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走到阳台,示意段知友过去。阳台上有些冷,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放在角落,被安置得整齐有条理,窗台沿摆着两杯肥绿的多肉,在阴霾的冬季里惹人眼前一亮。江淮靠着墙壁,指向一个大箱子,对段知友说随便挑。箱子里除了水果,还有各式各样的零食。段知友没感到意外,刚进校江淮就这样,热衷于囤吃的——江淮喜欢吃零食,这和他的外表很有反差,在两人短暂的交好时,江淮曾提过,那是因为他从小被父母管束,不许吃任何“垃圾食品”,长大后就疯狂弥补自己。段知友挑了只苹果,没怎么在意其他东西。这时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能从江淮这里吃到点零食,付出了多么惨痛的牺牲。背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嗒”。段知友回过头,地面落了支烟,视线上移,江淮单手捏着打开的烟盒,见他看来,有些尴尬地扯了个笑。段知友没多想,直起身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接下来……他顿住手。他本意想帮忙,可难道要他亲自将手中的烟放到江淮唇边吗?江淮的唇形很好看,唇色很浅,薄薄的一层水红色,两片唇微启着,露出点贝色牙齿。江淮有些意外:“你……也想抽?”段知友如梦惊醒,心虚地说:“啊,对。”他刚才,盯着人家嘴巴发什么愣啊? “哦。”江淮点点头,将烟盒放在窗台上,然后从中抽出另一只咬在唇间,他找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给自己点上,透过吹出的烟雾,他看见段知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含着。”江淮提示他,然后靠过去用火机帮他点燃。两人离得很近,段知友甚至可以看清江淮忽闪的眼睫,和眼皮上漂亮的扇形重睑。火苗一瞬即逝,江淮自然地退回原位,难以描述的烟雾从口腔灌进肺部,段知友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江淮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怎么好受吧?”段知友:“辣嗓子,真是找罪受。”江淮从他手中抽出烟,掷进垃圾桶,漫不经心地说:“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窗外冷夜寂静,楼下是个小型花园广场,曾经许多小情侣在此约会,此时却冷清空阔,一个穿着防护服,看不出男女的人穿过广场,手提沉重的消毒液,步履匆匆。“这疫情,什么时候到头啊?”段知友感慨。“学校又查出好几个感染的。”江淮顿了顿,说:“不过,一切最终都好起来。”两人不再说话,烟雾像一条飘渺的细河,从段知友眼前流淌而过,再流进夜色深处。段知友看了看江淮,心中浮现一些刚和他认识时的感觉,他们曾经就像此刻这样放松,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他问:“你什么时候学抽烟的?”江淮想了想,说:“忘了,应该是跟宿舍那俩学的吧。”屈岚,柯帆,是419其他二位。屈岚是个花花公子,柯帆眼镜片像啤酒瓶底一般厚,看起来像是勤于读书的好学生,但两人都是老烟枪,课间时段知友常看见他俩在卫生间门口吞云吐雾。段知友哼唧了半天,挤出一句:“抽烟不好,多少人因为这个得肺癌啊。”“嗯,我知道。”江淮吸入最后一口烟,缓缓吐出,“在戒了。”烟雾缭绕中,江淮的侧脸平静而柔和,他这几年变化很小,段知友觉得他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很奇怪,段知友感到自己对江淮的抵触在渐渐消散,像大一时逃离宿舍那种行为,在现在想来真是既冲动而幼稚。“同性恋也不好,你什么时候戒?”可他又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江淮瞥了他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段知友沉默了下,似乎在思索,良久之后他有些郑重地开口:“对不起啊,以前对你说过很不好的话……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你。”这时的氛围寂静而祥和,简直是为“和解”而生,江淮不久前释放了和解的信号,现在段知友回应了,江淮想自己应该欣慰才对,可他心中却难以抑制地忽生焦躁,还有一丝无法忽视的不甘。不甘,是的。段知友挑中的苹果立在窗台上,鲜红艳丽的表皮泛着引诱人的光泽。江淮忽然冷笑一声。“段知友,你是个很会气人的傻逼。”和谐气氛急转直下,段知友惊呆了:“你……你他妈为什么突然骂人?你有病!”江淮转过脸:“同性恋在你眼中不就是有病吗?你不用勉强自己给我道歉,我不需要。”“操了……你,你干什么?”看着江淮逼近,段知友浑身发毛,他一个一米八九的大汉像鹌鹑似的被逼到墙角。江淮脸上有种异常反叛的神色。他一把拽住段知友衣领,仰脸盯着他,分外清晰地说:“谁想和你做正常朋友啊?逗你的,真信了?你怎么这样单纯,看不出来我还喜欢你吗?嗯?我想搞你啊傻逼。”被告白的如遭雷击,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告白的人说完,强势的神情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江淮想,原来这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意愿。他胸腔里仿佛涌上岩浆,整个人被点燃了,他用力拉下段知友的头颅,又狠又疯地咬住男人的嘴唇。这和大一时那个蜻蜓点水似的吻完全不一样。段知友双唇被咬得疼痛灼热,他还感受到湿润,柔软和淡薄的烟草气息,这些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来自同性,强势的吻。嘴里泛起血腥气,不知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良久,江淮松开他。“恶心吗?”“恶心!”段知友怒不可遏,他唇上沾着血,神情看起来很凶狠,“你他妈抽的是假烟吧!怎么好端端的,上头了?”江淮大笑起来,笑得弯腰扶住膝盖。“你有病,你真的有病。”段知友无意识地喃喃,眼前这人和他认识的江淮还是同一个人吗?不行,不行,他要赶紧离开这里! 段知友扭头就走,大步流星迈到门边,又停下。身后传来江淮幽幽的声音:“没办法,你只能和我这个变态待在一起。”段知友粗喘着气,一拳砸在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