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就没正儿八经上过几堂体育课,有时候被主科老师借走不还,有时候体育老师把同学们放养,最后一次课上组织个十分形式主义的体测就算结课了。体育课一周两节,有节在周二下午,大家基本上没指望过周二下午那节能上,因为它排在语文后面。沈卫国铁骨铮铮敢跟校长对呛,他站在讲台上不下来,体育老师站门外往里看一眼就很会来事儿的走了。原本大家都做好上语文课的准备了,但沈卫国十分遗憾地告诉大家附中那边来了一组年轻老师交流学习,下面那节课只能委屈大家自由活动了。陈禾这会儿已经坐前排了,他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只有楚永继痛心疾首地说:“好遗憾。”大家也齐刷刷说:“好遗憾。”等沈卫国一走王康远就去教室后面拿了球然后扯着嗓子问:“谁来?”楚永继带了他们组两男生说:“来来,快去占个场。”“陈禾去不去?”楚永继问。陈禾还没来得及张嘴王康远就帮他把话接了过去。“不去,他上回打球伤了半月板。”“上回?我怎么不知道。”“上回是他跟李丰泽打的那场,你压根不在。”“他怎么碰着李丰泽就伤,李丰泽是不是克他?”……几个人转着球出去,到门口还问陈禾要不要他们上校医院带贴膏药回来。陈禾说无所谓,然后目送一群人出去了。哎,他也想打。吗的。教室里人几乎走光了,就肖晓慧在后排出黑板报。叶爱从前门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然后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掏出一份带签名的专辑,“怎么不出去?”陈禾指了指自己膝盖。“奥,您这是伤了。”叶爱又弯腰从抽屉里顺出来一瓶云南白药喷雾扔陈禾桌上。“谢爱姐。”叶爱打了个响指,“don‘t say thanks. bro.”“是这么念的吗?”陈禾一边喷药一边说。“不知道,反正我是这么念的。”叶爱说完拿着专辑又从前门跑出去了。陈禾歪头一看,哦,敢情林琅在门口等呢。林琅其实也挺高,文艺女青的脸,酷姐的身高,她朝陈禾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今天天气不错,出太阳,还有风,香樟树的树冠簇拥出早春的绿意,能远远听到室外球场上有人高喊“漂亮”。陈禾那点心思都飘到室外篮球场去了,做不进题。他把上次沈哥奖的字帖拿了出来,戴上蓝牙耳机准备练两页打发时间。字帖上是那种写得不错的作文,沈卫国选这个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叠个buff,但实际上陈禾觉得自己就像在照着描线,压根没过脑子。“是黄主任找你吗?”肖晓慧突然放下粉笔看着前门的位置,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直到那人嗯了一声。陈禾懒懒散散地抬起头,发现是周牧一,他手上拿了瓶矿泉水,边拧瓶盖边从前门往座位走。“每个年级至少要出三个节目,但我们高二年级好像蛮缺人的。”肖晓慧说完又继续画板报了,“黄明达估计急了。”黄主任,黄明达,是B班化学老师兼年级主任。肖晓慧负责出校庆主题的板报。这周得画完,时间非常紧张,不然她肯定也出去晒晒太阳。稍微有点料峭春寒,大家一般在秋季校服里再搭一件卫衣或者衬衫。周牧一今天校服里穿的那件衬衫有学生领,陈禾觉得他每次里面穿这件的时候会看起来比平时温柔,好说话。“在听什么?”周牧一走过去,看了一眼陈禾在练的字帖。陈禾说“有何不可。”然后又补充,“许嵩的。”周牧一说:“我知道是许嵩的。”然后夸了他,“字有进步。”陈禾每每被人夸奖时心里都会晃晃悠悠地升腾起一种得意,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字比以前稍微好些了。现在终于有人发现了这点。周牧一问陈禾歌好听吗。陈禾说:“能让人心情好,节奏比较轻快那种……你没听过啊?这歌还挺老的,而且以前购物商场经常放。”周牧一说记不清了,像是想要陈禾分一只耳机。陈禾扛不住他那眼神,就分了一只出去。“你为什么不想参加校庆活动啊?”陈禾问他。周牧一说不想站在台上被一群人围观,不适应。可以理解,陈禾觉得。“怎么把星星戴右手?”周牧一问。陈禾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原来是上次那个生日礼物,陶土烧的星星手链,陈禾那天在回家路上就戴着了。