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我是说,我哥。”在去游鱼科技面试的路上,段知友这样对江淮说。他目光飘在车窗外,看着飞街景飞逝而过,英挺的长眉微微皱着,显然心绪并不平静。“近乡情怯。”江淮轻声说,将手心覆在段知友的手背上,宽慰道:“你哥哥会高兴见到你的。”穿越半个城区,两人来到J市产业孵化园,园区的楼宇精致新颖,星星点点散落在巨大的人工湖旁,景观很多样,即便在料峭三月,有些花树已生机冉冉地含苞欲放了。游鱼科技独立使用一座写字楼,离得挺远,江淮便看见楼侧很有设计感的徽标。他指了指方向,和段知友走过去。前台姑娘年轻美丽,微笑着接待了他们,她请段知友去面试的办公室,对江淮说他可以在大厅休息区等待。江淮点了点头,转身扶住段知友的两肩,浅浅地上下扫视。段知友平时多穿潮牌和运动装,随性而张扬,今日换了身剪裁合体的正装,衬得身材更高挑挺拔,气质也焕然一新,收敛出一种一本正经的冷峻感。看得江淮很心痒。他不动声色地抬手,将那有点翻折的衣领整理好,然后掸了掸段知友的胸口,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段知友颊边酒窝浅现,英俊的面庞顿显孩子气,他旁若无人地捏了捏江淮的下颌,转身走进电梯间。江淮瞥见前台姑娘唇边忍笑地低下头,顿时有些脸热。在休息区坐下后,江淮从包里取出平板,开始画最近接的稿子。他从大一开始陆陆续续接商稿,到现在基本可以用稿费覆盖学费和生活费,这也是他这次为什么敢和父母出柜,而不怕父母斩断他的经济来源。休息区只有低矮的沙发,江淮将平板放在膝盖上画画,这种姿势刚开始还不觉得怎样,但十几分钟后就有些颈椎疼腰疼。他直起身舒了一口气,目光在四周随意地飘过,忽然定在一处——隔着一方枯山水小庭院,大厅对面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咖啡厅的空间。他走到前台,指了指那个方向,问:“你好,请问那个地方是?”前台姐姐:“是我们公司的咖啡厅。”江淮:“我可以去吗?”按理说咖啡厅仅供公司员工使用,前台姑娘犹豫了一下,但看面前的青年彬彬有礼,于是她点了点头:“可以的。”“谢谢。”江淮收拾了包,走进咖啡厅。这个咖啡厅营业面积不大,但室内设计得典雅精致,此时正值上班时间,一眼望去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一个穿着围裙的工作人员在柜台后打瞌睡。江淮随意点了杯冰美式,工作人员从柜面上爬起来,眯着眼慢吞吞地做咖啡,然后慢吞吞递给江淮。江淮握着杯子,挑了个靠近庭院的角落坐下,将平板放在小桌上,继续画稿子,这回的姿势舒服多了。不知过了多久,江淮正沉浸在线条的勾勒中,桌面忽然落下了几点水滴。他侧首看去,室外光线黯淡,被楼宇切割的天空上涌动着乌压压的阴云,雨丝穿过未合紧的窗户,凉凉地飞进来。江淮轻轻将窗扇合上,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小雨转大雨,预计持续到明天。他揉了揉眉心,感叹今早出来时怎么没想起看一下天气。由于气候原因,J市的大雨很唬人,下起来犹如泼水,噼里啪啦像要把地面砸穿,江淮只能希望段知友早点结束,赶在大雨还没来时,两人就回到学校。他正望着窗外,忽然耳畔响起一句:“哎,你能不能听我解释?”那是一道清越温柔的男人声音,透着些许无可奈何。江淮向声源看去,不知何时,咖啡厅里多了两位客人。说话的男人坐在与江淮隔了个桌子的地方,虽然离得很近,但他们之间垂着一帘花藤装饰,所以很不容易发觉彼此的存在。说话的男人背对着江淮,他的对面还坐着另一个男人,江淮眯起眼透过花帘间隙看了看,后者浓眉大眼,长相倒挺帅,姿态放松得近乎肆意,看起来颇为痞气。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宛如琼瑶剧女主:“你别解释了,我不想听,我都瞧见他抱你了,你还想怎么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听我不听!”男人连声叫道,就差捂耳朵了。江淮:“……”想解释的男人似乎也被无语到,好一阵沉默,过了几秒,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漫声说:“哦,你不想听就算了,我们来看一下初步拟订的合同吧。”