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香炉里插上几炷香,供桌后的三清神像被轻烟笼盖,恍似置身于仙境。丹洛一身道士袍服站在霍皖衣身后,笑着道:“自从上次一别,与恩人也是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观中相见,可谓有缘。”霍皖衣仰首看着巍峨神像片晌,转身道:“此事也出乎我意料,本以为我不会有时日来此处拜访……我供的牌位如何?”丹洛道:“知晓恩人在太极观供了两尊牌位后,我便一直细心看管,恩人不必忧心。”霍皖衣道:“我想去看看。”供着牌位的大殿一如往常寂寥,丹洛先走进大殿,顿了顿,道:“牌位就供在此处。”这里寥寥空****,不见人影。但莲灯煌煌,诸多牌位供奉在桌上,被灯烛映出无数重叠的影子。霍皖衣一步步走到供桌面前,隔了半步距离,在其中一块长生禄位上凝住目光。他看得十分认真。丹洛觉察到他的目光,道:“太极观香火鼎盛,恩人所求,必能有所回应。”闻言,霍皖衣淡淡笑了:“你现在乃是方外之人,按理来说应该脱凡出尘,怎么还会说这种凡夫俗子才会说的话?”“我是方外之人,亦是凡夫俗子。”丹洛应道。霍皖衣收回手道:“那也不错,做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或许痛苦了些,但人生在世,祸福相依——”他话音未落,山中忽然悠悠回**起肃穆厚重的钟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往门外看去。只见得青山如黛,白雾隐隐,树林茵绿连绵,小径处渐渐行来许多人影。丹洛道:“该是施主们祈愿求签的时候了。”“那我也该告辞了。”“恩人,”丹洛出声叫住他,“另一个牌位……”霍皖衣道:“那个牌位没什么好,如若是坏了、烂了,丢掉便是了。”他在太极观中供了两尊牌位。一个名曰长生,一个名曰往生。这座大殿只供长生禄位,日夜诵经祈福,为所供奉之人护佑福泽,延年益寿。灵验的很。霍皖衣忽而笑得更深。他最后向丹洛轻轻颔首,就此离开。张其然被打入天牢不过一夜时间就惨遭暗杀,朝堂上一连吵了三天。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所图是什么?天子脚下,竟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天牢,将朝廷大臣一刀毙命,更是全身而退,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凡是有所思绪的,都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这次的风雨是由哪一方所掀动。不出两日,朝堂上先后有四五位官员告假,早朝位置空出些许,谢紫殷站立的地方便空得更开,与其他人都隔了不小的距离。今日的早朝上新帝又罢免了几位官员,一时间就连那些反应迟钝的官员都意识到了不对,人人自危。唯有明堂殿一如既往忙碌,一众官员忙得脚不沾地,鬓发汗湿。告假的折子层层堆叠得快成了座小山,但谢相发了话,所有告假的折子皆被赐了不允通过的印章。临近亭午,谢紫殷离开明鹭殿进了宫。见思斋里轻烟袅袅。叶征端坐龙椅上,朝服未脱,神色间难掩疲惫。见到谢紫殷前来,叶征手指点在桌案上的奏折上,冷笑道:“这群人惯会见风使舵,平日里耍心机,捧高踩低的本事不少,但凡用在正途上,何愁不能国泰民安,安享太平盛世。”谢紫殷瞥了眼那堆奏折,垂眸道:“先帝在位时功劳不过都是催命符,如他们这般在先帝手里活下来的,能有一两个良心未泯的,已是不易。”人心复杂,强求不得。叶征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直到现在也没查出来他们两人背后究竟是谁,你可有猜想的人选?”谢紫殷道:“能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如此干净,此人的权势必定不小,做得到这些事的,莫过于那些还未被发作的高家血脉。”走下太极观的山路行人如织,霍皖衣拾级而下,在一处茶棚忽然被人唤停脚步。他转身看去,只见忠定王一身玄衣,金线贴袖,衣饰富贵惹眼,令周围行人频频回望。高瑜道:“还请霍兄上来与高某叙叙旧。”霍皖衣看他不想叫破彼此身份,顿了顿,还是在仆婢的搀扶下走上马车,坐到了高瑜对面。“不知王爷唤我有何要事?”霍皖衣开门见山问道。高瑜脸上带笑,手里握着玉如意来回敲着掌心,叹了口气:“本王与霍大人许久不见,霍大人也不亲热一点儿,反倒对本王如此公事公办……你我交情,竟然是差了许多?”他言辞轻浮做作,引得霍皖衣侧首轻笑:“王爷有话直说便是,先帝在时,我与王爷便没有什么交情可言,更何况现在。”