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芒打定主意要取霍皖衣的命。他恨他。这无关于霍氏的覆灭,只在于夜芒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狼狈,都拜霍皖衣所赐。如果没有霍皖衣,那他还是江州淮鄞霍氏一族的嫡系。他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绫罗绸缎加身,随手抛下的都是价值百两的玩意儿。而绝非是现在这样,朝不保夕,就连姓氏也不敢说出口去。夜芒在逃亡的路上狠心给了自己两刀。他想要活命,也想要报仇,尤其是当他知道霍皖衣竟然活下来,还活得很好。夜芒连夜将兄弟们聚在一处,仔细商定接下来的刺杀行动。等两日后的傍晚,他领着这群弟兄蹲守在霍皖衣府外。本来他们想的是在那夜的第二日就埋伏起来。但夜芒转念一想,认为还是需准备得更妥当些,所以他推迟时间,务必要让这次刺杀一击即成。他可以继续过逃亡日子。但他绝对不愿意见到霍皖衣风光。在夜芒的心中,霍皖衣始终是当年不能得他正眼的肮脏野种,轻易就可以践踏摧毁。而如今霍皖衣站得这么高。他不愿,他每次想到,就心慌气短,烦闷不已。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有一个人会一直都很走运。夜芒微眯着眼睛,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眼看弟兄们在四处埋伏好了,他冷下眼神,死死盯视着霍皖衣府前的长街,人群在他眼前来去,扎眼得很,可他却没有眨一下眼睛。自己当然要亲眼见到霍皖衣死。如若不是使刀的技巧不如兄弟,夜芒必然会自己亲自动手。他这样想着,渐渐的,他自远处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那的确是霍皖衣。在斜阳之下,霍皖衣一步一步走近他们。夜芒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剧烈地跳动。每一声,都像是砸在夜芒的四肢百骸,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抽刀出鞘,迈步走近。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一动不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只要一刀。只要一刀!他在心底无声的呐喊着,好似已经在这个刹那,看到霍皖衣被刀刺中后倒下的身体。夜芒咬着唇,他浅浅呼吸,调转了脑袋看向一侧执刀的人。那人拿着匕首,脸色苍白。他们不是没有杀过人,他们杀过很多的人,只是霍皖衣和那些人比起来是不同的。他是他们的仇家,也是唯一的朝廷命官,他们如果杀了他,只会比现在更走投无路。但是不能反悔!那人立时动身,他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只要他走到霍皖衣面前,和霍皖衣错身而过,那在人群的掩盖下,纵然霍皖衣中了这刀,人们也不会很快发现谁才是真凶。他们已经计划得很好,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夜芒这样宽慰自己。眼看着男人越来越接近,手中的匕首若隐若现藏在长袖之后,夜芒瞪大眼睛,满目血丝,神色疯狂地呢喃:“……对,杀了他、杀了他……”那把匕首铮然而出——夜芒的眼前充斥一片血色。有那么一个瞬间,夜芒觉得他们成功了。但他没有听到人群的尖叫。他在喧嚣之中,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却让他汗毛直立的声响。“当啷——”匕首没有被刺进霍皖衣的身体。相反,霍皖衣只感觉有人撞了他一下,然后在他转头看去时,那人已蹲在地上捡起掉落的东西,匆忙离去。他没能看到那是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霍皖衣在夜芒怨毒的注视下走进府邸。他的府苑无人看守,只有两座石狮子伫立在门前,用智慧又凌厉的目光看向来往人群。“他娘的——”夜芒骂了句脏话。站起身来,他避开人群,按照原先计划的路线带着一群弟兄匆匆离场。而等他们回到平时躲藏的小院中,没能施行刺杀计划的人正站在那儿,脸色苍白,抖着手道:“……大、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夜芒冷着脸看他,蓦地冲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废物!”“我要你有什么用!”“他什么都没发现,你居然还能做不到!废物!真是个废物!”