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云在春景班坐了一会儿就要走,秋锁云道:“不留下吃个饭?”陈岁云摆摆手,“不留了。”秋锁云想了想,推着金戈到他面前,“把金戈也带去玩罢。”他想叫陈岁云跟金戈培养培养感情,最好能因为金戈下定决心跟韩龄春断了。陈霜华瞧见金戈,“哟,哪来的小姑娘。”秋锁云道:“陈岁云他徒弟。”陈岁云啧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陈霜华很惊奇,撺掇陈岁云道:“带着吧,带回去玩玩。”小金戈也不说话,穿着红夹袄,梳着小辫子,乖乖站在陈岁云身边。陈岁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好罢。”他叫陈玉华抱着金戈坐在前头,他们仍照旧坐车回去。回到书寓,所有人都对这个小女孩充满了好奇。陈岁云房里,小姑娘坐在大椅子上,脚都碰不到地。她坐得板板正正,腰背挺得直直的。阿金拿来瓜果点心,小姑娘并不伸手。陈兰华拿了个橙子给她,她看看陈岁云,才把橙子握在手里。“这么大点的孩子正是狗都嫌的时候,她倒乖巧。”陈霜华看了眼陈岁云,“真是你徒弟?”“还没想好。”“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陈霜华道:“这么乖巧的小姑娘,你好好**,以后让她替你唱戏,也算另一种圆梦了。”“人家也不是白给我一个徒弟,”陈岁云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我师弟希望我能赎身,离开长三堂。”陈霜华眉头渐渐皱起来,他大概想说什么,却顾忌着小姑娘,最后只道:“咱们这里有那么不好么?你也在这儿待了十年了,换别的地方未必会比现在过得好。”“倒不是为这个。”陈岁云皱着眉,有些拿不定主意。陈霜华很快明白过来,“那想必是为了韩老板。”“什么为了韩老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声,众人看去,只见韩龄春与韩璧君一道走进门。陈岁云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我听说,你新得了个徒弟,所以过来看看。”韩龄春道。陈岁云眉心微动,他请韩龄春与韩璧君坐下,一边端茶一边看着韩龄春,“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韩龄春神色自若,只当没听见。陈霜华等人站在一边,互相对了个眼神,谁也没有说话。韩龄春端起茶抿了一口,目光锁定人群中的金戈。“这就是那个小姑娘?”他放下茶盏,冲她招手,“过来。”金戈看了看陈岁云,慢慢走到韩龄春身边。“叫什么名字?”韩龄春温声问道。“金戈。”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态度也不怯弱,很大方。“金戈,”韩龄春念了两遍,对陈岁云笑道:“好名字,听着就像你徒弟。”金戈这名字与凛字一样,都要有一股肃杀之意。陈岁云笑笑,道:“只是说笑罢了,她还不是我徒弟。”“也就差个拜师茶。”韩龄春道,他从自己衣服下摘下一串白玉五事,挂在小姑娘衣服上,道:“送给你,做见面礼。”小姑娘看看陈岁云,陈岁云道:“拿着吧。”小姑娘这才转过头,看着韩龄春,认真道:“谢谢叔叔。”韩龄春一下子笑起来,他看向陈岁云,冷不丁道:“我想收她做干女儿。”陈岁云愣住,不止他,所有人都惊了一下。“你别开玩笑。”陈岁云道。“我没有开玩笑,”韩龄春道:“给我做女儿,我给她改姓,上族谱。”韩璧君惊的茶水都撒出来了,“爹还没死呢,族谱是你说添人就添人的?”韩龄春不为所动,只看向小姑娘,笑问:“你愿意给我做女儿吗,有吃不完的美食佳肴,穿不完的锦衣华服。”小姑娘摇摇头,“我只想唱戏。”“唱戏?”韩龄春温声道:“那更好了,让你师父教你唱戏。等你长大了,我给你修最好的戏台,叫所有人都来听你唱戏好不好?”陈岁云犹疑地看着韩龄春,“你怎么会想收她做干女儿。”“我与她投缘啊。”韩龄春漫不经心地回答。陈霜华等人也摸不着头脑,只见了一面,就喜欢的要认做女儿了?韩龄春几乎是一意孤行。他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却在想,秋锁云真聪明啊,他找的这个小姑娘,唱戏的天分那么好,又和白海棠相似。韩龄春一看陈岁云的模样,就知道他舍不得。既然陈岁云舍不得,那他就把这小姑娘要过来。