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粼与游止叶一出门,便撞见了满脸心事的姬乌,他有些诧异,因为自打姬乌归阿泰养者后,基本不怎么找他了。此刻姬乌一双小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但又顾及到游止叶在,微张的嘴巴又悄摸声地合上了。式粼见状拍着游止叶后背说:“你先过去找他俩,我这边有点事,告诉玉儿一声我马上就来。”“又玉儿了……”游止叶嘴里嘟囔着尺玉另一个小名,扫了眼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姬乌,回式粼一句,“成,那我先去,你抓点紧。”姬乌并不怕游止叶看,他藏着耳尾呢,不会露馅的。待游止叶走远,姬乌立马上前与式粼讲:“公子,阿泰好像遇上麻烦了,你能帮帮他吗……”狗狗内心敏感着呢,主人状态不对,姬乌哪里会看不出来,这都一连好几天了,阿泰用膳的时候总是出神,还叹气,肯定是有事的。“阿泰怎么了?”式粼不明所以。阿泰是继阿安之后第二个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算是布庄这边他比较信任的人,如果是老家那边出了事,阿泰肯定会来磕头求他施恩的,而不是自己憋着。“前两天‘那边’不是来人了吗?‘那边’的下人偷偷给了阿泰两小盒东西,一盒闻不到味儿,另一盒有血腥气,阿泰打开过一次,我无意间看到是半截手指。”姬乌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阿泰这两天做梦总喊爹,我猜是……”“那边?”式粼挑眉,“是三天前式峰来的那日?”姬乌重重点头,眼泪疙瘩掉在了衣襟上。式粼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尺玉与他说过毒珍珠无色无味,倘若阿泰将毒珍珠磨成粉末,小剂量逐次掺在他们的饮食当中,难保不会有个漫长的潜伏期。再一想到尺玉不久前流过鼻血,式粼脸刷地白了,“另一盒没有味道的东西你可曾见阿泰拿出来过?”“两盒东西阿泰整日揣在怀里,我也不确定啊公子。”姬乌说,“总而言之阿泰近日惴惴不安,我很担心。”式粼陡然拔高音调,“他人现在在哪里?”“不知道,早上只说给小飞鼠收拾笼子,这会儿……”姬乌话未说完,式粼闪电从他眼前消失了。-尺玉和尺夏闭门玩鼠,先是游止叶过来找,而后门被式粼一脚踹开了,吓得尺玉和尺夏齐齐一跳。游止叶一脸蒙逼,捂着吓突突的胸口问;“怎么了式兄,一惊一乍的。”式粼置若罔闻般快步走到尺玉身边,颤着嗓音问道:“小午,你跟小晚没吃柜子里的肉干吧?”尺玉被紧张兮兮的式粼问得一愣,呆呆回话,“没吃啊,刚才光顾着玩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肉干呢,现在吃也来得及。”尺玉嘿嘿傻乐,作势要去取肉干,被式粼一把拉进了怀里。“不准吃……”式粼制止道。在得知可能有毒的肉干尺玉没碰后,式粼发凉的后背渐渐缓了过来,他虚脱般趴在尺玉身上用提不起气力的口吻说,“这些肉干可能有毒。”“什么叫可能有毒——”尺玉、尺夏、游止叶三人异口同声。“式峰将手伸到了我身边,毒珍珠极有可能在阿泰手里,至于阿泰是否已经动手,那便不得而知了。”式粼话音一落,尺玉和尺夏瞳孔皆是一震。“尾四重才有卖的东西怎么会流到漭城呢?”尺夏不解地看向尺玉。尺玉心里也乱,皱着眉头道:“一句两句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人族坏起来比咱们妖族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式兄,现在要不要将阿泰控制起来?”游止叶提出对策,“还有就是解药可否买得到?囤一些在身边,心里也安稳。”“买不到的。”尺夏代尺玉回答,“而今妖市结束,游仙四散,众妖隐于岭中,上哪儿找人买……”“眼下唯有尽快从阿泰手中取回毒珍珠,我来吃掉它。”式粼淡然道,“只要毁掉这东西,四个月内的危机会自动解除。倘若四个月后式峰再度前往妖市也无妨,我会备足银子,叫姬乌去买拇指莲回来。”“开什么玩笑!!”尺玉一拳锤在怀中人后背,“就算拇指莲与毒珍珠相生相克,也不代表能免去两者在体内冲撞带来的苦痛,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近日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只要我的小午没事,别的哥哥都无所谓。”