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友急促地喘息两声,终是没有继续说话。江淮将脸埋在枕头里,无声舒了口气。他口中说让段知友早点睡,但自己却没了睡意,眼睛闭上沉浸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江淮的思绪越来越清晰。等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脑海里,将自己和段知友从相识到现在的经历都回顾了一遍,像放电影一样。对于一个失眠的人来说,身边人的呼吸声就算轻如微尘,也如同针尖扎入太阳穴一般令人饱受折磨,身边人的呼吸声越是平稳,失眠的人就越是烦躁。正如此刻的江淮和段知友。江淮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段知友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睡得又熟又沉,而对于投向自己的,充满怒气的目光一无所知。他到底喜欢了一个什么玩意?江淮又一次反思,他拧了拧眉,赌气地打开手机,在微信和微博里拉黑和取关了段知友。直到后半夜,江淮才艰难地睡着,但过了没有多久,又被段知友起床的声音吵醒,他苏醒时感到心跳得很快,浑身有些发热,意识也昏昏沉沉的。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但手也是温热的,没摸出到底烫不烫,他撑起身,趴在栏杆朝下看。段知友正对着镜子剃须,他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臂膀上线条漂亮的肌肉敞露着,浑身散发出青年人蓬勃的荷尔蒙气息。“段知友,你好吵啊……”江淮这样说,但他气虚声轻,对方根本没有听见,于是他缓了口气,提高声音重复:“段知友,你好吵!”段知友一愣,连忙关掉剃须刀,抬头看他,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醒了……你,你平时这个点都醒了。”江淮不想看他,额头顶着扶杆,金属冰凉的触感能让他好受不少,轻声说:“你过来摸一下我是不是发烧了。”段知友没有听清:“什么?”江淮回过神,暗道自己糊涂了,改口说:“帮我递一下温度计,在桌上的笔筒里。”段知友反应再迟钝,这时也看出江淮不太舒服,他心中一紧,赶忙擦净脸去找温度计,找到之后他没有直接递给江淮,而是爬上江淮的床铺。江淮夹好温度计后,他伸出手想碰人额头,结果在半空上被江淮打掉。段知友讪讪地收回手。江淮裹着被子靠在墙角,略长的黑发散乱地落在眼皮上,苍白脸颊间有两抹不正常的浮红,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虚软,他身上穿了件柔软的白T,因为夹着温度计,左边锁骨下方露出一小片肌肤。一颗深红小痣点在他左肩窝上面。段知友迅速移开视线,他见江淮嘴唇十分干涸,说:“那个,我,我去给你倒杯水!”不待江淮回应,他便匆匆下床倒了一杯温水,又利落地爬上来。“谢了。”江淮喝了口水,看了段知友一眼,问:“你还不走吗?”段知友盯着他,愣愣地问:“啊?”江淮:“不去做志愿者吗?已经七点了。”“哦。”段知友从江淮手中接过空杯子,才说:“今天我们组休息。你还喝吗?”江淮摇了摇头,忍不住目露哀怨:“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被你吵死了。”他身体不适,说话没什么力气,即便是抱怨,语调也轻飘柔软得宛如撒娇,与素日的冷漠自矜完全不同。“嗯嗯,都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段知友连连点头,脊椎有些酥。半分钟后,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淮皱了皱眉:“你还跪这儿干什么?可以下去了。”段知友占了大半张床铺,江淮连腿都伸不直,像是被这人逼到了墙角,可怜兮兮的。他理直气壮:“等会儿,我得帮你看温度计啊。”江淮嗤笑:“我是瞎了还是不识数?用得着你帮我看?”段知友挑了挑眉,故意说:“怕你瞒报,我得盯着啊,前段时间不就有一个瞒报发热被全校通报的?你要是发烧了,我马上扭送你去见辅导员。”江淮对这番话简直不可置信,他气得好一会儿都无言以对,等几分钟过去,他抽出温度计时,才冷声说:“你盼着我去隔离是吧?”温度计显示江淮体温正常。江淮瞥了眼段知友:“可惜了,没如你愿。”段知友拿过温度计,对着灯仔细看了看,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番话哪是他真心?他不过是,想多留在江淮身边一会儿罢了。“没发热就好。”他凑近了点,有些担忧地检查江淮:“那是怎么回事?你哪儿不舒服?”薄荷须后水的清爽气息冲入江淮鼻间,让他身体中的燥热凉了一凉,可与段知友瞬间拉近的距离,又叫江淮的心律又快了不少。快得好像他熬了几个通宵一样。段知友的手搭到江淮双肩上,低头催促:“问你话呢,到底哪儿不舒服?嗓子疼吗?”江淮倏地推在段知友胸膛上,忍无可忍地说:“你在这儿我就不舒服!”段知友一顿。江淮揉着太阳穴,缓了语气:“应该是没睡好,补一觉就好了,你下去吧,别吵我。”段知友手腕上青筋跳了跳,片刻后,他忍下心头那一股将人薅进怀里,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的冲动,收回了手,道:“好。”江淮滑进被窝中,将脸转向墙的一面。中午吃饭时,段知友叫了两声江淮,对方没有回应,他便不敢再吵,自己默默打开饭盒,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吃完午饭。在狭小的24平米徘徊许久后,鬼使神差地,段知友走到江淮床前,借着身高将手伸过扶杆,用指尖碰了一下江淮的后颈。极轻极快的一下。其实触碰带来的感觉近乎没有,可那一刻段知友心中的震动难以言喻,他像被烫到了,热度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他快步走到阳台上冷却自己。外面开始飘雪,不多久屋顶树梢就覆上一层白色,段知友站在窗前,心境也渐渐冷寂下来。手机跳进一条信息,是志愿者负责人发来的:“知友,今天物资有些多,搬运人手不够,你能来一趟吗?”段知友有些犹豫,在输入栏里打字:“不好意思,我舍友不太舒服,我想留下来照顾……”没等他发出信息,负责人简短地说:“体育馆门前集合。”段知友顿了好久,删掉输入栏里的话,重新打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