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怔怔地看着式粼,半晌松开了血盆大口。他承认他就是式粼口中不坚定的那个,但这不是他的问题。成年后的猫猫注定是要独居的,哪怕是他娘亲,都会做出抛下他不管的事,他又怎么会短短几天内完完全全地相信式粼可以与他共度一生。更何况,他根本没想过要在布庄逗留这么久,只要褪掉耳尾,他便要进山修行了。不舍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人族的寿命与妖族相较,如白驹过隙般短暂。他并非大罗神仙,无法为式粼逆天改命。“如果小午实在不愿意一起用午膳,能答应我先不走吗?”式粼将举到面前的尺玉抱回怀里,颤颤巍巍地抬起被咬穿的手解开了束发的蛟髯,“你带着这个回房间睡个午觉,我这边结束就去找你。”尺玉听得出式粼声音有些紧,他看了看蛟髯,又看了看式粼染血的手,想到一年后便要离开,心脏似被大力挤压过一般,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缓了好半天,才重新对上式粼的视线,“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尺玉抓过蛟髯从式粼怀中轻盈跃下,落地的刹那,后爪幻化清瘦雪足,玉白的脚踝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异常夺目。风吹过尺玉长至嘴角的碎发,将五官显露出的情绪遮去了大半,两条过臀的蝎尾辫子倔强地微晃,就像他想硬却无法真正硬下去的心肠。他拾起式粼手腕,轻手轻脚地揭开被血液黏住的衣袖,吐出粉嫩的舌尖轻轻/舔/舐被他搞出来的伤口。这是他和好的诚意,式粼具体能够感知多少他也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伤口一点一点愈合后,他揪着的心松弛了下来。他想,他是喜欢式粼的。像喜欢荆芥一样,嗅着式粼的味道会感到舒心,式粼帮助他解决难挨的羞羞,他会抑制不住想要打呼噜的冲动,甚至主动地翻出肚皮给式粼摸。他总是有事没事就用头上的气味腺,在式粼身上蹭来蹭去,这其实是在标记,标记这个人族为他单独所有。于是当大黑狗扬言要与他争地盘,养精蓄锐褪耳尾的大事立马被抛之脑后,他想都没想便在夜里应战,本能地捍卫他的东西。任何人对式粼产生侵占的念头,都将勾起他的……“好了小午,不疼了。”式粼轻揉尺玉的头,上前半步将纤细的身躯拥在怀里,“脚踩在地上不会凉吗?哥哥抱你好不好?”尺玉鼻子忽地一酸,眼泪滚了出来,他将额头抵在式粼肩膀上,生硬地表达歉意,“我不是故意的……”“嗯,我知道。”式粼用嘴唇抿住尺玉头顶尖尖的立耳,从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尺玉后颈漂亮的骨形,和阳光下微微发光的绒白汗毛。他很想亲吻那里,用一种与吸猫猫不同的亲吻方式,带着一些侵略性,和强势的温柔。“我也没想让你赶他走。”尺玉哽咽说,“我只是……不想你们亲近而已。”担心式粼感到为难,尺玉略微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他没有撒谎,如果他决心赶大黑狗走,昨晚大黑狗就被他打出去了。“是哭了吗?”式粼收起片刻的讶异,试图抬起尺玉的脸一探究竟,可尺玉非常坚持,头埋得更低了。尺玉摇了摇头,建议说:“让阿泰照顾他吧,狗狗是很容易与人日久生情的。”早上阿泰特意提及大黑狗,尺玉就感觉到阿泰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他想如果能重新给大黑狗找个精神寄托,大黑狗就不会惦记式粼。式粼不置可否地伸手抹了抹尺玉湿乎乎的脸,柔声问道:“那猫猫呢?会与人日久生情吗?”尺玉拽着式粼衣袖的手紧了紧,吸鼻子否认,“猫猫与狗狗大不相同,猫猫是会主动离家出走的小动……物……”“谁说的?猫猫不可以离家出走,我不准!!”式粼打断尺玉的话,强行抬起花脸猫的脑袋,视线重新纠缠在一处,才发现尺玉的脸被春风吹得通红,“是冷了吗?”式粼发问的同时吻住了尺玉的唇,跟着用双臂将人形猫猫圈在怀里。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尺玉的答案。他要的是尺玉。嘴唇轻碾了两下,舌尖便试探性地扫过尺玉唇齿间的缝隙,尺玉的唇非常水润,像剥了皮的嫩桃儿,裹着淡淡的甜汁。发丝上猫猫的香味非常诱人,他用手托着圆滚滚的后脑勺,将吻移到了额头软软的白毛上,跟着箍住尺玉的纤腰,将人放在了自己靴面上。“小午跟哥哥说实话,喜欢这样吗?”式粼捧着尺玉脸蛋儿的手,轻抚被他吻热的唇。尺玉呆呆地看着式粼,张了张嘴,未发一言。