌,不方便。其次,陈禾跟李丰泽的口味偏好不同,陈禾在这几天从未吃到自己喜欢的早饭又不好开口告诉李丰泽,实在可怜。(虽然这点还有待观察,毕竟不论爱不爱吃陈禾都会吃掉,但根据周牧一的判断就牛奶这一方面陈禾会更喜欢自己上次带的那种。)再者,李丰泽买的早饭总是首要考虑风味,营养并不均衡,也没有安全保障,不适合长期的供应。自己的确没那么爱管闲事,但最少可以顾上陈禾,周牧一想。与此同时,陈禾这边终于迎来了下一个月假,他上次拒绝了由朱鸣涛发起的网吧一日游邀约,要回去恶补之前欠的债。实际上朱鸣涛自己也忙得满地找头,他竞争意识很强,跟他们班长杠上了。这会儿才把往年竞赛的选拔题看了个开头,难度跟平时的卷子压根不是一个档次,实在让人焦虑。再者就是月假结束就直接期考,愁上加愁。放月假前沈卫国刚好改完了上回随堂考的卷子,就发下来让同学们带回去反思。朱鸣涛一边往校外走一边帮陈禾分析试卷,他语文成绩在B班也不算拔尖,但自认为教陈禾绰绰有余。“你进步挺大啊。”朱鸣涛有些诧异,拿着试卷翻上翻下地看。“诶,你别这样,你这么个大动作我还以为自己考了个多牛逼的分。”陈禾主要觉得自己一张七十几的卷子还被夸进步大,实在没什么可优越的。“就这,这个。”朱鸣涛指着诗词鉴赏那道题,“从我认识你开始,这类题你就没读懂过,每回都是快交卷了才着急忙慌地写个丑不拉几的C上去。”“哎呦我去,你他妈小点声行不行?”陈禾气得想捂他嘴。“你这回选了A。”朱鸣涛及时给出肯定,“虽然吧也是错的,但最少证明你进行了独立思考……”陈禾骂了一句,然后恶狠狠地说:“再说老子一脚给你踹喷泉里去。”从教学楼下来往外走,快到新城一中大门口的那段路一边是校园超市,另一边是室外篮球场。李丰泽是体育特长生,经常要体训,他远远隔着篮球场外的铁丝绿网喊陈禾的名字。不知道是李丰泽嗓子好还是天冷的时候声音传得更远,陈禾有种全校都能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错觉。陈禾招招手算是打招呼,李丰泽也就拍着球往这边走。“真没想到你俩能交朋友。”朱鸣涛装腔作势道:“我都忘了,你现在跟周牧一也处得挺不错,原来我只是你众多朋友中的一个。”陈禾用胳膊肘推搡了朱鸣涛一下,要他别装。“你训练着呢?”陈禾问。李丰泽一边扭开水瓶盖子一边说:“不是,刚刚在跟高一的打友谊赛。”“你眼睛好全没?”李丰泽稍稍比陈禾高些,快要赶上周牧一了,这会儿跟扒拉小猫小狗似的逮着陈禾观察。“早好了。”陈禾掏出手机当面又一次给李丰泽转了钱,“你把之前的早餐钱收了吧,不然搞得我总觉得自己欠人东西,心里别扭。”李丰泽直接把这话题略过了,看到朱鸣涛手上拿的那试卷,上边写着陈禾的名儿,“呦,你不学霸吗?怎么才七十多?跟我也没差啊,怎么进的A班?”朱鸣涛帮他解释,“他其他比较霸,但不霸语文。”“啧,有点愁哈。”李丰泽隔着铁丝网去看那试卷,姿势艰难,却比看自己的都认真。“我的考试你俩愁个屁?”陈禾嘴角抽了抽,“赶紧的,把那钱收了,没功夫在这跟你拉家常。”李丰泽嘿嘿一笑,场上高一的还在玩,扯着嗓子问他要球,李丰泽远远地投了过去,居然也进了筐。陈禾跟朱鸣涛不约而同地一起操了一声然后说:“漂亮。”“上回我去你们班送东西,榜一大哥说以后他给你带,他带了没?”李丰泽问。陈禾没听明白,“谁是榜一大哥?”“就年级红榜上每回占第一个那个,名字三个字……”李丰泽想了想,脏手摸过自己的板寸头,“咱们两班球赛跟你配合特默契那个后卫。”“周牧一?”朱鸣涛对年级红榜第一这几个字十分敏感。李丰泽说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又说上次碰着周牧一了,他告诉李丰泽沈卫国不准串班,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还好吧,沈哥虽然每次会说,但也没明令禁止。”“感觉他不像是会多嘴管这种事的人。”朱鸣涛说完又自己反驳自己,“不过谁知道呢?”三个人天上地下瞎聊了一通,球场上有人下了要换李丰泽上去,聊天就此结束。结束聊天后,陈禾赶紧把这进步却依旧丢人的试卷揉到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我感觉他自从上次球赛误伤你后脾气都好了不少。”朱鸣涛说:“估计回去自我反省了一阵儿。”陈禾也这么觉得,一副感慨人生的语气说:“人总是要有点变化的嘛。”朱鸣涛原本想酸几句,但站在原地一愣神。愣神的功夫陈禾已经走出去了几步,朱鸣涛看着他手插兜里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些这人小时候的事。是啊,人总是要有点变化的。陈禾就变了很多。他小时候脾气跟炮仗似的,有仇当场就报,爱跟人吵架,还吵的都不是自己的架。陈禾家的店开了好些年,楼下一百米外不到是菜市场,再往边上是商铺。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吵架,严重点的能发展成打架斗殴。陈禾小时候正义感太足了,要管东家的米面馒头,还要管西家的酱醋油茶,见不得老人家受欺负,见不得隔壁卖烧烤的姐姐被醉汉言语骚扰。周围学校多少总有些恃强凌弱的事,他也要去管……好像天地间就他这有杆秤,能评判是非好坏,就他是小法官,这地球没了他就不转了似的。就这么一个脾气不好还爱管闲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变得顾全大局,点到即止,能跟李丰泽一笑泯恩仇了。事情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像把锉刀,把人修磨成如今的样子。至于都是些什么事,或许跟陈斌辉有关,或许是陈禾爷爷重病去世,也可能陈禾慢慢长大知道心疼他妈了……成长的进行过程大多不是主动,而是被迫的。“人总是要有点变化的嘛”这种话被自己的好兄弟说出来其实有点心酸,朱鸣涛想。这想法酸酸涩涩,好在风一刮就都没影了,朱鸣涛跑过去问陈禾等会儿吃什么。“去我家写作业呗。”陈禾说:“请你吃外卖,我上回发现一家卖泡菜的店,他们家面皮特好吃……”朱鸣涛觉得都行,但又觉得每次他俩在一块都只写那么一会作业然后就一块玩游戏机了。“诶,我说……”朱鸣涛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到这一茬,“我怎么感觉周牧一对你挺不错啊。”陈禾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想约辆车。“是吗?可能我比较讨人喜欢吧。”陈禾蜷起指节蹭了一下自己鼻头,看起来挺得意,“他确实对我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