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绕过多少条路。他们两人被推入一座府邸,关进了同一间屋子里。莫枳眼看着房门合上,挠着脸感慨:“还好我聪明。”“要不是我天天吵着要美人作陪,说不定我们现在还会分开。”他顺势坐在一旁,倚桌而笑,诚恳道:“分隔两地,那该多寂寞啊,美人你说是吗?”霍皖衣不应他的话,只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绳索已解,又敢让他们两人同在一处,看来这群蒙面怪人对他们倒是很放心。想来也是。从这行人带走他们时的干脆利落来看,比之一般的府兵护卫,身手都还要好上几分——不过亦没有多么上等,大抵是经受过一定训练,却也没如何精进过的。莫枳便不乐意起来:“我和你说话,你为什么都不理我。”霍皖衣道:“我没什么话想和你说。”莫枳道:“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说……我这段时日真的是无聊透顶了!这群人一直追我,可都蒙着脸,长成什么样子我也看不清楚。他们但凡有一人如你这般貌美,我肯定也不跑了,跟他们回去都成。”“可惜啊……”莫枳长叹一声,“我一腔深情付流水……他们还是不愿意摘下面罩给我看看长相。想我莫枳,好歹也是勤泠州首富唯一的儿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想看看美人,他们还不愿满足我。”霍皖衣撩衣坐下,抚着颊侧道:“是么?”“什么是么?”霍皖衣道:“我已说过,我不相信莫在隐的儿子会是个蠢货。”……莫枳清了清嗓子:“但我也承认了,我就是个蠢货。”霍皖衣嗤道:“一个蠢人能如你这样细心,那天底下多少人要变成蠢人都不如了。”“哦,你的意思是……”莫枳拍掌弯眼,笑意盈盈:“你很欣赏我的聪明!”“我就知道,我的魅力谁也逃不过……爱我的人不计其数,追求我的人更是从勤泠州渡口排到了我家门口——崇拜我的人,更是像漫天的星星,数不胜数。”“没办法,唉,真的没办法,”莫枳摇头感叹,“虽然我出门在外,逢人就叫莫在隐是我爹,但我自己亦是十分有名……。”莫枳眨了眨眼:“美人,你这么好看,你崇拜我,爱我,我反而要觉得受宠若惊……你也不用担忧,虽然你也是名花有主,但我根本不介意这些。我先前就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话音戛然而止。霍皖衣微笑着将匕首封回鞘中。“你这是什么时候拿的?!”莫枳惊问。霍皖衣道:“写信的时候。”莫枳道:“我没看到。”“要是能被你看到,我又何必带它?”莫枳沉默了一会儿。他干巴巴道:“我说话是随意了些,但你怎么就开始动刀了?”霍皖衣道:“我不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我不介意帮你闭嘴。”莫枳道:“我说话的方式怎么了!我就是人自信了些,心肠还是很善良的嘛!”“——那真不巧,”霍皖衣轻笑,“我的心肠非常毒。”莫枳连笑都不敢笑了。他瞥过霍皖衣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那你说说你叫什么,我也不想张口闭口都叫你美人……我这不是不认识你嘛!”“霍皖衣。”莫枳:“啊?”霍皖衣挑眉:“听不懂?我的名字叫霍皖衣。”莫枳瞪大眼睛:“霍皖衣?!”他左顾右看,稍稍压低声音,倾身道:“你怎么和那个煞神同名同姓?”“煞神?”莫枳道:“当然,你难道不知道霍皖衣?”霍皖衣道:“我要知道什么?”莫枳吸了口气,倒在椅背上仰头吐息:“霍皖衣,干过的坏事太多了,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他偏偏又一直没有死。在勤泠州,我们都叫他煞神——毕竟他在位时,勤泠州的大小官员都被他弹劾了一遍,一个月换一个,换得大家苦不堪言呐。”说到这里,莫枳又坐直身子,盯着霍皖衣道:“你和霍皖衣同名,那也是太巧了。要不是我知道他身受重伤养在相府里,我差点儿都要以为你是真的霍皖衣了。”霍皖衣撑颌浅笑:“莫公子一路逃命,却还有闲情逸致听这种事?”莫枳道:“他们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件事,我就算不想听,也架不住一路上都有人在传啊。”霍皖衣道:“我在山上,倒是没有听到多少,莫公子不如讲一讲?”“——好!”莫枳拍桌站起,摆出个说书的架势,满脸终于可以一展宏图的喜悦,“且说那日天街盛会……新帝登临阙楼,一赏盛京风光,那一日,张灯结彩、焰火缤纷,人们喜气洋洋贺此盛季,谁料想,正在此时!