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心里好像是喜欢的,可又好像很害怕,这个害怕主要来自妖岭的盗版话本,话本里夹着图,一招一式一步骤,清清楚楚。高大的,欺负瘦小的。瘦小的会哭,也会求饶。而他与式粼的体型显而易见,他处于劣势,是被欺负的那个。加上他看过式粼那里,很吓猫的……式粼迟迟没有得到尺玉的答案,追问了一句,“是回答不上来吗?”尺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垂下的眼睛不自觉往式粼那里看,心里更怕了。“先吃鱼吧。”尺玉转移话题。-屋子里没有外人,尺玉就没变回真身,他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圆鼓凳,与式粼凑得更近些。大黑狗在关上门后,也变成了半人形。从前担心式粼害怕妖怪,他始终不敢开口讲人语,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才被眼前翘尾巴的猫妖钻了空子,真是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公子,我,本名叫姬乌。”大黑狗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身后的尾巴甩的跟过年似的。尺玉看不惯大黑狗邀宠的憨样儿,故意开口打岔,“式粼哥哥,鱼有刺。”为了吸引式粼的注意力,尺玉特意使用了肉麻吧啦的称呼,结果刚一叫完,就咬了自己舌头尖。式粼很想戳穿尺玉,半人形有什么可搞不定的,可他特别吃喊哥哥的这套,立马接过尺玉面前的盘子,有条不紊地将几乎无刺的肉和鱼籽先行剃下来给尺玉解馋。姬乌见式粼的心被尺玉勾搭走了,尾巴顿时就耷拉了,他进城的时间比尺玉要长,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从前不会用,现在会了。“式粼哥哥,肉有骨头。”姬乌眨着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看向埋头搞鱼刺的式粼,鼻腔不时发出嘤嘤嘤的哼唧声。尺玉闻言啪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式粼哥哥是你叫的吗?!小狗崽子你给我听着,安守本分咱们相安无事,否则别怪我拍炸你唔……”式粼别过头吻住尺玉骂骂咧咧的嘴,更甚的是当着姬乌的面,将舌头放在了尺玉那边。不多时尺玉就消停了,式粼转脸看向目瞪口呆的姬乌,平静道:“你能明白吗,我和小午是这种关系,并非为他提供栖身之所这么简单。”式粼问的是姬乌,但被回过神的尺玉插了句嘴,“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啊?”尺玉求知的蓝色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式粼,在他看来,他们算是劳务关系,他给式粼提供一日一次rua猫猫服务,式粼则满足他每日所需的营养吃食和小零嘴。只不过式粼现在不仅rua猫猫,还在他半人形的状态下rua他,这……他就不知道了。“伴,伴侣吗?”姬乌狗脸持续震惊,“可人族怎么能与妖族变成伴侣关系?这是有违天道不被允许的!而且人族的寿命就那么百十来年,你要这只猫给你养老送终吗?”姬乌狗言无忌下,式粼的脸成功的黑了。其一,式粼没想过与尺玉寿命差的问题。其二,养老送终超乎他的想象了……猝不及防的现实问题打乱了式粼挑鱼刺的节奏,他放下手里的木筷,很严肃地看向姬乌。“我,很想跟小午一起生活,至于是不是伴侣关系,没那么重要。”式粼说。姬乌皱眉摇了摇头,又问:“那你要是死了呢?他没所谓吗?”“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尺玉怒目圆睁,抓起鸡腿砸在狗头上,紧接着扑棱站了起来,凳子被后膝哐当撞倒在地上。姬乌捡起从脑门滑落到腿上的鸡腿放在自己碗里,抬头看向突然发脾气的尺玉。“你不是很清楚他活不过你吗?有必要这么激动?”姬乌不理解。他也喜欢式粼,所以当他听说捉妖师出了漭城,立马跑回布庄与式粼团聚。但人总有死的那天啊,提一下死字,式粼又不会当场毙命。道理尺玉当然都明白,但在心里想一想就很难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还要一直说,一直说……尺玉鼻腔发出不悦地兽鸣,猛地扑向一脸无辜的姬乌,“小狗崽子有种你给我再说一遍!!”式粼见状眼疾手快地搂住尺玉的腰,堪堪阻止瞬间延长的猫爪二度划花姬乌的脸——“好了小午,我这不是一时半刻……”“你还说!!”尺玉回头怒视口不择言的式粼。式粼乖乖闭嘴,长臂将尺玉揽到腿上,话锋一转道:“吃鱼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