式粼揉了揉尺玉的头,“哥哥小时候没少挨打,骨头断过,大病过,也留过很深的疤,疼痛对哥哥而言不难忍受。与其胆战心惊的过四个月,不如让这件事快些翻篇,只要入了秋,我们就自由了。”尺玉越听眉头锁得越紧,他深吸一口气,想说的“可是”没等说完,便被式粼用一声温柔的“好了小午”打断了。站在一旁的尺夏注视着式粼沉静又满是深情的脸,似乎理解了尺玉对眼前人族的付出,这一切变得有迹可循。她过去不看什么腻腻歪歪的话本,那日一起在戏园子里听曲儿,才知「执手凡尘天地老,不羡九霄云外仙」,原来她这个痴迷话本的阿弟,是对人族动了心了……-阿泰手里的活才做一半,衣角便被变回真身的姬乌咬住了,一连被拉出好几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古里古怪的狗子,问道:“怎么了二黑?泰哥的活还没干完呢,等下再陪你玩。”姬乌不方便与阿泰说人话,又担心松口阿泰就不跟他走了,所以闷头将人往式粼所在的方向拖。在他心里式粼是他恩公,是大好人,眼下阿泰有事情他除了求式粼别无他法。刚刚式粼又说过要找阿泰,许是已经有帮忙的对策了,只要他把人带过去就万事大吉了。姬乌是大型犬,即使不用妖族的法术,拖拽身形单薄的阿泰仍是绰绰有余,没一会儿人就带到了式粼那里。姬乌松开阿泰,隔着小花坛朝式粼“汪汪”叫了两声。式粼等人闻声回头,瞧见姬乌身旁的阿泰,一齐快步走了过来。阿泰被这阵仗吓得一激灵,这让他不禁怀疑所藏之事已然败露,他扑通跪地,额头在青石砖重重一磕,“阿泰有事向东家禀报,请东家容禀。”阿泰突然这么一跪,姬乌当场乱了方寸,险些讲出人语来,幸得尺玉眼疾手快,用双手钳制住了狗嘴。“哦,是吗?”式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刻意隐瞒的阿泰,并未立刻让其起身。“回东家的话,小的前两天的确收到了大少爷的威胁。”阿泰不打自招,“那日大少爷来庄内,叫阿寿给了小的两盒东西。”阿泰边说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往外掏,并打开了其中一盒,里面不难看出是半截血迹尽褪的惨白手指。“东家明鉴。”阿泰又叩头,“小的家中老父早年断了一截手指,所以小的可以肯定老父此时就在大少爷手里。”“另一盒原本是一颗黑色的珠子,具体是做什么的,小的也不能确定,阿寿只说磨成粉末加在东家的饮食中,月余用尽即可。”阿泰咚咚咚在地上重重地连磕三次头,石砖顿时沾满鲜血,他仰起早已涕泗横流的脸恳切道:“小的对天起誓,尽管黑色的珠子被磨成了粉,可小的一次都没有用过。”“东家这些年待小的不薄,又将二黑送给小的,小的感激涕零,可现下小的拖了好些天,若是过些日子大少爷来庄内,发现东家依旧身康体健,小的家中老父怕是要遭不测……”“东家仁慈,救救小的老父吧。”阿泰一口气说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磕头动作,参拜神佛的长头也不过如此。“够了,把东西拿给我,去处理伤口吧。”式粼面无表情地开口叫停,“至于你家中老父的下落,我自会派人去寻,近日不要离开布庄,明白吗?”“小的明白!!”阿泰迅速挪动跪在地上的膝盖,将磨成粉的毒珍珠双手呈给式粼,末了行大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谢东家仁慈,谢东家仁慈……”式粼攥着盛放毒珍珠粉末的木盒,长舒一口气道:“起来回去吧,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讲。”-次日,东来布庄传出式粼大病一场的消息,此番并非做戏,而是式粼就着明前龙井,将那一盒毒珍珠粉末尽数吞下,引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请了三拨大夫,来来回回开了好几副汤药,喝了都不见好转,吓得式万州携式峰一块儿来探望。倒不是式万州有多心疼式粼,而是呈给朝廷的那批丝绸近日便要着手准备了,式粼一倒,恐怕要耽误大事。式万州一脸愁容的进门时,式粼刚吃完尺玉喂的果脯,他缓缓挑眼看向那爷孙俩,心底生出一丝笑意。“式粼见过祖父。”这是式粼第一次没有起身向式万州行礼,他虚弱地靠在床头,指尖悄然滑进尺玉的指缝,将软乎乎的小手扣在掌心。“你素来身体结实,怎么病得如此突然?”式万州坐在床尾,视线瞥向白发蓝眼的尺玉,“这位是?”