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和段知友进到宿舍,看见拥挤热闹的一屋人——其他两个舍友有人陪着来,一大家子帮忙收拾打扫,对比下来就显得他俩冷清。然而两人都不怎么在意。段知友问:“江淮你哪人?我本市的。”“隔壁C市。”“哎那以后出去我带你玩儿……对了,你今年考了多少分啊?”新生间互不熟悉,高考成绩难免被问起。“六百二十多。”段知友问一句,江淮答一句。段知友嘴巴张了张,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擦着录取线进的分数,他用肩膀碰了碰江淮:“你学习这么好,以后带带我啊。”“行。”江淮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见他不欲多说,段知友也有些意兴阑珊,于是闭住嘴爬到上铺收拾。江淮收拾好自己床铺,直起身子,看到对面拧巴糟糕的床铺。段知友一看就是在家里不干活的人。江淮对他说:“你下去吧,我帮你铺。”段知友一愣,说:“谢谢你啊。”他抹了把额上的汗,从上铺下去。这人个高腿长,脚沾着地面还能将下巴搭在床扶手上,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江淮给自己铺床。“啧。”江淮举起扫床刷,一转头看见段知友的脸,“小心我把灰刷你嘴里。”段知友往后一退,颊边梨涡浮现。“江淮,你人真好。”“没什么,你刚也帮我提行李了不是?”他俩的**三件套是一个款,十分大众的格子纹,都是图方便在学校超市买的,颜色倒不一样,江淮买的蓝色,段知友的是紫色。“基佬紫,就剩这个了。”段知友忽然说。江淮的手顿住,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舒展好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纹,才掀起眼皮看段知友,对方眼睛明亮,闪过狭促。江淮多想了,以为对方话中有话。就从这里开始,他会错了意。当时他在段知友的注视里嗅到同类的气味,后来才明白,在那一刻,段知友就是随口吐了个槽。段知友是真的不喜欢基佬,也不喜欢可笑的“基佬紫”。所以在搬出去时,为了向江淮表示自己永远也不想和他相处的态度,段知友将那基佬紫色的三件套都丢到了楼下垃圾车。整个军训期间,江淮和段知友腻在一起,用这词来形容江淮不太合适,事实是段知友总拉着江淮做这做那。相处一段时间,江淮发现段知友小毛病是真的多,吃不了苦,没生活常识……脑子也不太灵光的样子,但这些缺点都被那张脸盖过去了。甚至可以说,那张脸长到江淮心坎里去了。 ——江淮没什么毛病,就是颜控。他发消息给自己在搞基路上的老前辈,请教如何对一个男人告白。老前辈说,你成年了,成年人不搞告白那一套。江淮虚心求教,那该怎么办? 老前辈:去勾引他,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狗。江淮:? 老前辈:你慢慢悟。江淮:是我错了,我不该问你。不过,老前辈有句话说的有道理,成年人就别思考着烂俗告白那一套了。干脆利落去行动,才是上计。军训结束的那个晚上。新生们聚在一起,十分热闹,操场四角的高压钠灯开着,将场地照得亮如白昼。江淮嫌吵,一个人坐在看台角落。没多久段知友找过来,带了瓶冰镇可乐,一上来就把瓶身贴在江淮脖子上。江淮夺过来打开,仰头喝了一口才去看人。段知友穿着一身军训装,挺拔舒朗,脸上不知被谁贴了个红旗贴纸,他一笑,那贴纸便贴不紧了,挂在脸颊上摇摇欲坠。“嗤。”江淮偏头笑了一下。俯身过去替他将贴纸取下来。做完了却还保持那一个动作。段知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江淮的目光从指间的贴纸移到他脸上,冷淡面容上好似带了一丝笑意,像春冰被风吹开一丝裂纹。段知友愣愣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下颌被捏住,江淮贴过来,亲在他唇角。一个可乐味儿的冰凉的吻。段知友如遭雷击。他猛然推开江淮。可乐“嘭”地洒了两人一身。“……操了,你干什么呀?”先是不可置信的喃喃。江淮被推倒,后背磕在塑料座椅上,疼得抽了口气,他看见段知友拧着眉,脸色苍白下去。哦,翻车了,原来是他自作多情。江淮心里一片麻木。可乐在皮肤上流淌,很黏,很难受,还散发着冰冷苦涩的气息。半晌,段知友问:“你是,同性恋?”江淮抿着唇,默认了。段知友咬着腮帮,凶恶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下一秒就要挥拳揍他,接着,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有病,变态,恶心…… 诸如此类。江淮看向别处,正对上高压钠灯,惨白的炽光刺得他眼睛疼。来电铃声在黑暗里急促响起。江淮忍着熬夜的头疼,从挂篮里摸到手机,睁开酸涩双眼一看,铃声不是自己手机发出来的。清晨7:00。他坐起来,望着对面**的黑影,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今夕何夕。铃声断了,又响起来。“段知友。”一开口嗓子哑了,江淮有些后悔深更半夜加餐。所幸,段知友翻了个身,接了手机。“喂……”他还没睡醒,声音气若游丝,“妈,你怎么……这么早?”“我好困……一会儿给你回啊。”说罢挂了电话,倒头又睡过去。江淮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坐在**缓了会儿,就下去洗漱穿衣,不久后下楼去食堂。食堂里吃早饭的人不多,坐得很零散,江淮注意到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吃过饭他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叠作业纸,路过食品货架,看到几乎每一层都空了,只剩下一排整整齐齐的维他奶。有些迟钝地,江淮察觉到这次封校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随后他想起宿舍那尊大佛的存在,不由头疼起来。他回到宿舍,段知友仍旧睡得像头死猪,此时距离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这一会儿可真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