高瑜道:“怎么能说你我没有什么交情?霍大人从前权倾朝野,谁人不惧怕你三分颜色,倒是本王一直很能欣赏霍大人的美貌。那些官员一个个胆子甚小,纵然看到霍大人的绝世容颜,也不敢多作欣赏。”“哎呀……原本以霍大人的美貌,任谁都是见之不忘,偏偏先帝晚年昏庸,非要将朝廷官员杀得干干净净,留下的不是些废物,就是些蠢人,能得见霍大人美貌的屈指可数。本王有幸也在此列,难道不能算交情尚可?”“王爷的意思我不明白。”霍皖衣淡淡道,“以我所见,王爷若是另有所谋,便该直截了当说话,莫要总是谈一些过往云烟,无甚乐趣,也毫无意义。”高瑜怔了怔,忽而放声大笑。他边笑边捧腹咳嗽,一幅笑得十分真切的模样,浮夸虚伪至极。“好、好!霍大人要本王直言,那本王也就不说这些肺腑之言。”高瑜倾身些许,低声道:“我听闻霍大人被一位官员划去名字,未能通过此次科考大试。”霍皖衣挑眉:“王爷怎知是我?”高瑜道:“天下间谁人敢和你同名同姓?不怕千夫所指,也要怕遗臭万年。”霍皖衣道:“也许偏巧有人就喜欢遗臭万年,毕竟史书工笔下,必然有霍皖衣的位置。”“霍大人又怎么骗得了本王。”高瑜成竹在胸。霍皖衣道:“就算是我,那又怎样呢?”高瑜道:“以霍大人的文采,若是就此被除名,真可谓是苍天无眼……本王甚是为你心痛啊。”“谢过王爷抬爱,”霍皖衣神色依旧冷淡,“命数如此,怨不得人。”高瑜哼笑道:“你好不容易骗得谢紫殷放你出府科考,又岂会是一个轻易就认命信命的人?霍大人,你野心勃勃,从来都是如此。在你进入朝廷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你和我是同样的人。”“哦?同样的人?”霍皖衣挑眉道。“不错……你与本王,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权势面前,一切皆应让路,譬如你当年听从皇命杀了谢紫殷——哪怕他现在没有死,你当初做过的就是做过,你为权势丢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回来。霍大人以为是否如此?”霍皖衣顿了顿,露出一点儿笑意:“王爷看来真是很了解我。”高瑜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谢紫殷对你余情未了,否则他怎么会允肯你去科考?他明知你会由此踏入朝堂,却还是放任你做这些事,可见你刺他的九剑还不够深,一旦不痛了,他就又来犯错。”说到此处,高瑜又贴近了些,手里的玉如意贴在霍皖衣的衣袖上,好似带着几分暧昧的暗示一般,缓缓摩挲起那片衣袖。霍皖衣眉头皱起,不悦道:“王爷原来也是个断袖?”“哈?”高瑜压低声音道,“本王什么都爱,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本王觉得喜欢,那便都无所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很讨厌断袖啊。”高瑜双眉微扬,“可是霍大人分明自己就是断袖,怎么反倒对我这样不满……还是说,霍大人的心里,也还是对谢紫殷余情未了?”霍皖衣从玉如意底下抽出衣袖,冷声道:“这与王爷无关。”高瑜道:“有没有情也都无所谓了。霍大人,本王只想问你,难道你心甘情愿一直是这样的身份?谢紫殷一日在朝堂拥有此等权势,你就一日无法出头,只会被他狠狠压下,满身才华无处施展,再多的野心算计都是空谈。”“你难道不想重回朝堂,坐回当初的位置?”高瑜近似诱哄般说话,“把谢紫殷从高处拽下来,让他一无所有,让他苟延残喘,比什么都不如——这样,他就会对你低头,像摇尾乞怜的一条狗,那个时候,霍大人想想,你不是能对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霍皖衣静静看他许久,轻声反问到:“王爷能帮我?”高瑜清澈的眸底好似有晦暗的光,一闪而过,让人捉不到影。“……自然能帮,”高瑜缓缓回答,“只要事成,届时霍大人要什么有什么,会比先帝在时更威风……霍大人以为呢?做丞相夫人有什么好,以霍大人的才情智慧,当然是该做丞相。”于是映在高瑜眼中的人影笑了起来。霍皖衣道:“好啊。”是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回答。作者有话说:王爷是直的,他只是想恶心人而已。 :采访一下谢相,你觉得你老婆会把你关起来吗。谢相:不会。 :如果他把你关起来了呢?谢相:那我就不装了。霍美人:(问作者)他装什么了? :……霍美人:回答问题。 :(信号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