因为材质的原因,洗澡也不用取,他就一直戴右手上没摘。“我随便戴的,原来有讲究的吗?”陈禾问。“没有。”周牧一自作主张地帮陈禾摘了下来,然后说:“那个手。”陈禾把左手递了过去。周牧一低头帮他戴上。周牧一的手很干净,不像陈禾,只要写了字就一手黑墨。陈禾贼心虚地张望了一圈,发现肖晓慧没工夫往他们这边看。“左手使用频率比右手低,戴这不会那么影响写字。”周牧一给他戴好了。周牧一靠得太近了,怎么会这么近,以前当同桌的时候也这么近吗?他身上什么味道……还挺好闻。……陈禾联想到想到苗疆女孩会给人下蛊,好像症状之一就是察觉到异香。他嗓子一紧说不出话,半天憋出一句,“你老家哪的?”周牧一说自己一直住在新城,“怎么?”“没事。”陈禾想只要你不是苗疆的就好。耳机的歌是单曲循环,五楼视野很好,能看到早春的樱花。新城一中有条樱花道,一边是白樱,靠铁栏杆的那一边爬满了黄木香。黄木香这种花,花期长,不容易病,花开得很密,种一棵就能爬满整个围墙了,一中校领导还一连种了十多棵,等到了三四月份花开得跟瀑布倾泻一般。虽然很具观赏性,也出片,但陈禾他们这批住宿生每次想在铁栏杆那边喊对街卖饭团的大爷过来时都要惹一身的花瓣。怎么拍都拍不干净。沈卫国一看他们那样子就知道这群人又隔着围栏吃小摊贩了,然后往往会在某节班会课上说一些食堂虽然味道差了点但干净卫生有保障之类的话。最后还不忘加一句,“你说是吧陈禾?”不过好在周牧一走读,现在可以帮他带东西。这么好的天气,他但凡上回没伤了半月板肯定也在球场上跟人巅峰对决。陈禾一边想一边翻了页字帖,他计划再练一页纸就趴着睡会儿,不然等会数学课肯定困得栽跟头。说起这个,他又思维发散地想到换完座位后他同桌由叶爱周牧一换成了王康远周牧一。还坐在第一排,动不动就要跟老师对视,眼睛刚闭上没两秒就被抓。还有,沈老师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标点符号乱飞的毛病啊。……“陈禾。”“嗯,你说。”但周牧一没说。陈禾偏头去看他,“怎么了啊?”他觉得周牧一大概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别老欲言又止啊,您只管开口。”陈禾非常大方。周牧一把耳机戴在左边,陈禾手撑着脸,歪头看人家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跟对方耳机里的歌是同步的,下意识手在桌面打了下拍子。“我们以后都会坐一块吗?”周牧一问。陈禾原本平静的心情又乱了一点,“……你小学生?”“嗯,我小学生。”周牧一低着头,声音平和,也不生气,“要是你不在我边上就没人跟我说话了。”他,他怎么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陈禾吃软不吃硬,最扛不住别人软着嗓音说话。可怜得跟路边上没人要的小猫崽似的。他原本想说可明明是你每次不搭理人吧,怎么颠倒黑白?陈禾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周牧一又道:“你要是不想……”好,更可怜了。“没,我……”陈禾彻底练不下去了,他放下笔,声音不自然道:“我没说不想。”打铃了,肖晓慧打算等下次体育课再继续画板报,她把东西收好放到讲台前的屉子里。风把教室那三扇窗户的帘子高高扬起,好像有粉白的瓣子一块顺着飘进来,还裹挟着早春空气的湿冷。陈禾把校服领子拉链往上扯了一下,盖住下巴,“周牧一,你别这样。”“我怎样了?”周牧一问得太自然了,坦**又敞亮。反而显得陈禾不太磊落。是啊,他怎样了?陈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又闻到了属于周牧一的味道,这家伙是苗疆的没跑了。“卧槽,凭什么?那个篮板明明就是我的。”王康远愤愤不平地冲进教室,然后把球扔到后排的储物箱里。“谁让你犯规的?”跟楚永继一个组的男生笑起来,“是吧鸡哥?”“咱康远还是太年轻,啧,冲动了不是?”楚永继当然帮着自己队友说话,他走到陈禾座位边上把膏药掏出来扔过去,“买了六贴,一疗程,你用完应该就能跑能跳了。”“谢了。”陈禾接过去嘴硬道:“我现在也能跑能跳……”楚永继突然把手贴过去放在陈禾额头上,“你脸好红啊,有点烫,靠,你这耳朵……是趁体育课没什么人偷摸在教室里看三级片了?真他娘艺高人胆大。”陈禾拨开他的手,“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