他被夜芒这一巴掌打倒在地,鼻腔温热,痛得他满嘴的血。然而夜芒犹不解气,骂骂咧咧地踹了他十来下才肯罢休。“大……大哥……”他求饶呼唤,望过来的目光十分无助。却没有一人为他说情。有人别过头不看,有人却好像在欣赏他的这幅惨样,脸上还挂着笑容。夜芒的骂声还没有停止。而他听够了:“好了!我不是没敢动手!是有人用石子儿打伤了我的手!”众人一惊。他伸手抹脸,看着自己沾了满手的血迹,心底发冷。但他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只是摇摇晃晃站起身道:“大哥,你相信我,我那么恨霍皖衣,我一定不会放弃。但是当时……我出刀的时候,突然有颗石子儿打伤了我的手,我惊惧之下才松手了。”说罢,他撩起袖子,好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他手背上的伤口。他说得不错。夜芒看向他手背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说谎。四周好似因为这个伤口静默了一瞬。夜芒扯开脸笑道:“……原来是这样,大哥就说你不会犯错。这个……想来是霍皖衣身边还有什么会武功的人在保护他。他倒是好运。”却只字未提对他的冤枉误会该如何解释。他深深看了夜芒一眼,感觉到自己在这短暂的刹那,终于看懂了这个兄弟。然而他们彼此都喜欢粉饰太平。这场冤枉、屈辱、责骂、殴打,就在夜芒轻飘飘的一句’你不会‘中收场。他也没有为自己多说什么。只是在夜里入梦之前,他的目光扫过夜芒,双眸里露出了令人胆寒的阴狠恨意。……霍皖衣做了一夜的噩梦。他的梦境总是如此,或狰狞可怖,或寂寞孤独,茫茫一片黑暗,难以得见半分光明。有时梦得太久,霍皖衣甚至会想,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世间。世上的有趣事数不胜数,可他的梦却唯有噩梦。他神色憔悴地走入王府,高瑜正命令侍女放下纱帐,披着宽袍走出卧房。高瑜放浪形骸的时日已久。约见霍皖衣虽是将人约在卧房,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放在高瑜身上,却也算寻常。纵然高瑜不着调的样子实在显眼,但相见之时,高瑜还是第一眼就看出了霍皖衣的脸色苍白。“……霍大人这是怎么了?”高瑜关怀不已。霍皖衣轻咳两声,自有侍女走上前来搀扶他坐在太师椅上。“劳王爷关心了,霍某并无什么。”高瑜几步走回坐倒在椅上:“霍大人如果有什么想要本王相助的,尽管直言,莫要隐瞒。”“霍某暂且不需要王爷相助,”霍皖衣轻声道,“是王爷相邀,这句话,应该霍某来说。”他话语里毫不客气,高瑜也不恼,反倒很是欣赏:“霍大人说得是。”“霍大人啊,既然你这么直白,那本王也就开门见山。”“王爷请讲。”“你要多少时日才可以取代赵绝,接手刑部?”高瑜问。“王爷是在担心霍某的能力?”高瑜摇首勾唇:“不敢不敢,本王是在请教霍大人。”霍皖衣道:“时日长短霍某不知,但刑部确然是霍某的囊中之物,此事王爷大可放心。”“你这么说,本王自然放心。”“但是霍大人,”高瑜倾身,距离拉近的同时,他的目光在霍皖衣脸上停驻了片刻,“你和谢相大人现在又是个什么样的关系?”“王爷以为呢?”“本王怎样以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大人又如何想。”“霍某不曾想过,毕竟如何评判应该由谢相大人来说,霍某何来资格。”“错!”高瑜忽然道,“只要霍大人有心,本王就可以帮助霍大人脱身,从此扶摇直上。”“王爷的一番好意霍某心领了。”霍皖衣神色淡淡,推开侍女递来的茶杯,嗤笑道:“但霍某更喜欢自己做事,而不是事事都依凭他人。”高瑜有些不悦:“你如今的地位不也是靠着谢紫殷才拿到的吗?”“……王爷既然都如此说了,看来霍某还是早些看清自己的身份,免得拖累了王爷才好。”他作势就要起身,高瑜忙道:“等等!方才是本王一时失言,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无论高瑜的态度是真是假,话语里又有几分敷衍,身为王爷,高瑜已摆出了低他一等的姿态。霍皖衣自然不会在高瑜的王府得寸进尺。他又坐回椅中,抚着颊侧道:“霍某能有今日,确实许多都仰仗着谢相大人。但霍某可以有今日,也是霍某的本事。”高瑜道:“这是自然,本王也就是看中了霍大人的本事。”霍皖衣淡淡一笑,未置一词。高瑜又道:“那霍大人打算什么时候不再仰仗谢紫殷?”“王爷不用着急,”霍皖衣幽深的双眸望向他,“也许很快就再也不能仰仗了。”作者有话说:夜芒以为的:我们的班子很强大!实际上的:人均二五仔高瑜以为的:本王有玉生和霍皖衣,谋朝篡位唾手可得实际上的:玉生(疯批愉悦犯)霍皖衣(天天想老公)高瑜:你们礼貌吗?玉生:我很礼貌,你吗高瑜:……我觉得你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