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开的那家店是这条街最久的几家之一,原本边上那个搞五金器具的已经关门了,店面转卖给一个典当行。远远就能看见杂货店亮着灯,过来帮忙看店的小姑娘叫云韵,她穿了件粉色呢子大衣,手插在口袋里,坐店门口跟李春闲聊。周牧一走在陈禾身边,远远看到了店面口的两人,问:“那是灵灵吗?”陈禾有些惊讶,“你还记得灵灵姐啊”过了会儿又道:“灵灵嫁到省外去了,这位是我请来帮忙看店的一女孩儿。”周牧一了然道:“这样。”到了门口,陈禾还没来得及喊“妈”边上就窜出一只大黑耗子似的东西,他吓得往周牧一身边退了一步。“哎,咪咪。”李春对着那大黑耗子解释,“那是我儿子。”“什么?!”陈禾问。李春找不着猫了就怪陈禾吓到它了,她说:“是这一块流浪着的小猫崽,妈妈被货车压死了,最近老来我们店里讨吃的。”说完她指了指对面的街,“就那呢,现在人开车都不看路上有没有猫猫狗狗的,你们可不能这样,母猫要是死了小猫都熬不过冬天。”陈禾闻言说:“知道了。”李春看到周牧一,惊喜起来,“是同学吗?”周牧一说:“阿姨好。”李春思维发散,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问了两人关于沈老师的事,又是一阵唏嘘不已。云韵话也多,跟李春刚好凑对,她说:“禾哥你是一中毕业的呀,我弟现在正在那念书呢!”陈禾跟她从一中聊到网店,问她搞这个累不累,云韵说自己就只做客服也还轻松。李春则对周牧一比较感兴趣,陈禾怕老妈不知轻重地问些敏感问题,中途打岔又把周牧一从李春那拐走了。儿子的高中同学今晚要歇在自己家,李春想早点为人家准备好洗漱用品,于是趁其他人聊天的功夫上楼铺床收拾东西去了。“就没有出去闯闯的想法吗?”陈禾问。云韵这时候网店那边的事来了消息,她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笑道:“不了,新城虽然小但也是很好的地方,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嘛,不一定非要去大城市的。”陈禾闻言看了看周牧一,心想,也对,人生如转瞬,多少人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周牧一抓过了陈禾的手,缓声问:“看什么?”陈禾没说自己看什么,而是去货架上拿了两包零食,等两人离得云韵远些了他才小声对周牧一道:“今晚跟我睡吗?”周牧一先问“阿姨会不会觉得奇怪”没等人回答又说好,最后盯着陈禾手里的东西低声不满道:“怎么总吃这个?”“那你想吃什么?”陈禾笑嘻嘻的,“拿你爱吃的好了。”周牧一不爱吃零食,陈禾就随便在咸口和甜口的里各拿了几样。 ?周牧一是第一次来陈禾的房间,这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乱,而是很普通,不算大,也不太小。因为没有书架,所以那些书籍和资料就全堆在桌上。陈禾家这栋楼很老旧,外面是四处乱扯的电线,甚至没有物业来管理,楼下也吵,经常到了凌晨一两点还有人在下面吃宵夜。除了初来乍到没什么钱的年轻人会选择租住这一块的房子,其余便是一些老人了。 ?睡觉的时候陈禾主动靠到周牧一身边,仰头亲了对方的唇角。周牧一搂着他,问明天早上吃什么。陈禾闭眼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周牧一。因为周牧一很挑,而陈禾不挑。他们要早些起来,还得开车送叶爱去机场。“那我关灯了?”陈禾问。周牧一没有意见,他说:“好。”于是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户个巷口外的大马路上有车驶过才会突然出现一道打进房间的光。也很微弱。陈禾问周牧一会不会睡在这不习惯。周牧一摇头。“我又听到你心跳了。”陈禾说。周牧一轻声问:“为什么说又?”陈禾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好像很久以前也这样听过。”周牧一还没来得及回答,陈禾又说:“你眼睛好亮。”他们没有频繁的接吻,只是抱在一起,周牧一表现得很渴望肢体接触,想要陈禾依偎在一起。陈禾经常不知道周牧一的想法,但他觉得,周牧一的喜欢是真实的,强烈的,毋庸置疑的。两人聊天范围跳跃性很大,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大多都在回顾从前。周牧一偶尔说说自己的国外的生活,说回国后如何如何不想见到周肃光,又是怎样联系上袁楣的,还说在国外的时候偶尔觉得人群很吵,偶尔又很孤单。但以前不会孤单,是和陈禾谈了那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后才会有这种感受。陈禾觉得愧疚,亲了周牧一,想让他别说这些了,但其实又想多了解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故事。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提到周肃光的全名,陈禾已经知道周雅茹借钱的事,于是问:“你借给他们了自己够不够?”周牧一的手伸到陈禾衣服里,摸对方的肋骨,小腹,也揉搓他胸口。很快,陈禾被搓得心律不齐,然后慢慢喘着粗气,他恳求道:“别揉那里。”周牧一于是收了手,“我不够的话怎么办呢?你要上交工资卡吗?”陈禾嗯了一声,他说自己没什么特别要花钱的地方,可以把工资都交给周牧一,只需要每个月给点零花钱就好。“你要多少零花钱?”周牧一问他。陈禾先是说“一千?”然后有些反悔,“要不还是一千五吧。”“不够怎么办?”周牧一问:“一千五也不是很多。”陈禾嗯了一会儿,“要是出差肯定走公账,不够就再问你要点。”男人有钱会出去鬼混,考虑到这一点周牧一觉得一千五够了,于是他说好。 ?突然下起了雨,楼下的烧烤摊只能早早收摊,雨水冲刷在树叶上,发出密实的声响。陈禾下床关窗然后又重新回到周牧一的怀抱。他们说了会儿话,亲了会儿,不知不觉就很晚了。小狗向来入睡快,周牧一在黑暗中看着对方的轮廓,用手指抚着陈禾的鼻梁,他听到陈禾均匀的呼吸声后连带着自己也心安起来。周牧一把被子卷过来,又抽掉陈禾的枕头,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然后回忆起某个不知道是不是初遇的时刻。故事的开始,周肃光跟司机送儿子入校,也是在那一天周牧一看到了朱鸣涛跟陈禾结伴而行。他俩没有家长陪同,而是一起在一中分班的公告栏下感慨怎么没分到一个班。那天陈禾穿着一件球服,挤到人堆里,无比遗憾地喊了一声,“咱俩怎么没在一块啊?是不是你太垃了没考进A班?”“放屁,咱俩明明是同层次班级。”“……”而周牧一就在人群之外,距离他们五六米的位置。他记得朱鸣涛。朱鸣涛那时候很爱拿自己跟他对比,就连体测成绩都要相互比较。周牧一觉得莫名其妙,但又因为陈禾的存在短暂地羡慕过对方。从回忆里脱身,忽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周牧一低头用下巴抵着陈禾的头发,轻声说要永远在一起。他知道生命都是过程,希冀五年十年之后的永久还不如抓紧当下短暂的欢愉。可尽管这样,人到底还是贪得无厌。如同曾经那样,最终还是忍不住希冀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