忽听得一声‘狗皇帝纳命来’!”“当即是刀光剑影,噼里啪啦,哐啷啷啷响彻云霄!”霍皖衣笑意不变,将这段被传唱天下的故事一字不漏地听罢。霍皖衣道:“那这位霍皖衣岂不是忠君爱国之典范?”“错!”“大错特错!”莫枳又坐回座椅,懒洋洋靠着:“霍皖衣心里想什么,大家都清楚。只是他运气不行,挨一刀反而挨得自己起不来了。这叫什么,刺客都得说一声不中用呀!”“不过话说回来——”莫枳双眸紧紧落在他的脸上,“天底下的断袖何其多,你我是,谢丞相这么个帝王心腹也是,反正世人也不敢评判谢丞相这个旷世奇葩……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二,共谱一段佳话。”霍皖衣两字落音,干脆简短:“免谈。”莫枳又遗憾叹息不已:“这谢丞相也是,胆子是真的大。你说,他怎么还敢娶霍皖衣……我不是说你啊,他怎么还敢娶霍皖衣回去?也不怕睡到半夜,被这人爬起来掐死。”霍皖衣却忽然轻笑出声。他问:“霍皖衣又不恨他,为什么还要爬起来掐死他呢?真要担心,也该是霍皖衣担心半夜会不会被谢相大人掐死吧。”莫枳讶然道:“那要是没有仇,怎么在皇帝下令要他死的时候,霍皖衣毫不留情地捅了他九剑呢。”“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莫枳倒了碗茶抿上几口,又道,“天下人都知道谢氏是无辜的,先帝非要谢氏的命,谁也没有办法,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啊,谁又能有办法呢?就算当时是太子求情,也抵不过先帝的猜疑。我爹常说,这件事即是皇权无上的象征。”“经此一事,多少世家大族被谢氏惨状所震慑,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那先帝是舒心了,多的是人却是如坐针毡。不过我却在想,这个霍皖衣——他为什么要刺这九剑呢?”霍皖衣轻轻道:“……也许是他心情不好。”“那他可真是太狠毒了。”莫枳咂舌,“心情不好就捅人九剑,他一个人怎么比阎罗王还恐怖。”霍皖衣抬眸与莫枳对视片晌。他抚着桌边凹凸纹路,一颤睫羽,艳色横生的脸上浮现出盈盈笑意。霍皖衣道:“不错,他就是这么狠毒,他宁愿谢紫殷死,也不想要谢紫殷活着。”莫枳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忽然一拍手心,了然道:“难不成是——”他直接截断了莫枳的未尽之语,转而岔开话题到:“说了这么多闲话,莫公子还是老老实实说点儿真话吧。”莫枳装傻:“啊?本公子一直都在说真话。”霍皖衣道:“有一位知己知音是真,赠八百两银子是真,但友人自行离去是假,你一无所知是假。”“何以见得呀,”莫枳摊手,“我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你这是诬陷好人。”霍皖衣倦怠至极地反问:“你觉得你究竟是蠢货,还是个聪明人?”莫枳委屈道:“我是蠢货,我被骗得好惨。”霍皖衣道:“那就对了……你是蠢货,与你做知己的人只会也是个相同的蠢货,能和你成为知音,更说明你们蠢得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该说,你们蠢得一模一样。”“那问题便让在下不得其解了——”他带着几分恶意笑问,“一个和你一样蠢的人,如何骗走你八百两银子,不告而别、躲过追杀?一个和你一样蠢的人,如何知道要以书信骗你,避开旁人搜查,还能成功骗走这八百两银?”莫枳看向他,眼睛闪闪发光,亮得惊人。莫枳动容不已:“美人……你真是我见过最让我惊讶的人!”“我见过这么多的聪明人,你是第一个,长得这么漂亮,又能如此聪明的!”莫枳捂住自己的脸,他感叹道:“糟糕!我的心跳得好快!”“我奉劝你快说。”霍皖衣冷冷打断他的感慨。莫枳有些失落:“我难得这么动心,你怎么一点儿道理也不讲。此时此刻,你正该为我的这次心动负责……美人,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缘分,让你我相遇。我认为你我应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你喜欢什么?金银财宝我有。”顿了顿,莫枳满脸的深情:“还是说……你要我的一颗真心。”作者有话说:莫枳:我的一颗真心!谢相:我看看。莫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