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吞掉最后一口肉肉,尺玉撑得肚子浑圆,实在走不动道了。他决定暂且留在布庄内歇息,反正一时半会儿天也黑不下来,应该不至于被逼去暖被窝。吃饱懒做活,饭后瞌睡生。尺玉慢吞吞地跳上贵妃榻,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以防式粼再次对他动手动脚。其实他一直在算一笔账,以式粼轻薄他的频率,和放饭数量,他怎么都是亏的。可他若是不甘心想要讨得更多好处,便意味着要被式粼更多次的这样那样,所以价钱需要提前商定好,以免单方面吃亏。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毫无谈条件的资本,毕竟他可以选择离开,都说从俭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他若是拍拍屁股走了,式粼上哪儿找他这等颜值的猫?尺玉理清思路后,抬起埋在前爪内的头,看向端坐在黄花梨木雕花书案后头的式粼,心道:也好,写字肯定比鸡同鸭讲来得有效率。他行至书案前,打了个悠长的烤羊腿味饱嗝,跟着一鼓作气蹿了上去,抬起前爪在式粼正在看的账本上敲了敲,“喂,我要和你谈谈。”式粼收回落在账本上的目光,转而觑着吃饱了没事干的尺玉,“有事?”“那是自然!”尺玉伸出一根锋利的爪子,在式粼右手边的石砚上敲了敲,“我写字跟你说,你给我磨墨。”“你要写字?”式粼挑眉。“少废话,快点的。”尺玉又啪啪拍了两下石砚。“那你过来亲亲我,我就给你备纸墨笔砚。”式粼作为生意人,很自然地提出交换条件。“有病吧你!我是公猫!!”尺玉险些惊掉下巴,“我写字就是为了跟你谈条件,条件没谈妥,我还得先搭上一个香香呗?我咋那么稀罕你呢?!”“叫大哥可不够,快点。”式粼搂过尺玉肉乎乎的软腚,迫使尺玉来到自己面前,“见过蜻蜓点水吗?亲这里。”式粼用指尖点了点自己右脸。无论是猫,还是猫妖,小花花和小铃铛那都是在外面的,尺玉被式粼的咸猪手搂得猫背一躬,明明想后退躲闪,却碍于与式粼的手更加亲密的接触不得不放弃。岂有此理!尺玉酝酿了半秒,吸气后砰地放了个响屁。这一屁成功将式粼的手弹开了,尺玉随即抖着尾巴在石砚里挤了半泡猫尿,砚台里有了“水”,磨墨还能叫事儿?尺玉反正是不嫌弃自己,前爪抱着墨锭在猫尿里研磨了起来,那气味相当酸爽,式粼脸色登时便与墨同色了。“看你白白净净怎会如此邋遢?”式粼屏息皱眉,下意识将座椅往后推,“墨与砚皆毁,晚膳就不必用了。”“不用就不用,我中午吃撑了。”尺玉动作没停,很快猫尿味的墨便磨好了,他放下墨锭又从笔搁处取下短锋毛笔,奋笔疾书「吸一次,管饭一日,上乘肉」式粼压根就没看尺玉写了什么,他霍然起身,扬声朝门外候着的阿安喊道:“阿安备热水,我要沐浴。”-半个时辰后,浴堂内已是蒸汽袅袅,轻纱罗帐如云遮雾挡,莲台烛火暧昧不明。更换的新衣备在衣桁,水果、点心、肉脯、鱼干一样不少。式粼单臂夹着刚鼓捣完猫尿的尺玉,以左手除去身上遮挡,抱着猫迈进了浴桶。尺玉吓得四脚开花,全身上下无一根猫毛不在拒绝,式粼卡着他的胳肢窝害他挣脱不了,半身彻底浸泡在了水里。水温倒是不冷不热刚刚好,可他慌张啊,哪有小猫咪不怕水的,他前爪一顿挥舞,最后死命搂住了式粼脖颈,猫身紧紧贴在他的救命畜生稻草上。式粼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尺玉挠得“嘶”了一声,不用猜也知道见血了,这小猫妖指甲有多尖,他又不是没见过。他掰开挠人的爪子将尺玉完全放在了浴桶里,尺玉撕心裂肺地哭喊“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他皆充耳不闻,抬手从浴桶边的桌上取了枚小鱼干塞在了聒噪的猫嘴里,浴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尺玉叼着小鱼干高高仰起猫头,四条腿在水里紧着划水,才勉强维持身体不往水下坠落,根本无心品尝他头回吃的美味。式粼安置完尺玉,抓起搭在浴桶边的沐巾,按在被尺玉挠得火辣辣的后颈上,白色粗葛布瞬间被染上数条血痕。尺玉瞥见沐巾上带血,叼在嘴里的小鱼干啪嗒掉进了水里,他没想伤式粼的,打算修仙的好妖怎么可能伤人呢……想着一猫做事一猫当,尺玉一咬牙停下了奋力划水的四肢,他弄出来的伤,理应他亲手抹平,耗妖力就耗妖力吧!!