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洒在馥郁温柔的粉杜鹃花上,花瓣透着光,格外漂亮。这是三楼的花房,圆弧形的一面墙全部以玻璃窗封上,阳光从早到晚,充满整间屋子。窗前有一张黄梨木的美人榻,陈岁云俯卧在上面,穿着雪白的对襟短衫与长裤,真丝的布料轻轻地裹着他的身体。韩龄春站在一边,正在调试颜料。他轻轻拍了拍陈岁云的脚踝,陈岁云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把上衣的扣子解开,露出光裸的肩颈,手臂和脊背。陈岁云骨肉匀停,他趴在美人榻上,脊背的线条十分流畅漂亮,裤子的裤腰松松挂在胯骨上,一截细腰就那么一丝不挂的露出来。他的皮肉漂亮,雪白的皮肤上微微透着血色,一到激动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变成了粉的。韩龄春端详了许久,慎之又慎,将第一笔落在了腰窝上。冰凉的颜料触碰到皮肤,陈岁云打了个哆嗦。“别动。”韩龄春懒散地声音自身后传来。陈岁云没说话,但心里在骂他。看着人模狗样的,花样真不少。韩龄春要在他背上画下那株粉杜鹃,他坚持说粉杜鹃被陈岁云浇水浇坏了,活不到过年,所以要趁粉杜鹃开的正好的时候把它的样子画下来。在陈岁云背上作画,以前也有。不过年轻的韩龄春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更倾向于用吻痕掐痕来构图,还要挨陈岁云抓几下。现在的韩龄春显然为自己找到了更多的乐趣。两人背后,有一面大镜子。陈岁云只需稍微歪一歪头,就看得见镜子中的自己。粉杜鹃是好看,画在人身上,漂亮地趋至糜艳。白海棠身上有一副蝶穿海棠的刺青,在抛却这样的刺青带来的的情色意味后,陈岁云不得不承认,那幅海棠花是真的好看。他原来也打算学着白海棠在身上刺几朵花,陈霜华陈兰华等人都要刺,也算陈家书寓一大特色。直到有一天,陈岁云被绣片子上的绣花针扎了手,他就再不想这件事了。韩龄春听过他的想法,找人调制了一种可以在皮肤上保持半个月的颜料,如此就可以用颜料代替刺青,还能常换常新。清晨的阳光正好,花房里又那么暖和。陈岁云打了个哈欠,在阳光里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身上画笔的触感变成了温热的手指,在腰上游走。陈岁云抬手拍开韩龄春,“干什么。”韩龄春笑着拍了拍他的腰,道:“画好了。”陈岁云从美人榻上爬起来,站着镜子前,拧着身子看背上的画。馥郁如云的杜鹃花挤挤挨挨地盛开在陈岁云腰间,借着皮肤调和出浓淡不一的粉色,真正繁花似锦。杜鹃花的叶子是青色发灰,压住了花朵的轻浮,多了几分写意,像水墨画。“这要是画在纸上,得多值钱呐。”陈岁云嘀咕道。“画在你身上,就是无价之宝了。”韩龄春笑道。陈岁云摇摇头,不想搭理他,拿过搭在美人榻上的上衣穿上。雪白的中衣一上身,掩去身上旖旎风光。花房门口恰有佣人过来,说给陈岁云看诊的大夫到了。陈岁云换了身长衫,同韩龄春一道下楼。大夫来给陈岁云调方子,韩龄春则陪陈岁云一块看诊。几人在客厅坐下,大夫搭上陈岁云的脉不过数息,就断定陈岁云在服药期间既没有忌酒也没有禁欲。陈岁云解释道:“并没有喝酒,只是有一天吃了醉蟹。”大夫摇头,叫陈岁云伸出舌头看看舌苔,道:“有没有吃酒,醉蟹算不算酒,你自己心里清楚。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别糊弄自己。”陈岁云一愣,这话像在说病,又像在说别的。韩龄春坐在陈岁云旁边,一直也没说话。那大夫斟酌着药方,忽然看向韩龄春,横眉冷对,斥责他太过自我。“明知道陈岁云身体不好,你还不知道禁欲,一点不会心疼人。”大夫道:“你只看这几年的欢爱了,不想想以后?”韩龄春久居上位,除了韩老爷子,还没这么没人指着鼻子骂过。他神色微冷,辩解道:“我心里有分寸,不至纵欲无度的地步。”“你又不是大夫,你有什么分寸?”