韩龄春面上的笑意仍旧完美无缺,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看着陈岁云,笑道:“你的徒弟,我的女儿,这才是咱们三个人的缘分。”陈岁云没有听出韩龄春的意有所指,他只是在想,如果金戈成了韩龄春的女儿,那以后的路必然是光明大道。可是韩龄春为什么呢?他是商人,可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我得跟我师弟商量商量。”陈岁云道。韩龄春点点头,十分有耐心的样子。事实上,他想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陈霜华围观了全程,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他低声对陈兰华道:“真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陈兰华摇摇头,没说话。下午陈岁云把金戈带回了韩公馆。韩龄春显然是临时推掉了所有的事,陪着金戈在韩公馆玩了一下午。他带金戈去三楼的花房看冬天里也娇艳的花朵,得知金戈喜欢海棠花,他就将花房里那株垂丝海棠送给了金戈。“可是,”金戈有些为难,“我没有地方养,离了花房,它会冻死的。”“不怕,”韩龄春俯下身,平视着金戈,道:“就养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金戈想了想,到:“班主很忙,不能经常带我来。”韩龄春便笑了,“你可以去找你师父,你对你师父说你想看花,你师父会带你来的。”客厅里,陈岁云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席上平铺着一本杂志。金戈飞奔到陈岁云身边,回头看了看韩龄春,又抓着陈岁云的手道:“师父,楼上有我的海棠花。”陈岁云疑惑,“什么?”韩龄春施施然走过来,“我送了她一盆海棠花,不过她没有地方养,暂时先放在楼上花房。她什么时候想看,你就带她过来看。”金戈抓着陈岁云的手臂,眼睛期待的看着他。陈岁云只好道:“好,你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金戈眼里瞬间溢出笑意,欢喜的情绪不加掩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姑娘对韩龄春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近起来。韩龄春是语言的天才,他寥寥几句话,就能引动人们的情绪,勾起心里的向往与期待。陈岁云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看着韩龄春带金戈摆弄唱片机,心里越发疑惑。韩璧君端着杯咖啡过来,酸溜溜道:“瞧他那样子,好像这小姑娘是他亲生的一样。我作为他亲妹妹,都没这个待遇。”陈岁云若有所思,“可他越是和颜悦色的,我就越是觉得……”“他心怀不轨。”韩璧君对陈岁云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肯定。晚上的餐桌上,韩龄春叫人加了一把小椅子给金戈,就放在他身边。他明明是第一次照顾小孩子,做起事来却那么得心应手。“不要给她吃太辣的东西,“陈岁云到:“她嗓子受不了。”“我知道。”韩龄春头也不抬,耐心地陪小姑娘吃饭。韩璧君要酸死了,跟陈岁云说,“你看他这样子,多虚伪。”陈岁云看着韩龄春这么喜欢小姑娘的样子,提醒道:“她就跟我玩一天,今天晚上就得送回春景班去。”韩龄春抬起头,给金戈盛了碗汤,道:“不要忘了跟你师弟提一提这件事。”陈岁云抿了抿嘴,应下。吃过晚饭,陈岁云送金戈回春景班。他牵着小姑娘的手敲开春景班的大门,秋锁云从正房走出来,笑道:“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这么晚了才给送回来。”“先带她去休息罢,跑了一天了。”秋锁云叫徒弟把金戈带去休息,与陈岁云一块进了正房。陈岁云与他提起这件事,“韩龄春想收金戈做干女儿,不只是个名头,要改姓上族谱。”秋锁云勃然大怒,“不行!”陈岁云安抚道:“你先别着急,金戈就是做了韩家小姐,也一样能唱戏。况且有韩龄春庇佑,以后万事不愁啊。”“你往日的聪明劲儿都去哪儿了!”秋锁云道:“韩龄春那是想收她做女儿吗?那明明是冲着你去的。你的徒弟成了他闺女,你们两个以后不是更拉扯不清?”陈岁云豁然开朗,总算想明白了其中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