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怎么了?”丁哲尧已经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眼的红色感叹号,却故作惊叹地问段知友,“还是我来问问吧。”说着,作势去拿自己手机。段知友上前一步,从他手中不客气地夺过那盒香烟,忍气强硬地说:“不用,我带给他……别磨蹭,集合了。”丁哲尧看着段知友大步流星的背影,目光变得若有所思,他早隐约听说江淮喜欢上一个直男,可师晓梦没向他提过是什么人,现在看来……这人是谁显而易见。江淮喜欢这样的男生吗?丁哲尧微微嗤笑,不过是一个外表不错的幼稚鬼罢了。段知友签完退,正准备离去。车灯照亮前路,一辆揽胜停在他身旁,窗户缓缓降下,露出那眼熟男人的脸。“你住A区吧?送你一程。”男人在车内没有戴口罩,他扬着笑,相貌是一种带些痞气的英俊。段知友脑中灵光一闪,记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人,他想了想,淡淡点头坐进车中,自然地说:“谢了。”稀薄暮色里,车缓慢朝A区驶去。“你怎么知道我住在A区?”段知友抱着手臂,靠在后座上,目光透过后视镜,锐利地打量男人。“名单上有写你的学院,理学院在我上学那会儿也是住A区。”男人望着校园景色,感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J大好像也没什么变化。”段知友:“你是J大毕业的?”“你很惊讶吗?学弟。”男人望了后视镜一眼,口中将后两个字咬得古怪,读音听起来有些像“小弟。”这样的称呼,记忆中只有一个人叫过。段知友顿时神色变化,他沉默了片刻,略带嘲讽地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啧,街边的地痞流氓?毕竟第一次见你时,你正被一群人打得,呵,像滩泥似地倒在地上。”段知友合起眼,当时场景清晰如昨。“你看到了?”男人愣了愣,转而笑道:“往事不堪回首,那些人难道不是你老子找来的?算了不提也罢,我年轻时候确实挺混……幸好有老婆督促,不然哪来我今天?”段知友瞬间身体紧绷,他咬紧牙关:“你结婚了?”“是啊。”男人晃了晃手,无名指上戒指在阴影里闪烁过一缕光芒。“你果然是个混账!”段知友不由自主捏紧拳头,若不是对方还在开车,他必然要上去狠揍他,“你害我哥成了同性恋,和家里弄成那样,竟然还敢去结婚?”段知友越想越气,双眼中燃起两团火簇,怒向男人烧去。男人表情凝滞困惑,似乎没理解他在生什么气,缓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大笑起来,将车子停在路边后,男人更是笑得脸都贴到方向盘上。“喂,不是……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你不会以为我和女人结婚了吧,哈哈哈哈……”男人在段知友看傻逼的目光里笑足够了,才直起身打开手机,将壁纸怼在段知友眼前。“看清楚,这是我老婆,叫段知寒。”壁纸是一张毫无拍摄手法的照片,一个穿着淡色家居服,正靠在床头看书的男人侧影,宁静而柔和,他的眉目间与段知友有几分相似。照片中人正是段知友多年不闻音讯,早与家中决裂的亲哥哥,段知寒。“喂,发什么愣呢?来加个微信。”男人举着手机,屏幕上已经变成微信二维码。段知友宛如梦游一般加了他微信,低声喃喃:“我听说,我哥和你分开了,都过得……不是很好。”岂止,在亲戚的只言片语中,搞了同性恋的长兄在与家庭决裂后,被恋人背弃,穷困潦倒,狼狈不堪。“听谁说的?你那个傻逼老子?哦不好意思说脏话了……幸好没被你哥听见。”男人拧着眉,冷笑道:“我俩好着呢,一块上学,一块创业,‘游鱼科技’听过吗?那就是我跟你哥一起创立的公司。”段知友捏紧手机,眼中流过难以置信的光芒,原来段知寒,这么多年就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城市,并没有过得凄惨,反而一直和最初的恋人在一起,生活得……看起来很不错。“你说的是真的吗?”片刻,段知友听见自己用艰涩的声音问。男人轻笑一声,只说:“改天出来一起吃饭吧,知寒一直记挂着你这个小弟。”段知友眉间动了动,看向窗外:“再说吧,这疫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今天是来学校捐物资?”“是啊,其实请司机运到就行,不过我今晚没什么事,你哥去出差了又不在家,我就跟来学校溜了一圈儿,你说巧不巧,不就遇见了你……”男人将段知友送到宿舍楼下,正准备将车掉头,却见段知友去了又返,站在车窗边欲言又止。男人问:“怎么了?”段知友嘴唇抿了抿,似乎欲说之言难以启齿,在男人忍不住想催促时,他才嗫嚅地问:“那个…… 你们同性恋,这个,是遗传的吗?”男人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呃,你怎么会问这个?”段知友目光闪烁:“我在想,你们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男生的?嗯我就是,忽然有点好奇。”男人挑了挑眉,很不理解他的疑问。“你说的‘怎么确定’是什么意思?喜欢一个人,这种情绪也要确定吗?那这个人也太迟钝了,或者说太懦弱了,竟然连自己的喜欢也不敢承认。”段知友冷硬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的车消失在视线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心里那一团自欺自人的混沌被驱散,整个人变得无比清明和热切。他穿过宿舍楼大厅,顺着楼梯几步并做一步,快步跑上了四楼。他想,他想要即刻见到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