大夫一边开药一边道:“依我说,你们两个最好三个月不见,保管身体养好了。”韩龄春不咸不淡道:“那不行,三个月不见,我怕以后都见不着了。”大夫诧异地抬头,仔细端详韩龄春,最后道:“我看你也有些毛病,开点调节情志的药吃吃罢,治治你那心胸狭窄的毛病。”陈岁云在一边看着,心说这老大夫有点意思,不止治病还治人呢。送走老大夫,陈岁云坐在沙发上看大夫的方子,韩龄春环着他,手掌摩挲着他的腰,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岁云把方子折起来,笑道:“早跟你说不让你画了,现在只能看着过过眼瘾了。”韩龄春哼笑一声,没说话。客厅的电话忽然想起来,佣人过来接电话,少顷,道:“是姚少爷打来的,找五小姐。”韩龄春点点头,女佣去楼上将韩璧君叫了下来。韩璧君在房间里给自己捣鼓了一个新发型,这会儿正一边理着刘海一边接电话。“姚嘉哥哥,上午好呀。”韩璧君声音甜甜的,道:“我倒是想跟你去,可是我哥哥要带我去容祯府上拜访。容祯的爸爸到上海了,我们要过去见见。”那边姚嘉说了什么,韩璧君嘟着嘴道:“我也想去看电影,但是我哥哥不让,只能等下次了。”陈岁云有些讶异地看了眼韩璧君,见韩璧君拿着电话,道:“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时间,我得听我哥哥的么。”“好,好。”韩璧君道:“那等我有空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时时想着我,一有机会就来找我出去玩啊。”那边姚嘉逗笑了韩璧君,两人说了几句才挂掉电话。陈岁云看向韩龄春,“你要带她去容府?”“我自己去。”韩龄春道。“那……”韩璧君在一边沙发里坐下,道:“谁要跟姚嘉出去逛,他那个人,笑面藏刀地紧。”韩璧君看向陈岁云,道:“你下午有没有事啊,咱们去逛百货大楼,要过年了,我要去买些年货。”陈岁云想想,点了点头,索性他没有事,也该去添置些东西。那边五川过来了,手里拿着韩龄春的大衣,韩龄春起身,穿上大衣要出门。韩璧君叫住他,冲他伸出手。韩龄春从衣兜里拿出钱夹,抽出一沓大钞,递给陈岁云。韩璧君哼了一声,对一边的佣人说叫人把车子给她准备好。临近过年这几天,天气还算不错,汽车穿过弄堂,陈岁云看见家家户户在打扫卫生晒东西。衣裳挂在半空的绳子上,随风轻摆。“我之前裁的衣服做好了,咱们先去试衣服。”韩璧君道。陈岁云点头,这是老裁缝铺子了,陈岁云常来,韩璧君还是第一次。铺子倒是不小,四间大门,装着彩色玻璃。屋里坐着一面摆钟,墙面用各色裁成菱形的布料装饰,一墙花团锦簇。裁缝见陈岁云两人来,将人请到里间,看茶上点心。不多会儿,两个人捧着韩璧君的衣裳回来,韩璧君把包给陈岁云,去里间换衣裳了。韩璧君的新衣裳是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珍珠盘扣,袖口和领口都饰以小珍珠,清新优雅又不失华贵,是件合格的大家闺秀的衣服。“腰上松了些。”韩璧君跟裁缝沟通旗袍的细节,看见陈岁云坐在一边,道:“你不试试你的衣服?”“不了。”陈岁云摇头,“我在这里做过很多衣服,尺寸不会出错。”韩璧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去百货公司的路上,韩璧君问道:“你是不是从来不在外面换衣服的?”“我只是不喜欢在外面试衣服。”陈岁云道。韩璧君打量他两眼,“泡温泉呢?出去玩呢?你总不能不换衣服罢。”陈岁云顿了顿,道:“跟你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韩璧君神色一言难尽,道:“我觉得他有点羞辱你了,这么严防死守的,什么意思。”“不,”陈岁云道:“他是想逼我养成一些习惯,这些习惯会引导我想起他这个人。最好穿衣吃饭、一抬手一说话都能让我想起他。”“啧啧,”韩璧君道:“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