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处?这辈子是不可能好好处的。段知友龟速回到419,见江淮坐在椅子上看书,于是自己利索地上了床铺。即便宿舍狭小,避无可避,但和江淮在垂直空间上错开,或多或少让他心里轻松一点。江淮翻了一页书,无声叹了口气。段知友那点心思他岂会猜不到?两人床铺紧挨着,又都没有装床帘,都在上面待着的话不免视线相碰,着实尴尬。这几天的相处中,江淮自认为举止正常,也没存什么别的心思,完全把段知友当普通舍友来对待,可对方仍旧十分抗拒,目光偶然相碰时,其眼神中都写满坚贞不屈。江淮寻思,自己在段知友眼中,或许就是《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陆振华——看上谁,若其不从,那就强迫。他怕什么呢?我强得动他吗?江淮腹诽完毕,继续正襟危坐,扮演爱看书的好学生,事实上手中这本书被看了三天,他还停留在编者前言部分。段知友戴上耳机,正准备用游戏打发晚间时光,社交账号忽跳出一条消息。 ——张帆那个狗东西。终于想起来回爸爸的消息了! 段知友回忆起那晚给张帆发的消息,不由悄然瞥了眼江淮,不知何时对方停下看书,一手捧了只色泽鲜艳的苹果,一手握着寒芒如水的小刀。“好善良一男子!”张帆时隔几天,就江淮给段知友盖被子事件发表迟到的慨叹:“段哥,遇到这种小哥哥,你就嫁了吧!”段知友被肉麻到,怒发一串儿砍刀表情。他不想听张帆胡咧咧,转移话题问人这几天在哪儿浪呢,浪得都没时间回消息。谁料这厮甩来一张合照,喜滋滋地说自己正忙着泡妞。段知友定睛一看,照片上张帆正和一巧克力肤色的火辣洋妞贴贴,两人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容,而背景是阳光明媚的热带海滩。段知友抬头,环视四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点开表情收藏夹,精选一张“嫉妒使我面目全非”送给张帆。“嘶——”下方传开江淮轻微的吸气声。随后是金属落地的“哐当”一声。段知友不动声色地移去视线,桌上歪倒着削了一半的苹果,而江淮左手淌下一道刺目的鲜血,血流顺着手腕滴到瓷地板上,看起来伤得不轻。哎哟,削个水果都能把自己割伤。段知友转回目光盯着手机,心中不屑地嘀咕:这是成年人能做得出来的吗?屏幕上,张帆说了什么他却没看进去,脑中想起一桩军训时候的事。有一回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他们班有个男生中暑,鼻血忽然流下,淌了一胸襟,那男生自己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在他正对面的江淮先像机器人没电似地歪倒了,幸好段知友及时扶住他。给教官吓得,差点给校医院打电话。段知友见他只是晕,并没有大碍,就笑问他是不是晕血? 江淮就他的手喝了几口冰水,缓过来后又恢复他泰然自若的神色,否认道:“没,我从前见血不晕的。”段知友:“啊,那您这是中暑了?”江淮沉默良久,才露出些困惑:“以前好像确实没怎么见过这种……哗哗直流的血。”段知友乐了:“你这晕血看量呗。”想到此事,段知友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眼珠子,悄悄往江淮那儿瞧。果不其然,这家伙就是晕血。江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半张脸都惨白如纸,他也没找个什么东西处理下伤口,只干怔在那儿。仔细一看,他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段知友犹豫了下,忍住心中烦躁,开口:“……哎,要帮忙吗?”在寂静中等了五秒。段知友又尬又怒地垂下头,一边疯狂划拉手机,一边在心中骂骂咧咧:好心帮忙,竟然被无视?不需要就不需要,不会吱一声吗?他是不是聋了? 段知友顿住手。操!他可能真的聋了! 于是段知友动静很大地下去,敲了敲江淮的桌面。这人纵然有许多小缺点,但周围总有人环绕,因为他心眼儿不坏,甚至堪称柔软,如果有什么人在他面前遭受痛苦,他是做不到冷眼旁观的。江淮浑身一颤,目光倏地清醒。真是阴沟里翻船,今晚削个水果竟能把自己割伤……他或许真有晕血症,当鲜血从掌心汩汩流出时,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有种眼前一黑的眩晕感,接着是恶心,麻木。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处理伤口,可身体僵硬得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于是他想算了,反正这种伤没什么大不了,血流一会儿就停了。然而段知友却来到他面前。江淮抬头,看见对方凶神恶煞地问:“有酒精吗?”江淮下意识指向放置酒精的柜格,又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想帮自己处理伤口,他手指瞬间掉头。“不用酒精,包扎一下就行。”江淮抿了下唇,“谢谢。”段知友已经看到酒精,倾身拿到手,再拉过自己椅子,坐到江淮身边。“手。”段知友伸出自己左手,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不耐烦。江淮将伤手放到他掌心,久寂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了一下,就像大一时他想吻眼前人的那一刻的感觉。段知友嗤笑:“你这伤口挺深,还不想消毒?”见他用酒精喷雾将棉签打湿,江淮的脸色随之一白,挣扎着道:“哎真不用,多大的伤,哎哎…… 嘶!”段知友鲜少见他这样失态,心里有点乐,手上动作却更仔细轻柔。最初的刺痛挨过,江淮渐渐舒了口气,他垂眼看着段知友,男生低着头替他包扎,头发看起来又黑又硬,这个角度只够瞧见他半张脸,五官连成的线条十分英气。段知友若有所感,微微抬起眼。两人视线相碰,气氛顿时有些异样。空气还残留着酒精的味道,凉丝丝带有一点刺激。江淮先移开眼,他唇边泛起淡笑:“段知友,你真是个好人。”段知友帮自己,完全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江淮清楚地明白这点,因此心中浮现某种颇为苦涩的感觉。“啊?”段知友怔了一下,脸色大变,连忙否认:“不,我不是,我没有。” ——我不是好人,可别喜欢我!江淮在灯下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说:“谢谢你。”他斟酌了片刻,转向段知友:“你不用故意避着我,我们像正常舍友相处就好。”他这话说得很真诚,也不知道段知友感觉到了没。这人只是粗声粗气地嘴硬:“我哪有避着你,别自以为是了!”“还有,谢谢就拿嘴谢吗?”江淮疑惑:“恩人,您还想怎样?”封校之后,超市都被洗劫一空,段知友已经好几天没吃到水果了,平时浑不在意的,放到现在还挺馋。段知友:“我也想吃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