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髯漂漂亮亮系在颈间,尺玉俨然变了一副模样,迎面的春风吹向他傲睨万物的眼,他缓缓甩了甩头,活像是一只威武的白狮。顺着羊肠小道折返回帐篷,尺玉站在式粼宽肩上雄赳赳气昂昂,竖起的大白尾巴恨不得将九重天捅出个窟窿来。式粼掀开帐帘的刹那,尺玉嚣张地嗷呜一声,本意是向尺夏嘚瑟一番,可当他探着猫头定睛一看,罗汉**的尺夏双目涣散,眼角的毛都哭成一绺一绺的了。这……尺玉登时大脑空空,胸膛也不似方才那般骄傲地挺着,他先是眼巴巴地看了看尺夏,而后又转头瞅了瞅式粼,前爪不知所措地在肩膀上原地踏步。“这,咋了?他给你吸傻了?”尺玉用猫语关心道。尺夏没心情跟尺玉拌嘴,她翻了个身,温吞地回了句,“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们先出去吧。”关心被无情拒绝,尺玉战术性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苦口婆心道,“我觉得吧,你得想开点……”“我不想说话。”尺夏打断道。式粼看出尺夏背对着他们是想静一静,没等傻了吧唧的尺玉再开口,赶忙打了个圆场,“好了小午,让小晚补个下午觉吧,昨夜肯定没休息好。”“这个点儿她睡哪门子觉啊,她就是没适应城里猫的生活。”尺玉从式粼肩膀出溜到臂弯,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心不放宽如何端住饭碗?”“好了好了,咱们烤鸽子吃去。”式粼担心尺玉给尺夏添堵,光速抱着话痨猫打帐篷内消失。“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尺玉在式粼怀里拱了拱,面对面继续争论,“她既然决定了要在游府混吃混喝,就应该有出卖色相的觉悟,不过我作为过来猫,倒是可以教她如何与游止叶约法三章。”“你这小嘴可别瞎叭叭了,你以为整个人族都同我一般喜爱小猫吗?”式粼愁得脑瓜仁儿疼,“我那是把你当夫人惯着,游止叶自小与马为伍,驯马驯猫没有差别的,小晚怎么跟他谈条件?”“那就让游止叶把我阿姐当夫人啊,我阿姐模样不比花楼里的姑娘好看百倍?”尺玉的心思都在解决尺夏的问题上,没往自己这儿寻思,而且他也并非故意拿风尘女子与尺夏比。他这趟进城压根就没见过什么美女,更何况凡夫俗子怎能与妖岭的美艳狐族、猫族相提并论。“问题不在于小晚模样够不够绝美,问题在于还无法确定游止叶怕不怕妖。”式粼耐着性子与一根筋的尺玉掰道理,“我向你保证游止叶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感情慢慢培养就是,急什么?”“培养啥感情啊?我阿姐可是要修仙的好吗?”尺玉撇撇嘴,语气尽是对游止叶的不满,“她最多在游府小住一年,到时候一纸休书甩到姓游的脸上,一拍两散。”“真不知道你在犟什么,越说越偏。”式粼嘴角抿着的无可奈何中,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暧昧,“你最初不也打算小住一年吗?现在还不是改变主意给我养老送终了?”“谁说要给你养老送终了。”尺玉猫脸一红,语气颇为傲娇,“但凡布庄伙食差些意思,我都不在你家吃。”“是吗?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样的伙食不算差意思。”式粼颠了下怀里的大肉团子,嘴还没等贴上猫头,不远处传来游止叶的声音。“式兄,这里——”游止叶挥舞着正要串野兔的木签,呲着大白牙往过张望。式粼闻声抬手回应,与尺玉小声讲道:“晚点再说吧。”-烤野味的火堆点燃有一会儿了,烟火气十足的噼啪声非常悦耳,先上烤架的鸽子香气四溢,馋得尺玉几乎吞掉自己的舌头。他一跃跳到光滑的大石头上端端正正地坐好,烤架滴油的鸽子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对了式兄,前几日我回城见到了你那位不对付的兄长。”游止叶掰断干树枝丢进火堆。“游兄是在说式峰?”式粼挑眉。“嗯,我见他神神秘秘地从山里运了些活物,用大铁笼子装的。”游止叶拍了拍手上的木头渣子,抬脸与式粼对视,“只不过铁笼用黑布盖着,我没瞧见笼内究竟是什么,你说他不会是养狗不过瘾,开始鼓捣别的了吧?”“游兄可见到他把铁笼拉到何处去了?”