式粼见尺玉直直坠入水中,忙不迭丢下沐巾去捞旱猫子,只是手刚探进浴桶,触感起了变化,下一秒一头胜雪白发的少年顶着水从桶中钻了出来……少年大力地甩了甩头,头上兽耳内的水甩得哪哪都是,与嘴角平齐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粉嫩双颊上,长长的两条蝎尾辫一条搭在蓝衣前,一条垂在蓝衣后,粉嫩的小脸比花还娇。式粼看得有些怔了。“伤哪儿了?我不是有意的。”尺玉到底还是喝了口式粼的洗澡水,他呛咳了两声,挪动跪坐在浴桶里的膝盖,凑近检查式粼的伤势。“小午?”式粼唤道。他一直以为尺玉是只还没修成人形的奶猫妖,不料却是只少年猫,长得果然如真身一般好看。“什么小午,我有自己的名字。”尺玉皱眉反驳,他一点都不喜欢式粼随随便便给他起的破名,“我叫尺玉,是一只即将褪去耳尾的纯白蓝眼狮猫,我已经快一千岁了,他日定会飞升成仙的,尔等平凡人最好给我放尊重点!”尺玉气势汹汹地说完,双手攀上式粼肩膀,歪着头一点一点舔/舐被他挠出的血痕。舌尖滑过的位置渐渐被唾液修复,很快生出了新的血肉,他一边给式粼疗伤,一边批判自己的善良,这要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妖力啊,真是得不偿失。都怪这畜生非要带他沐浴,他又不脏,他每天都有打理自己的……“原来小午也是要修仙的。”式粼由着尺玉坐在自己腿上,用奇奇怪怪的方式给自己疗伤,“既然小午如此伶牙俐嘴,叫声哥哥该是不难吧?”尺玉被恬不知耻的话辣了耳朵,兽耳陡然一动,“我都能当你老祖宗了,还哥哥……”“欸,小午乖。”式粼选择性捡自己爱听的听。数道伤口挨个舔过,尺玉与式粼对视,一板一眼道:“我说了我不叫小午,我叫尺玉!!”“嗯,我知道你叫尺玉了,小午是你的小名。”式粼揉了一把尺玉湿漉漉的脑瓜,哄骗道:“我的小午晚上想吃点什么?”“吃牛!”尺玉本能地给出回应后,立马更正道,“呸,我叫尺玉,尺玉尺玉尺玉,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区区人族,好大的贪念……”“那晚上就依我的小午了。”式粼笑得更深了。“……”尺玉不想再与式粼浪费唇舌,两步迈出浴桶,跟着幻回真身抖了抖毛上的水,嘀咕说,“非给我洗澡,太坑猫了,阿嚏——”喷嚏打得尺玉猫躯一震,它抬起前爪揉了揉小粉鼻头,还没等缓解一二,又是接连两声。这时身后响起水声,尺玉回过头眨巴着泪汪汪的蓝眸,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害怕光不出溜的式粼,他不敢往下看,也不动,民间话本看了不老少,他也不是人事不知那么纯情的猫。式粼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珠,将搭在衣桁上的亵/裤取下,穿好后拿了一块未沾水的沐巾走向瑟瑟发抖的尺玉。“冷了?”式粼蹲身将沐巾盖在了尺玉的猫头上,并轻揉起来,“等你不玩猫尿,我就不给你洗澡了。”尺玉低着头抖了抖猫耳,最上面的几根聪明毛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他仰起头接受式粼的帮助,但他不接受式粼玩猫尿的说法,“我没玩猫尿,我是需要磨墨,谁让你不帮我!”“怎么?变回猫就不能说人话了?”式粼垂视着喊老吴的尺玉,“你不是说你都快千岁了吗?妖力这么平平,也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谁说我妖力平平的?”尺玉不服,猫嘴开始蹦人话,“我不说人族语言,是因为不想看起来奇怪,而且我马上就要褪耳尾了,需要保存实力,你莫要瞧不起猫。”“我可没说瞧不起你,不过猫开口说人话是挺奇怪的。”式粼笑着盯住尺玉的猫嘴,忽而想起昨日凑上来与他抢食的情景,如果换作是浴桶里的娇俏少年郎,烤鸡也不至于摔在地下。“那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还懒得浪费精力与你闲聊呢。”尺玉不乐意道。他之所以认定兽形说人话奇怪,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妖岭有一只松鼠精进了城,邂逅了卖核桃的少女。少女见松鼠精可爱,每日投喂核桃。后来有一天,松鼠精在城外发现一颗很大很漂亮的松果,他兴高采烈地抱着松果去寻日日投喂他的少女,却换来了少女惊慌失色的尖叫。“妖怪,抓妖怪——”尺玉和妖岭的大多数妖,都听过松鼠精的故事,这才形成一种默契,妖若进了城,无一讲人话。人妖殊途,人族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