男人将一沓纸转到痞气男人面前,纸张翻页的声音响起,他停到某个地方,说:“蒋周,你看下这一条,我觉得有点……”“啪!”被称为蒋周的男人落下手掌,将合同覆盖住,很拽地说:“我不认字。”“哦,这样啊。”态度一直很温和的男人也不生气,他商量地说:“那我念给你听?”这人脾气可真好,江淮无声勾起唇。虽然这两人的对话很吸引人,但偷听可不是好习惯,更何况他还有一堆稿子要还债,江淮翻出耳机正准备戴上,就听见那位号称不识字的男人不满叫道:“段知寒,你什么态度啊?”江淮怔了怔,把耳机又收回去了。 ——背对自己的那个男人,是段知友的哥哥?“啊,我什么态度?”段知寒真是好无奈,他偏了偏头,声调温柔地叹:“蒋周,你是不是在没事找事啊?”蒋周横起眉:“我没事找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很敷衍啊?段知寒你说,你是不是跟你白月光见面后,就想甩了我好跟他在一起?”江淮微微睁大眼,这是他可以听的吗?会不会……有点太抓马了?“什么白月光?你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能不能别看那些小姑娘写的网络小说了。”段知寒不由提高了些声音,饶是他性格温和,也不免有点恼怒,“我跟他们公司谈合作,那边刚巧是他对接,仅此而已!”蒋周:“他搂你了!”“哪有?我怎么不知道,可能是……”段知寒顿住,说:“你不是不听解释吗?”蒋周理直气壮:“我不听,你就不解释了吗?你在**怎么不这样听话?”即便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距他们很近的江淮还是听得清楚,江淮扶着额想,要不还是把耳机戴上吧?段知寒默不作声好久,江淮以为他准备发作了,然而只听他幽幽地说:“蒋哥,我跟他以前就没有关系,现在也不会有,你这么猜我,真让我伤心。”这什么菩萨性格?江淮想,这两兄弟真是完全不一样。蒋周似乎很吃这一套,跋扈的气势登时熄了火,他挪到对面段知寒的身畔,在人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然后慢慢凑近……“咳!”忽然,柜台边的工作人员发出声音,他无奈地看向那二人:“老板,还有人呢,你俩能不能收敛点儿?”蒋周挑起眉,捉住段知寒推开自己的手,嗤笑道:“你啊?你上次不是说,早就见怪不怪了吗?”“哎呀!”工作人员显然和蒋周很熟,他朝江淮的方向撇了撇,对蒋周也是拉满嘲讽:“你就可着劲儿丢人吧!”蒋周和段知寒同时回头,透过花帘瞧见了一脸尴尬的江淮。三人相对,愣了两秒。段知寒挣开蒋周的束缚,倏地站起来。江淮看清他的脸,又是一怔——他和段知友长得很像,不过气质温文尔雅。蒋周倒没什么大反应,他自然地撩开花帘,打量了下江淮,语气不善地问:“你哪个部门的?上班时间在这儿摸鱼?”“……”江淮第一反应是上班时间只许你们在这儿卿卿我我,不许我摸鱼?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由不着他管,他尬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我陪朋友来面试的。”“不是我们员工,你为什么进——”蒋周正准备表示不满,被段知寒拉住了。段知寒耳尖还有点红,他对江淮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别理他,你坐吧。”说完,他拽住蒋周袖子,强行将人拉走。过了十几分钟,段知友发消息过来,问江淮去哪儿,看来结束面试了,江淮让他在大厅等自己。他快速收拾好书包,走到大厅,看见段知友蔫头耷脑地站在玻璃幕墙边。“怎么了?面试得不顺利?”江淮摸了摸他的头发。段知友摇了摇头:“还好,今天是群面,有好多人,等的时间有些长,还有我以为段知寒也参与面试呢……怎么了?”他看见江淮的表情有点古怪。江淮沉吟片刻,说:“我只是忽然觉得,做老板真的很好。”“啊?”段知友摸不着头脑,他也没太在意,注意力被窗外逐渐磅礴的雨势吸引,他说:“我草,这雨也太大了吧,哎?咱们要不别回学校了?”江淮带着疑惑看向段知友。段知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进来之前,我看见隔壁有家酒店。”“哦。”江淮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那就在这儿住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