式粼神色微变,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假使式峰当真用铁笼在山里活捉了猛兽,定是为了报复,且矛头指向了尺玉。“具体我倒没特意跟上去看,不过马车是往永织巷去的,你们式家靠近西城门处可有宅院?”游止叶问。式粼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缓缓俯身,手肘撑在了膝盖上。永织巷,西城门……据他所知,式家近两年没有购置宅院。但他小时候依稀听过式峰的娘与宋府夫人闲聊,提过一嘴式峰舅舅的宅子坐落在城西,具体是哪条街巷他就不得而知了。看来有必要回城时留心一下。-尺玉在大石头上乖乖蹲了好半天,鸽子肉都烤得透透的了,那两位你一言我一语光顾着说话,都没人理他,真是过分!不好当着游止叶的面说人话,尺玉只好跳下大石头转圈蹭式粼小腿,边蹭边“啊呜~啊呜~”的叫,粉粉嫩嫩的舌头在嘴巴周围舔来舔去。式粼被尺玉蹭得回过神来,笑着将急得直跺脚的小馋猫抱到腿上,探过脸道:“小午亲哥哥,哥哥就吹着喂小午。”“它能知道什么?”游止叶转着烤野兔的木签,当啷插了句嘴,“养猫归养猫,还是要理智些的,怎可当孩童喂养?”“孩童?游兄怕是误会了,我可是把小午当夫人宠的。”式粼意味深长地勾起唇尾,俯身去吻尺玉嘴巴。尺玉为了香喷喷的鸽子肉,面不改色地接受了。即便此刻尺夏不在现场,他也要在游止叶的转述中,将城里猫的本分传达给尺夏。能屈能伸,方能有汤有肉。只,只不过……式粼刚刚是在说夫人吗?谁?他?尺玉眼睛倏然圆睁,直盯盯地看着式粼挂着坏笑的脸,脑袋登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坚决不承认,他不要做式粼的夫人。那物件儿的尺寸太吓猫了,会受伤的……式粼对尺玉脑瓜儿里的颜色一无所知,更没注意到尺玉落下的大白尾巴,挡住了自己娇俏的小花花。他拾起串着鸽子的木签轻扯鸽子腿,见鸽子肉内没有血丝,便把整个腿拽了下来,拿在手中吹着。“式兄,你是来真的吗?和它?”游止叶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多年好友,心情乱作一团麻。他万万没想到式粼穿着衣裳仪表堂堂,脱了衣裳不干人事,口味竟如此之重,这不大点的小玩意能扛得住吗?“我骗你做甚?”式粼用嘴唇碰了碰吹好的鸽子腿,感觉不太烫了,伸到尺玉面前,继续道,“我与小午整日同吃同睡形影不离,不是夫妻是什么?儿子吗?”游止叶满脸的黑线更加密集了,“小午随你儿子夫人,我那只你没碰过吧,看她好像没受什么伤。”“我又不虐猫,小晚能有什么伤?”式粼转着手里的鸽子腿,越琢磨游止叶的话,就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突然,阻塞的思路被脑海中的一道惊雷打通,他大睁双眼豁然起身,“游兄可千万莫要往歪处想,日后你便会知晓我所说之事与你想象中不同。”尺玉还没啃完鸽子腿上的肉,鸽子腿就被式粼嗖地抽走了,他这回真的生气了!到底是姓游的重要,还是他重要!不是说最喜欢他的吗?怎么又说话不算数了!大白尾巴失望地耷拉了下来,尺玉气得站起身,雨点般的猫猫拳疯狂砸向式粼大腿,受气包绷绷着小脸,嘴里骂骂咧咧道:“骗子骗子大骗子……”不多时,式粼的外袍就被抓开花了,且开花面积愈发难以控制,尺玉拧着猫腚近乎癫狂——面对突如其来的猫猫发疯,两个男人的下巴双双落地。式粼只觉有风顺着抓出的大洞往腿里钻,但以俯视的角度看尺玉,就像是个漂亮的小雪人,头也圆圆,身子也圆圆,除了有些粗暴之外,怪招人稀罕。“原来式兄今日别致的大袖袍是这么设计出来的,我还当是什么新款呢。”游止叶憋笑到脸红至脖子根,“看来这小东西脾气不小啊。”正在气头上的尺玉哪里听得了“小东西”,他扭过头朝游止叶凶巴巴的哈气,片刻间,跟小马驹似的奔了过去。式粼眼疾手快地捞起尺玉迸发着怒火的小身躯,随即将鼻尖戳进尺玉后颈,深深地吸了口猫猫香味,“我的小午不可以打别人,哥哥会吃醋的……”尺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到式粼的话后,一整根脊柱酥成了掉渣的小鱼干。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有点怕。毛,说炸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